渡邊重新修改了街頭封鎖計劃,除了加強哨卡的掩體、增開瞭望孔外,還將壓箱底的寶貝亮了出來——三輛義大利造的半履帶式裝甲巡邏車。這是六年前從淞滬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一直保養維護得很好,新近剛從上海運過來,上面裝配有機槍、小口徑火炮,車廂裡可容納十二個人的小分隊,行進速度極快,正適合在吳尚這樣的城市施展,並能夠給渡邊業已破產的封鎖計劃予以修復。

為了顯示威風,震懾敵手,渡邊親自登上裝甲車,手扶戰刀,在衛隊的護持下,經由城關大道、天祿街、天福街等處,炫耀一番之後,方才罷手。他回到憲兵隊,剛剛進門,就得到了報告,有位客人正在他的辦公室內等候,已有半個鐘頭了。

渡邊略略沉吟,猜出來客的身份,冷笑一聲。

他走進門內,一個人正揹負雙手,仰頭看牆上的地圖,高瘦的背影,正應了他的猜測。他在椅子上坐下,說:“你來啦。”

那人探過頭來,微微欠身,說:“是啊,早間聽說了,特地來看看。”

“來看看?”渡邊笑了一聲,拉開抽屜,取出包煙抽出一支來放到桌邊,問:“想說什麼?”

那人沒有去接煙,一撩長衫坐了下來,說:“手段變了,人或許沒有變,老槍這回不玩槍了,玩弓弩飛箭,有點兒意思。”

渡邊自己點起根煙來,低頭揭開那本書的扉頁,在上面尋找著作者的簽名,想起他棄世前的樣子,有些失落,不覺嘆口氣。那人以為他心態消沉,忙說道:“大佐不必憂慮,在下有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特地來了,就是為了這個。”

渡邊微笑道:“我憂慮了嗎?你能看出我的憂慮,了不起,佩服!”

那人見他猶自不肯承認遭受挫折,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值一憂,大佐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才是,是我妄加猜疑了。不過,既然他們這樣動了手,我們也要回敬一下,而真正的回敬,不是無緣無故殺幾個人出氣,必須讓市府夜襲的那一幕上演,才行。”

渡邊聽他提及了不久前的榮耀,抬眼看他:“你有什麼辦法?”

那人俯身湊近了,說:“在下想親率一支隊伍,步其後塵,也向皇軍發動幾次襲擊。”

渡邊緩緩點頭,說:“好,這是個絕妙的主意,你想重新奪回在吳尚地下組織的影響力了,他們會在以後的行動中依賴你所掌握的這支隊伍,不過,這支隊伍——”

那人說:“這支隊伍必須由皇軍方面提供,當然它起的是道具作用,我並不準備成為它真正的指揮者。但是,必須在我需要的時候,遵照我的計劃行事!”

渡邊沉吟道:“這支隊伍,組織起來容易,但是掩人耳目卻難。不能從皇軍部隊裡挑選,也不能從皇協軍那裡,他們成分混雜,肯定藏有敵人的奸細。這吳尚城,誰能配合演這出戏呢?”

他凝神思忖,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一個人來,合起書來,笑道:“有了,就讓他去。”

“誰?”那人問。

渡邊又點起根煙來,在雲霧嫋嫋中得意地說:“姚特派員,他手下有支別動隊,讓他配合你的行動,那是天衣無縫了。”

那人遲疑了一下,說:“可是,姚迅是姚鋃的哥哥,姚鋃身份詭秘,他們是否可靠?”

渡邊胸有成竹地說:“你只管按照你的計劃行事,我自有考慮。共產黨、國民黨眼前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倒寧願他們在吳尚街頭大打出手,攪成一鍋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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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隱約猜出了渡邊的用意,便不再問,微微欠身再鞠一躬,便先行辭別了。

渡邊表面上沒有理會他,心裡卻為此人此刻獻出的這一計策興奮不已。他正是要在吳尚攪渾了這潭渾水,便能讓他軍火計劃的實施後顧無憂了。他要將所有反日武裝都引導到應對自己的清剿計劃中去,他正好藉機暗度陳倉。

十分鐘後,渡邊脫去軍服,換了一身對襟閒褂,帶上幾個便衣,出了憲兵隊後門,向西倉大街走去。

此刻,隆盛商行內,掌櫃姚迅正在閱覽重慶局本部發來的密電,上峰對他摧毀日軍倉庫,炸燬部分軍火之舉頗為讚賞,勉勵他再接再厲,全部解決日軍西南前線所需的軍火物資,襄助國軍主力發動反攻,粉碎日軍大本營的意圖,取得全勝。

