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迅對於渡邊究竟在哪裡囤藏軍火,仍舊是難以確定。根據潛入新建的滷丁河碼頭倉庫內線遞送出來的情報,這裡的軍火轉運工作已經開始了。每天都有船隻前來裝卸貨物,但儲藏量和運輸量都不大,從那些日本人口中探聽到的情況,渡邊要求整個倉庫必須在六月初五全部完工投入使用。按照計算,這片倉庫的儲藏量近五千噸,這樣的量,說小不小,但要滿足幾十萬軍隊的彈藥物資供應,那是遠遠不夠的。那麼,加上自己暫借屯糧的這處地方,也還是捉襟見肘。他知道一支大軍的後勤物資供應是怎麼回事:在重慶匯報工作期間,他曾去附近的機場溜達,美援飛機自天而降,軍火物資都是一卡車一卡車地從飛機肚子裡搬出來,機場附近的倉儲空場上,軍火物資一望無垠;就當時目睹的這些,也只是美援物資中的九牛一毛罷了。

他審視著渡邊這貌似慷慨之舉,愈發地覺得可疑。也許打草驚蛇才是唯一的應對策略。他要襲擊一下滷丁河碼頭倉庫,若能得手,將它摧毀,那麼渡邊的真面目就會暴露出來。他猜測,對與錯就在這一試之間,可見端倪。

他彙總了各處內線遞送來的報告,先嘗試對滷丁河碼頭在建倉庫進行全貌圖紙的繪製,仔細研究,找尋它的破綻和弱點,對症下藥,擬訂了一個突襲計劃。這次行動,他不會興師動眾,而是利用吳尚軍統站別動隊中挑選出來的身手敏捷之士,攜帶烈性炸藥潛入倉庫,就地炸燬日軍暫存的物資,先行打草驚蛇,其他人馬隱匿不動,耳目四布,密切關注渡邊的反應,再作理論。

他反鎖著門,正用一支蘸水鋼筆劃劃寫寫。

門外有人用力,笑道:“大掌櫃的,光天化日之下關著門,是金屋藏嬌嗎?”

姚迅聽出了兄弟的聲音,連忙放下筆,將寫了一半的紙張塞進抽屜裡,笑道:“你這傢伙,我小憩片刻也不放過。好啦,好啦,開門來啦。”

他去拔銷開門,姚鋃笑容滿面地打量他,目光落在了他虎口處的墨漬處,再去看看桌上尚未來得及擰上蓋子的墨水瓶,點頭說:“哥,又關起門來做你的那些大買賣啦?”

姚迅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破綻,大笑道:“是啊,是啊,幾十船的糧食尚未轉售出去,又有幾千斤菜籽油入庫了,正在想辦法呢。”

姚鋃試探道:“怪不得呢,原來託我請人打聽滷丁河碼頭倉庫,是想把貨物存在日本人那裡?”

姚迅擺手道:“那地方豈能放貨?多少人都惦記著呢。”

“也包括你?”姚鋃點戳道。

姚迅一笑,食指豎起朝天,說:“我的上家要的那貨,有了?”

姚鋃大笑,伸出三根指頭說:“三條黃魚。”

姚迅說:“行,只要貨的成色好,我想那位上家朋友真是不在乎這個的。”

姚鋃從衣兜內取出張紙遞給他。姚迅點起根煙來細看,上面將倉庫守軍數目、已建成庫房、亟待完工庫房、正在修建中的庫房標示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四面的水陸交通道路都明確勾畫出來,比他已知的更加詳細,不由得驚喜,豎起大拇指說:“兄弟,你這是十足十的真金,上等貨無疑。”

姚鋃點了下頭,說:“那些道路,是我新增上去的,誰知道你要這個幹什麼。我可不想你老哥有個閃失,讓九泉之下的父母埋怨。”

姚迅聽了,眼眶不覺紅了,抬手給了他一拳,說:“你這傢伙,烏鴉嘴,我是個生意人,才不蹚這潭渾水呢。”

兄弟倆默契地將話題從這件事情上挪移開去。姚迅大聲地召喚夥計沏茶取茶食進來,然後敬菸,問姚鋃說:“弟妹現在應該痊癒了吧,帶她出來坐坐,別老是悶在家裡。她撿了這條命,得好好地活下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姚鋃點頭道:“是啊,她大難不死,後面有的是福氣享受呢。”

