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夫擬定的方案,正在實施中,遊擊武裝開始化整為零,以三人一個小組的形式,從各條路徑潛入吳尚,抵達他所指定的潛伏地點。武器彈藥也已經由水路運進吳尚,在幾處秘密通訊點裡囤積,悄悄地分發。獨立營及遊擊支隊部分人馬兵分兩路,抵近了吳尚郊外,以便隨時接應城內地下組織的行動。

吳尚游擊隊長劉原,派遣部分部下進城之後,自己率著剩餘的人攜電臺也悄然進去。但是,他沒有和晉夫那邊取得直接聯絡,而是選擇了一個隱蔽地點藏身,然後帶著通訊員前往姚宅,拜望姚鋃。

姚鋃剛剛起床,照應了辛雯的起居後,坐在院子裡熬粥,左手掌扇、右手持書。忽然聽到敲門聲,開了看時,竟是扮成客商模樣的劉隊長,立即明白過來,放他們進門。劉隊長剛想開口說話,卻被他使個眼色擋住了,搶先說道:“許老闆,送貨進城來了?快兩年不見了,家裡還好吧?”

劉隊長明白過來,笑道:“都好,都好,老大進城來賣菜了,我這是帶著二哥來串門呢。”

姚鋃又問:“進城時,還跟老大一起嗎?”

劉隊長搖頭,說:“沒有,我拜託一個熟人照應他,我們是進城看熱鬧的。”

姚鋃點頭,說:“正巧,正巧,我煮了一鍋小米粥,坐下來一起喝。”

劉隊長走過去,揭開鍋蓋瞅瞅,說:“哎呀,還加了紅棗,可不行,這是有人身子弱,需要滋補吧?”

姚鋃嗯了一聲,說:“不礙事,一起補補。”

劉隊長也使個眼色,說:“不了,我們爺倆去茶葉店順帶點茶葉就回鄉下,不耽誤你啦。”

姚鋃假意留客,送到門口。屋子裡辛雯聽了,問:“是誰啊?這麼熱鬧。”

姚鋃說:“是以前我媽在世時認下的一個乾兒子,好久不見了。”

辛雯說:“該留人家吃飯。”

姚鋃說:“下次吧,等你身子利索了,能張羅飯菜,我再請他們來做客。”

辛雯慢慢地走出來,坐在粥鍋前,望著騰騰的熱氣,幽幽地說:“這下子,連累你了。我本不該多事的,自己惹來這禍事,是自找的。”

姚鋃勸慰道:“別去想太多,當下活著,就已經不易了。我看看,等你痊癒了,想法子送你回去,別在這裡提心吊膽的。”

辛雯搖頭,說:“我不走,我在這裡伺候你,做什麼都成。”

姚鋃想到了不久前那個夜晚,她赤身擁抱的情形,低下頭去,看著整齊的地磚,說:“不行,我得送你走,為你的安全計,也為我自己的安全計,必須得送你走。你留下一天,日本人就不會放鬆對這裡的監視。一個有**嫌疑的女人,在眼下這年頭,可不是受歡迎的。”

辛雯言語中帶了點兒氣憤,說:“你就是怕事,一點兒膽量都沒有。我不是共產黨,更不是抗日分子,我只是心腸有點兒軟、經不得別人的哀求的女人而已。我要是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就是你大哥花了錢,日本人也不會放我回來,早就被押到街上殺掉了。”

姚鋃眼見鍋內粥湯濃稠,正到了火候,就封了風門,去取碗來盛了,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說:“先吃吧,養足精神,好早些康復。”

辛雯賭氣,掉頭去說:“我就不吃,免得身體好了被你趕走了。”

姚鋃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在她的嘴邊,像哄小孩子一樣說:“不賭氣,來,吃一口,我加了紅棗、糯米,又香又甜。”

辛雯見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忍不住笑,抬手打了他一下,說:“以前怎麼沒見你這樣哄人?是沒把我當回事兒,要是換成了鄒小姐,你別提多高興呢!”

姚鋃見她吃了這碗粥,叮囑她在院子裡曬太陽,透透氣。自己託詞去街上辦點事,順便去西倉大街隆盛商行走走,離開了宅子。

他走出天福街後,並沒有去西倉街,而是背道而馳去了城關處的茶葉鋪子。半途中,謹慎地拐過了幾條岔道和巷子。茶葉鋪子門口,夥計依舊在細心地分揀茶葉,看到他後微微努嘴。姚鋃進了裡屋,掌櫃的手指搭在算盤珠子上,和一旁的劉隊長談笑風生。見了他來,掌櫃的便去堂屋裡把風。

姚鋃坐下來,說:“你對於這位晉夫同志還是不放心,留了一手。準備怎麼辦?”