戴笠在電報的末尾還叮囑道:委員長獲悉此事,欣喜不已,局本部中樞交椅已然虛席以待了。

姚迅盯著“虛席以待”四個字,頓覺豪情滿腔,划著了火柴,將它點著了丟在菸灰缸裡,看著它褪色蜷曲,化為焦屑灰燼後將小半杯茶水倒進去熄滅了煙氣。然後去辦公桌前坐下,拿起筆寫一封密函:請準備五百斤上等糯米裝袋,入庫,做好標記,不至於混淆,臨急取用時,易於分辨即可。

他寫好條子,正待吩咐夥計進來拿去遞送,卻先聽到夥計恭敬的招呼聲:“太君,您又來了。”

他心念一轉,將這條子揣進兜內,去門前一看,衣服貌似尋常百姓,臉蛋兒卻是渡邊大佐。不由笑道:“渡邊大佐近日來對小號格外看重,屢屢大駕光臨,真讓我惶恐不已。”

渡邊笑道:“姚特派員,惶恐的應該是我,又登門來煩擾你了,心中不要厭惡才是。”

姚迅請他進內屋,說:“大佐天天來鄙店,那是在下的榮耀,豈能有厭煩的道理?請坐,請坐,但有吩咐,必定竭力而為。”

渡邊坐下來,謝絕他敬菸沏茶,說:“姚特派員,在下有些汗顏,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幫忙。”

姚迅看他如此神色,心中暗忖,說:“儘管請講,儘管請講。”

渡邊說:“我知道特派員麾下有支能征慣戰的別動隊,所以想借重一用,不知可否願意?”

姚迅警惕起來,不動聲色地說:“大佐明言,要在下這些弟兄們幹些什麼?”

渡邊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在市區攻襲我皇軍指定的哨卡、據點而已。”

姚迅猜不透他這葫蘆中的底細,佯作驚詫道:“大佐,這從何說起?攻擊自己的部隊,是什麼原由?”

渡邊一笑,說:“指定的目標而已,你只管讓手下執行就成。”

姚迅考慮片刻,說:“行,二三十人的夠不夠用?我吩咐好了,您有行動只管通知,我指令讓他們配合執行,絕不含糊。”

渡邊讚許地笑了幾聲,豎起大拇指說:“姚君,夠意思,豪爽之士,日後必然前途無量,南京中樞之位,已經是虛席以待了!”

他大肆讚美之詞末了一句,與軍統局本部的電文內容如出一轍,一字不差,倒讓姚迅驚嚇了一下,不免有些狐疑,但卻不能多問,只是拱手自謙而已。

渡邊辦完了這件事,得意洋洋地離開了西倉大街,直向憲兵隊方向走去。正沿街而行時,迎面一輛軍用摩托飛馳而來,車上的副官看見他,立即示意停車,跳下挎鬥,立正行禮,說:“大佐閣下,請速回警備司令部,總部晴川佑吾大佐剛剛秘密抵達,大本營軍火計劃正式啟動,他是奉命督察。”

渡邊愣了一下,說:“他來這裡幹什麼?什麼奉命督察?真是莫名其妙!”

他示意副官先回去,讓晴川大佐稍候,自己依舊不慌不忙地率著隨從們步行。等到達警備司令部時,那位身負督察之命的同僚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一見了渡邊,便說:“渡邊君,形勢緊迫,你老兄還能優哉遊哉,真是佩服!”

渡邊淡淡地說:“優哉遊哉,也是要有資本的。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在靜候軍火的到來呢。”

晴川冷冷地說:“我臨來時得到的訊息是,你的軍火倉庫被反日分子破壞了,火光衝天,大批的軍火已經進入省境,你拿什麼來儲放它們?”

渡邊笑道:“這個,不勞晴川君操心了,具體情況我已經密電前線督戰的山田駿大將。總之,眼下的吳尚,有多少軍火,我都收儲得下的。”

晴川愣住了,試探道:“渡邊君,你另外還有用於儲存的倉庫?”

渡邊請他坐下,脫去軍裝,挽起衣袖,說:“晴川君既然來了,就請在吳尚助我一臂之力,我將會讓你全面瞭解這個龐大的軍火計劃的全貌。”

晴川頗感興趣地點頭,說:“既然渡邊君胸有成竹,那我就做一個看客,親眼目睹你的成功,這將對於帝國聖戰起到難以估量的作用。”

渡邊笑而不應,轉而看了一眼副官。副官會意,立即請晴川到隔壁,在那裡為他安置辦公室和住宿的地方。渡邊拿起筆,在紙上認真地留下了“瞞天過海”四個字,自鳴得意地笑道:“欺騙敵人乃是小道,能讓大本營這些人緊張起來,那才真的需要一點本領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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