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奔出裡許,清風拂面,沁人心脾。

慕容雪芳魂漸定,忽然站住,道:“咦,怎麼是你,是你救了我?”言下大是不信。

風清揚道:“我哪有這個本事,那時我魂都唬沒了,叫都叫不出聲來,其實那人不過是嚇嚇你而已,我怕他真的下毒手,便忙拉著你走了。”

慕容雪信以為真,一跺腳道:“不行,我得回去找他,江南慕容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風清揚忙道:“別,他這時早已走了,你便追也追不到,他就是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人才沒敢下毒手。

“他是怕了你們慕容家,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萬一追到他,把他打贏了,他豈不一點面子也沒有,今後在江湖上如何過活。

“你方才不就是讓著他嗎,索性讓到底,也讓世人見識見識江南慕容家的風采。”

慕容雪其實怕極了陰陽秀才,所謂回去找場子云云,也不過是自壯膽子的話。

偏生風清揚會幫襯湊趣,大灌迷湯,正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慕容雪雖明知不是這麼回事,心中亦大感受用,登時喜氣洋洋,面溢春花,倒像她方才真的手下留情,給陰陽秀才個面子,又問道:“依你這麼說,這次就便宜了他?”心下猶是忐忑不安。

風清揚道:“是啊,這次你給足了他面子,日後他非在江湖上大大揄揚你慕容小姐的名頭不可。”

慕容雪這才放下心來,一撇嘴道:“誰希罕這個。”

此時才發現自己一條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風清揚正賊忒兮兮地打量觀賞,立時羞不可仰,一巴掌打過去,嗔道:“都是你,都怪你。”

風清揚正入神地看著她豐美的臂膀,不想她左手打人也是這等快捷,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總算她心念風清揚的好處,這一掌沒打得太重,風清揚被這一掌打得心中清涼,適才那些非分之想盡皆被打入九霄雲外,暗罵自己該死,見慕容雪羞得兩頰紅漲,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甚感過意不去,忙揮袖將其臂膀遮住。

他袍子寬大,倒是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是如此一來,倒似被風清揚半摟著。

慕容雪益發害羞,惱道:“這樣子怎麼成?”

風清揚貼近她身旁,看著她滑若凝脂、膚白勝雪的秀頸,嗅著如檀香如蘭麝的香澤,心神微燻,道:“這附近又無成衣店,也只好這樣了。

那面有家酒樓,咱們先去吃飯,讓小二去代買一套衣衫來。”

慕容雪向下一望。果然沒有成衣鋪、成衣店之類,只得罷了。

被風清揚半擁著走進酒樓,觸到路人奇異驚訝的目光,羞得面頰飛紅,芳心繚亂,如揣頭小鹿般。

掌櫃的和店小二見二人兄妹不似兄妹、夫妻不像夫妻,神態怪異地走進來,均詫異之極,又見二人腰懸長劍,風采照人,不敢怠慢,強忍住笑將二人讓至桌邊坐下,慕容雪本就彆扭之至,見小二賊忒兮兮地上下打量著,竊笑不止,蛾眉倒豎,擊桌道:

“笑什麼?再笑割你的舌頭下來。”

小二忙地斂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小人不敢。”渾身肌肉卻顫個不停,心裡笑的愈發狠了,似是見到天下間滑稽不過的事兒,雖不想笑卻又忍不住。

慕容雪一怒欲起,可馬上想到,這一站起非露出肩膀不可,只得坐著不動,風清揚那條袍袖像條鏈子般把兩人拴在一起,回頭一見風清揚的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羞怒彌增,叱道:“你也不是好東西。”

風清揚心中得意,臉上一副冤沉海底的模樣,嘆道:“冤哉,冤乎哉也,姑娘若是覺得不便,在下拿開便是。”

慕容雪一聽,嚇得花容失色,一把按住道:“你乖乖的別動。”

心中哆哆嗦嗦,風清揚真也聽活,不但未移開,手臂倒和她的臂膀靠在一處,貼得更緊。

慕容雪明知他有揩油的意思,卻無可奈何,私心深處未始沒有幾分情願,只是羞於睽睽眾目罷了。

風清揚丟擲一片金葉子,笑道:“小二哥,麻煩你去給這位小姐買幾套上等衣衫來,可要挑仔細了,挑得料子不好,或是不合體,一分賞錢也沒有。”

掌櫃和小二登時笑容僵住,眼中放出貪婪的光芒。

其時正當太平盛世,物價極低,一席上等酒席亦不過幾兩銀子,金子極少流通,掌櫃的見這片金葉子足抵幾百兩銀子,風清揚隨手一擲,手面豪闊之極。

小二連聲道:“那是。那是。”至於那是個“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捧了金葉子,撒腿便跑,飛也似的轉眼不見蹤影。

掌櫃的不待吩咐,好酒好菜流水價擺將上來。

風清揚偶爾充一次闊佬,方知錢之神為一至於斯,難怪白板煞星潑命地聚斂金銀了。

慕容雪被他越貼越緊,已然半躺在他懷中了,嗅著他強烈的男子氣息,心中如醉,四肢痠軟,一絲力氣也沒有了,索性拉起他長長的袖頭,遮住半邊臉頰。

風清揚起初不過是想開她的玩笑,誰知愈陷愈深,欲拔不能,而今被她柔軟的**偎靠著,不由得丹田火熱,周身脈道中似有火苗躥上躥下,心中猛然憬覺,忙運起師傳內功心法,鎮懾心神,須臾遍體生涼,然而看著慕容雪半遮半掩、酡紅的嬌靨,丰姿怯怯地躺在自己的懷中,實覺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永如此時方好。

店小二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風清揚一見,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

他讓小二仔細挑選衣料,是讓他多費些時間,誰知小二沒理解他的意圖,唯恐客人等得焦急,那份賞錢付諸流水,氣都不喘,一溜煙地跑回來,街上的人還以為這間酒樓失火了呢。

慕容雪一見衣服,精神一振,抬起身來,悄聲問道:“小二,這裡可有空閒房間?”