姚迅隨即變了口吻,低聲說:“不過,你也要存些小心。我總覺著,渡邊這樣精明的人,不會抓錯她。倘若,她真的是共產黨,那就麻煩了。我看,這事不必挑明,你趕緊讓她懷孕,生下個一男半女就好。女人嘛,有了孩子,拴住了心,別的什麼都顧不上了。到那時,她是共產黨也好,國民黨也好,都無需顧慮了。”

姚鋃聽了這話,忍俊不禁,拍了下桌子,連聲叫絕。

姚迅不免有些自得,摸摸鬍子,說:“老哥我走南闖北,這點兒見識還是有的,你聽我的準沒錯兒。”

姚鋃在這隆盛商行內,喝了些茶水,吃了一把脆饊子,剝了兩個栗子,這才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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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迅略略送他,便返回屋內,就著新得到的情況,繼續撰寫那份計劃。

姚鋃沿著大街向西倉碼頭走去。站在河堤上欣賞了一氣往來如梭的船隻,心中隱約盤劃定了,轉而去了那處小宅子。這會兒,小馬已經回來了,正在端詳一隻完工的弩機,思索著改進的法子,聞聲放下,藏進雜物堆裡,迎到門前。

姚鋃問道:“你跟鄒小姐聯絡妥了吧?”

小馬點頭說:“上午,按你的吩咐辦了這件事了,鄒小姐提出,要跟組織上見面,我答應轉達她的要求,你——”

姚鋃說:“可以見,在和渡邊的較量中,她可以起到重要的作用。”

小馬追問:“那麼,在哪裡見面呢?”

姚鋃笑了笑,說:“這個,你別擔心,我是個可以進出照相館的人。你的安全要保證,我還指望,這些武器起到功效呢。”

小馬卻搖頭道:“一百把弩機,也頂不上一杆獵槍,老槍才是真正讓鬼子失魂落魄的武器。”

姚鋃點點頭,說:“沒關係,也許,等到我們出擊的那一天,會有無數老槍、無數小馬一起向鬼子動手的。到那時候,小馬、老槍,還有什麼區別?”

小馬連連點頭,興奮起來,說:“我在照相館裡,存了二十多只弩機,二百多支弩箭,到時候取出來,我再做些短矛,管保攪吳尚一個天翻地覆!”

姚鋃贊了聲好來,取了紙筆,寫了張紙條給他,說:“茶葉鋪子被敵人破壞了,沒人護送你去鄉下,你就自己走吧,道路應該熟悉。你按照這上面的地址,接上頭後,跟他們要材料,能辦多少算多少。到時候將使用辦法教給他們,一切都將開始了。”

小馬得了紙條,不再在城裡逗留,匆匆出城,搭了條漁船順流向西。走了半天時間,到了一處漁村,上岸後,按照紙條上的指引,來到葛家村土地廟前。正四處探尋時,冷不防斜刺裡伸出兩杆長槍來,抵住背脊,有人厲聲喝問來歷。他連忙對了暗號,對方松了口氣,讓他掉轉身來,打個照面,竟然有幾分面熟。

來人遲疑地問:“你是——老容同志的交通員小馬吧?”

小馬頓時興奮起來,點頭說:“是啊,你是誰?”

那人笑道:“我是從根據地敵工部過來不久的,以前你隨老容跟我們見過面,有一年多了,那時候,沒眼下形勢緊張,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小馬點頭,說:“老容犧牲了,我們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那人說:“是啊,敵人最近太猖獗了,小馮去根據地,也遭遇了意外,被鬼子抓捕了。據同去負傷脫身的同志說,他已經被轉押去了吳尚。”

小馬一驚:“哪位小馮?”

那人說:“茶葉鋪子通訊員。”

小馬省悟道:“那可不妙,茶葉鋪子掌櫃的被敵人殺害了,小馮身上或許有重要的情報。這件事,必須立即向城裡的同志們報警。”

那人說:“已經派人去了,小馮肩負著重要任務,他這一被捕,形勢危急,我們正在集結待命,等候城裡的訊息。”

小馬未免擔心起來,茶葉鋪子裡是姚鋃的聯絡站,小馮所執行的任務,無疑是出自他的囑託。小馮被捕了,落入渡邊的魔掌,他能夠熬過鬼子憲兵隊的嚴刑拷打嗎?他萬一受不住考驗,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姚鋃必須早作應對準備才是。但這會兒,他得悉這情況的時間會不會太遲了?

這一連串的憂慮,讓年輕的小馬心思重重,手心裡捏著一把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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