劉隊長說:“為免意外,我率部分隊伍藏在其他地方。如果有緊急情況,也好有個接應,不至於全軍覆沒,同時還能策應支援他們的行動。我對晉夫同志並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對於這種方法的可行性,存在疑問。還有,晉夫同志已經向根據地敵工部請求,老槍同志積極配合吳尚地下組織行動,在吳尚出手懲治敵偽,為吳尚百姓漲一漲聲勢。”

姚鋃說:“怪不得最近老槍接連出手,原來是奉上級指示行動的。”

劉隊長笑了起來,搖頭說:“這幾次行動,據我所知,都不是老槍幹的,有人在模仿他的風格出手,但是根據這幾年來我悉心揣摩,這幾次行動的特點都是似是而非。熱鬧是熱鬧了,但日本人未必不清楚。老槍的資料,他們可比我們收集得全面,那個特種戰專家渡邊大造,也不是好糊弄的。”

姚鋃一笑,說:“其實,一個老槍並不可怕,人人都是老槍的話,那才可怕呢。”

劉隊長拍了下桌子,興奮道:“對,對,你說得對!倘若吳尚城裡到處都有老槍在行動、出手的話,那鬼子的末日也就真的來到了。人人都成了老槍,這才是全面抗戰。”

倆人相顧而笑。

姚鋃說:“小馬如今藏身在吳尚的某個地方,我很難找,請你費心,將他安全轉移出去。我昨天安排他從西倉碼頭離開,結果鬼子提前封鎖了碼頭,控制了船隻,我們同志臨危反擊,點燃了火藥,和敵人同歸於盡了。小馬沒有上船,應該是覺察出了異樣。我想透過他,找出暗藏在咱們內部的奸細,解開近期來一連串行動失利的謎底。”

劉隊長笑道:“這個小馬,偷偷摸摸地從我們那裡跑掉了,原來是進城來亂打槍的,那幾槍裡,就有他這一下,是不?”

姚鋃大笑,說:“一定是,絕不會錯的。”

劉隊長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便先行告辭離開。掌櫃的送走他們之後,回到屋裡,去一個鐵盒子裡取出張紙來,遞給他說:“下午剛剛收到的密電,敵工部領導要見你,當面佈置一項重要任務,我正要派人送給你,劉隊長他們竟然來了,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姚鋃閱看紙條上的內容,果然是約自己在吳尚以西六十裡塔鋪見面。有什麼重要情況需要以這種形式,而不是透過電臺直接傳達呢?他心中猜測,一時難以斷定。當下,將它焚燬掉,返回天福街宅中。

院內廊下,辛雯正痴痴地坐著,望著天邊那朵浮雲出神。聽到他進門的動靜,將手裡的帕布擦拭眼角的淚珠,扶著廊柱站了起來,說“我在這裡悶得慌,想出去走走。”

姚鋃攔阻說:“你背傷沒好,出去經了風吹,會發燒的。”

辛雯去屋子裡取出件風衣來,請他替自己披上。

姚鋃仔細一看,似曾相識,問道:“這不是鄒小姐的衣服嗎?”

辛雯冷笑了一聲,說:“鄒小姐剛剛來過,是來探望你的。她聽說你在汽車裡被人打了一槍,牽掛得很,特地跑來慰問。你不在,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連衣服都忘了帶走。你陪我去送還給她吧。”

姚鋃笑道:“不去,不去,去那裡半路上被人打冷槍暗算,還能再去嗎?”

辛雯不信,將衣服遞到他面前,說:“我不管,我要當面還給她。”

姚鋃無奈,只得帶她出門,在路口叫了輛黃包車,車伕殷勤地來攙扶,無意中觸及了辛雯的背後,她負痛地叫了一聲。姚鋃趕緊攔住車伕,說:“她背後不適,我來扶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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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歉然笑道:“怪不得呢,我看這位少奶奶腰桿挺得筆直,原來是這麼回事。”

倆人坐上車,那車伕一溜兒小跑穿街越巷,不過七八分鍾,就到了天祿街頭。鄒芳剛剛回來,正站在照相館外準備開門。辛雯吩咐車伕停下,叫道:“鄒小姐,你的衣服落下了,我們來還你。”

姚鋃在車上正琢磨著方才車伕那句話:腰桿挺得筆直。似乎從小馬等人的轉述中,晉夫也是腰桿筆直,這跟王醫生死前的描述也完全合榫。晉夫背上帶有刑傷,這意味著什麼?他臨來吳尚前,遭受過敵人的嚴刑拷打,如同辛雯這樣?

他望著這兩個女人隔著馬路招呼,一聲不吭。

鄒芳開了門,迎過來幾步,站在路口望著她們,勉強笑道:“原來,你們夫婦倆一起來了,為了一件風衣,這麼客氣幹什麼?”

辛雯說:“不只是一件風衣,是看在你擔心他的安危,前來探望的情意。”

鄒芳搖頭,笑道:“我就是順路走走,順水人情而已,何必在意。”

辛雯說:“他也許是這麼想的,但是我卻認為你是很在意的,所以我們必須登門來答謝。”

鄒芳站著不動,望著他們,再不說話。

辛雯輕輕用肘頂了一下姚鋃,悄聲說:“下車。”

姚鋃這才省悟,趕緊答應著,將她攙扶下車。鄒芳有些遲疑,一時想不起該不該請他們進來坐。姚鋃取過衣服遞給她,說:“算了,我們就不打攪你了,我帶她去瞅瞅那輛被打碎車窗玻璃的汽車。本來想用它送她回鄉下去的,這麼一來,怕是要耽誤了。”

辛雯正待反對,鄒芳說:“好吧,最近我的心情不太好,不歡迎閒人來做客,再見吧。”她徑直拉開門進去,反手帶上。

姚鋃聳聳肩,示意道:“走吧,去看汽車。”

辛雯嗔怪道:“你們的講話一唱一和,肯定是商量好的,要不,就是默契,哼哼,心有靈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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