小二忙道:“有,有。”領二人到樓上的客房,把衣服放下,手上仍捧著一大堆銀錠,囁囁嚅嚅道:“爺臺,這、這是剩餘的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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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揚手一擺,道:“都賞了你吧。”

小二連聲道謝,作揖不迭,躬身退了出去。

兩人來到樓上的一間上房裡,讓慕容雪更換衣服。

慕容雪道“喂,你轉過身去,我換衣服時,你可不許偷看,不然挖你眼珠出來。”口中雖兇巴巴的,一雙妙目秋波流轉,笑意盎然。

風清揚本想說:“你挖我眼珠我也要看。”可這調笑之語終究難以出口,忙轉過身來,聽著慕容雪換衣服時的輕微聲響,心臟竟爾膨膨地似要跳出來,頸子更如灌了鉛般僵硬,只感又酸又痛。

此時若要他轉動脖頸,便砍了頭也不能。

慕容雪匆匆將衣服換好,見他如木人般僵立那裡,連手足頭髮都紋絲不動,不覺好笑。伸指彈一彈他腦袋,道:“好了,轉過來吧。”

風清揚驀然間一激靈,如受重擊般,慕容雪咯咯笑道:“看你怕成這副樣子,我還能吃你不成?”

風清揚轉過身來,眼前一亮,慕容雪換上新衣後更增嬌豔,婀娜秀美,飄逸若仙。

慕容雪見他盯著自己,神魂不屬的樣子,大是得意,拍拍他肩膀道:“看不出你這小賊倒是個誠實君子,只是這眼光賊忒兮兮的,習氣難改。”

風清揚素來倜儻不群,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嗓子眼兒發乾,半天才勉強笑道:“這叫盜亦有道。”

眼神卻從她身上移開了。

慕容雪嬌笑道:“好,乖乖的聽話,姐姐疼你。”

風清揚心中一酸,自師父一去之後,派中師兄們固然當鳳凰捧著他,即使行走江湖,大家無不衝著他師父的面子,優禮有加,但這等親熱的話已是多年來第一次聽到了,胸中隱隱作痛。

兩人走下樓去,掌櫃的看在銀子分上,早將冷的酒菜撤去,又重新上了一桌子,兩人淺斟慢飲,慕容雪反客為主,興致彌高,為風清揚添酒佈菜,處處照拂,儼若大姐姐的樣子。

問風清揚的名字,風清揚因自己在派中行第九,便稱“風九”,慕容雪聽了,大加讚賞,遂呼“九弟”不絕。

風清揚直被她的熱情攻得招架不遑,也唯有順水推舟地稱她為“雪姐”了。

明知她小著自己幾歲,卻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權且顛而倒之,亦不為大過。

此刻酒樓中食客甚多,見這一對姐弟叱三喝四,未免乍眼。

但見兩人衣衫光鮮,風采俊雅,似是武林世家子弟,其時武林各派爭雄。

幾大世家亦躍躍欲試,多遣子弟在江湖行走,一來增長見識,多些歷練,二來也刺探江湖各派的訊息,是以並不為奇。

風清揚側著半邊臉望著窗外,唯恐有人認出他來,拆穿了西洋鏡。

好在他名氣雖大,因忙於尋師,鮮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識得他的真還不多。

忽然有人拍他一下,風清揚心中一顫,回頭一看,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

一人大刺刺地道:“小兄弟,別處沒位子了,我們哥倆在你這將就一下。”

瞧他的神情,倒似皇帝老子駕臨,給足了風清揚的面子,自己大受委屈的樣子,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風清揚和慕容雪正四目交融、春光無限,眼睛中交流著別人固然不懂,他們自己也不懂,但心底甜蜜溫柔的話。

驀地裡被人打斷,已然氣惱。

見這二人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樣兒更是惱上加惱,二人同時微微一笑,倏出一腳,悄無聲息地將椅子踢開。

這一腳火候拿捏得奇準,那二人屁股剛挨椅面,尚未坐實,臀下一空,說不得只有硬坐下去。

砰的一聲,二人同時結結實實坐在地面上。

酒樓中人盡是武林豪客,驀睹此景,比之吃了一道上好的大菜猶為過癮,轟然喝彩叫好,口哨聲此起彼伏。

霎時間酒樓上熱鬧非凡,雅賽戲園子一般。

這二人武功本來不弱,只是見風清揚二人年紀輕輕,顯是剛出道的雛兒,絲毫未加防範。

誰知面前這兩位乃是兩個小煞星,便不免著了道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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