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迅的生意開了張,由副手去張羅收貨轉賣的瑣碎事務。自己又暗中部署了幾件事情,等忙得歇住了手,才想起弟弟已經有兩天不見面了,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來店裡小坐。他有點兒不放心,決定先去宅子裡看看。

他帶了個隨從,路上買了些吃食,往天福街走,卻見王太太戴著孝,在門前哀哭。幾個街坊女人圍在她的身邊勸慰。駐足聆聽,原來王醫生遭了飛來橫禍,被人一槍打死了。他聽得吃驚,問隨從知不知道這件事。隨從搖頭,說根本不清楚。

姚迅加快腳步往家趕。姚鋃與王醫生交好,王醫生出了事,兄弟又不見動靜,別也遭遇了麻煩。他到了宅門前,抓住獸吞門環,連拍了三四下,叫喚道:“兄弟,開門,開門!”

門扇開啟,一個美人兒打量著他,問:“找誰?”

姚迅先是一愣,繼而一喜,笑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正要關門。他趕緊頂住,說:“我是姚迅,這家宅子的主人。你不放我進門,這可叫做鳩佔鵲巢,明白不?”

那女人臉上一紅,鬆開手,敞開了門,轉身進去。他緊隨其後,問:“姑娘,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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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不言語,進了一間房門,劈手關上,說:“這是二太太的臥房,你可別亂闖。”

姚迅大笑,說:“好說,好說,原來,你是我的弟妹,我這個寶貝弟弟,原來是個花心的人,倒是小瞧他了!”

那女人開了條門縫,屋內床榻上,另有個女人聲音微弱地招呼道:“大哥,你別亂說,鄒小姐是他請來照應我的。”

姚迅聽了這個聲音,吃了一驚,仔細看去,只見辛雯一臉憔悴側倚在床頭。他連忙問:“弟妹,你回家啦?我兄弟呢?你在裡面吃苦頭了?”

辛雯說:“他昨天出門去了,說是得兩天才回來,多虧了鄒小姐照應我。”

姚迅再細看這女子,忽然想起個人來,脫口道:“你,是照相館的鄒小姐?”

鄒芳沒有理會他,自去用毛巾蘸了水,替辛雯揩拭額頭的汗珠,說:“她需要休息靜養。”

姚迅退出屋子,正待琢磨,卻見後院甬道間走出個人來,笑吟吟地招呼:“大哥,真巧,我正要去你店裡呢。”

姚迅一見是姚鋃,連忙過去,手指那一側,說:“你這小子,豔福呀,齊人之福!厲害,厲害!”

姚鋃擺手說:“胡扯,胡扯,我這是迫不得已,才請鄒小姐幫忙的。你弟妹在牢裡受了重刑,背上的鞭傷慘不忍睹,多虧了王醫生及時下藥救治,可惜——”

“可惜王醫生突然被人開槍打死了。”姚迅說。

姚鋃面有戚色,點了下頭。

“什麼人幹的?這樣心狠手辣,連他都不放過。”

姚鋃嘆氣道:“不明白,我追到門外時,兇手已經逃走了。他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姚迅說:“也許,他時常替人療傷,得罪了人,有意要除掉他呢。他治好了病人,病人對頭嫌他多事。回頭,我讓人送點錢給王太太,她孤兒寡母的日子,往後可難捱了。”辛雯在屋內聽得王醫生的死訊,不免悲哀,說:“這可怎麼好呢?我見的難道是他的最後一面?”

她低聲抽泣起來。鄒芳安慰她幾句,走出門來,望著姚鋃,說:“兩天的時間,你提前回來了,我受託的責任也可以放下了。”

姚迅望著兄弟,拍了他一掌,笑道:“能耐大著呢。”

姚鋃沒接他的話茬,連忙向她表示謝意。鄒芳再瞟了姚迅一眼,笑了笑,說:“多年之前看過你一眼,戴著徽章,兇巴巴的樣子,現在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姚迅愕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卻見她風姿綽約地出門去了。他再拍兄弟一掌,說:“你這小姨子,當年還是個黃毛丫頭呢,真是女大十八變,不說哪裡認得出來?”

兄弟倆在院內廊下坐下,那隨從去幫忙料理菜餚,擺個小桌,由著他們對酌小飲。姚迅衝辛雯臥室視窗努嘴,悄聲問:“弟妹,雖然吃了苦頭,但能保住性命放出來,已屬不易了。聽說,這渡邊大佐比前任更加厲害,有個什麼叫老槍的被他斃掉了,據傳言,這老槍近年來殺死了多個日軍要員,果真如此?”

姚鋃點頭,說:“有這麼回事,日本人在吳尚負責治安的頭目,隔三岔五地被一杆獵槍給打死了。這把槍據說也奇怪,是把老式的雙筒獵槍,美國貨。所以眾口相傳,以槍代名,這個人就叫做老槍了。在日本的宣傳裡,此人經常被擊斃,光登載在報紙上的公開訊息,這就已經是第三次,下次什麼時候再響一槍,都不奇怪。”

姚迅若有所思,姚鋃接過酒杯,替哥哥斟酒,招呼那隨從一齊坐下。那隨從推辭了,去弄點兒食物送到辛雯那邊。姚迅頗為讚許地說:“這是我最得力的夥計,萬事都離不開,有眼頭見識,不偷懶,現在這樣的夥計,打著燈籠都難找了。”

姚家兄弟將此人拉到桌邊,共食共飲。酒過三巡之際,突然間聽得不遠處轟然一聲巨響,隨即門外路口腳步聲紛亂,再接著傳來士兵們刺耳的警哨聲,兄弟倆相顧愕然,一時不知是怎麼回事。那隨從脫口說:“難道,是老槍?”

姚迅一笑,說:“老槍不是死了嗎?怎麼可能復生?”

姚鋃下意識地說:“這槍聲,不像是老槍那把槍發出的,倒有點兒像——”

姚迅望望弟弟,說:“你也對槍有研究?”

姚鋃掩飾地一笑,說:“我對鞭炮有興趣,明明這一聲響,是炮仗的響動。至少也像了個七八成。”

他不說不像,說了,姚迅再回憶一下,還真是這樣,笑道:“風聲鶴唳,把爆竹聲當作槍聲了,日本人也太神經虛弱了。”

他邊聆聽外面街頭的動靜,邊繼續飲酒。大約十多分鍾後,外面有人砸門,聲音響亮。姚鋃起身過去,先從門縫裡看,是幾個日本兵在掄槍托,便先用日語叱責了一句。外面的敲打頓時輕了,他拉開門,不待對方開口,就責問道:“誰讓你們如此無禮?是木村將軍嗎?渡邊大佐嗎?”

幾個日本兵被問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一個軍官挎刀而來,厲聲喝道:“八格,為什麼不開門,在裡面藏了嫌犯嗎?”

姚鋃在門廳內以日語回敬道:“我們在家裡正吃午飯,你們這樣亂敲門打攪我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要向你們的上司抗議!”

他的話音剛落,幾匹戰馬譁啦啦馳騁過來,當先一人,正是渡邊。他居高臨下,用鞭梢遙指,說:“姚先生,這條街已經戒嚴,追緝反日分子,你們的安全要留神。”

姚鋃一笑,說:“我正和家兄一同喝酒,忽然聽到一聲槍響,原來真是出事了,大佐軍務在身,我就不邀請你進來喝酒了。”

渡邊略作思忖,跳下馬來,將馬鞭遞到副官手裡,進得門去,說:“那,我還真得借你這裡小坐片刻,姚大先生,多日不見,你瘦了。”

姚迅起身相迎,也笑道:“大佐閣下,不是這非常時刻,哪能輕易見到你呀?”

渡邊往小桌邊一坐,左右顧盼姚家兄弟,點頭道:“看見你們,我有一種瑜、亮同臺的感覺,了不起,姚家出了你們兄弟倆,有意思!”

姚鋃試探地問:“大佐與家兄相熟?”

姚迅笑道:“不打不相識,上次在這裡被逮去憲兵隊,才有幸結識了渡邊大佐。”

姚迅摸不清弟弟和渡邊之間的關係,琢磨了片刻,反問道:“你怎麼也跟大佐相熟?”

姚鋃一笑,說:“咱們倆算是一起結識渡邊大佐的,至於究竟誰在前,誰在後,怕是只有大佐知道了。”

渡邊也看他們,猜出了其中的奧妙,欣賞了一下桌上的菜餚,接過那隨從遞來的筷子,揀起塊肚絲咀嚼了兩下,點頭稱好,然後站起身意味深長地說:“我的潛意識裡,隱隱認為二位將會給我在吳尚的任職增添不少光彩。”

他頷首致意,率著衛隊揚長而去。姚家兄弟重新坐下,繼續喝酒。大約半個鐘頭後,街頭的戒嚴解除了,隨從去外面探聽訊息後回來,告訴他們,不久前有個人在大通浴室門前,持槍將一個剛剛洗完澡出來的憲兵中佐擊斃了。隨後此人丟下槍,跑進對面的巷子裡,左拐右繞,不知去向。日本人全面出動,卻未能抓到他,只撿到了他丟下的那支槍。那支槍稱之為老槍毫不誇張,真的是把填充火藥打鐵砂子的舊式獵槍,至今鄉下還有獵戶們用它。

二姚會心地一笑,卻不言語,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小口飲啜。

太陽向西緩緩沉去,一陣風吹下樹頭的葉子來,覆蓋在碗筷上面。姚迅仰頭看天,說:“奇怪,春天到了,這葉子怎麼就掉下來了?”

姚鋃不以為然地一笑,說:“春天也有新陳代謝,沒啥可稀奇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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