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典型的傳統中國式三開間的民居,進門的正中是堂屋,堂屋中間放著一座黃花梨卷草藤心羅漢床,羅漢床背後掛著一幅大大的“壽”字中堂,題款為“乙卯春,末學晚近賀老大人仗朝”。

兩側楹聯上寫著“享清福不在為官,只要囊有錢,倉有米,腹有詩書,便是山中宰相;祈壽年無須服藥,但願身無病,心無憂,門無債主,可為地上神仙。”上面的橫批為“天天快樂!”。也同樣有題款:“丙申夏末,題贈符小友一笑”。

由於受到姑奶奶的薰陶,從小我也見到過不少好東西,但看到這幅楹聯跟正中間的壽字落款,還是忍不住驚駭起來,手指著落款扭頭看向符鎮,結結巴巴的問:“這個(字跡)是真的?”

符鎮看著我一副受到驚嚇的神情,顯然是滿足了他的某種惡作劇得逞的心理,開心的一邊點頭一邊大笑起來。

“這才哪到哪啊,你再看看這些。”他笑著指向兩邊,這時我才注意到,與一般的左右對稱的三開間佈局不同,這間屋子採用了全部打通的格局,中間由屏風阻隔,形成了大小不一的三間房佈局。左邊的略小,右邊的則大了很多。

跟著他進入到左邊屏風後,這裡的佈局很是簡單,只有一張靠牆放置的紅木雕花大床和床頭的文竹小炕幾,但從器物的材料和造型來看,顯然也不是凡物。

轉到右側屏風後,我略有平復的心緒再次猛烈的波動起來:這裡靠窗位置放置的一張杉木包竹條案,案前為一把酸枝木鏤雕龍紋扶手大椅。看器型和使用磨損的程度,顯然不是近代所有。

最讓人吃驚的是,在屏風後靠後牆窗兩側,分別擺放著兩排高大的櫃架,靠屏風這邊是六座黃花梨的博古架,上面擺放著一些器物,看上去古意盎然,顯然價值不菲。靠牆一側則是一排六座的紫檀龍鳳紋立櫃,櫃門關閉著,看不到裡面有些什麼。

看到我正打量著這些櫃子,只見他走上前去,輕輕地開啟一扇櫃門,我直目望去,裡面是一排排儲存完好的線裝書籍,整齊的排列著。他一邊撫摸著書籍,一邊回頭笑著說,“這些就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貝!自打發現了這裡,沒事的時候我就來這裡看看這些書,那邊還有一櫃子是老祖留下的筆記,看看他的筆記,回想那時的境況,真的讓人激動不已呢!”

聽著他說的這些話,我才發現看上去他是一個書卷氣十足的人,其實骨子裡也很熱血呢。轉念一想,也是,如果沒有這一腔熱血,哪裡會放棄大城市舒適的生活,跑來這裡自己創業啊。

在他的笑聲中,我也慢慢的鎮定下來,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對他說道:“我以為我們這一支算是可以了,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啊!”一邊說一邊指著他笑道:“不行,不行,今天一定要打土豪,分田地!”

聽到我這話,他反而臉上的神情慢慢嚴肅了下來,他看著我說道:“其實今天帶你來看的目的,就是我一直有個想法,我想在一個合適的時候把這些東西都捐出去,除了遠誠老祖的那些筆記,其他都交給博物館。”頓了頓,他顯得有些苦惱的說道:“海島上空氣潮溼,好多東西都不易儲存,現在已經有些紙質物品開始受潮變質了!我又不會弄(儲存)這些東西,不知道該咋辦咧!”

“這裡的鑰匙一直由長房長孫保管,一代代傳下來,別的人沒有允許,不能進來。到我這裡是第六代了。”他看著我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繼續說道:“本來按照老規矩,你們這一支當初是過繼給了四祖遠軍公的,所以不算在本家之內。但我想著畢竟真正說起來,咱們還是一支出來的,所以我還是想著跟七爺爺(我父親按照家族排行,在他們那一輩裡是老七)和你說一下的。”

看著他有些尷尬的神情,我不禁笑了起來,“別那個樣子,我們都分出去100多年了,要不是姑奶奶的事情,都不太可能再回到這裡,哪裡還會惦記這些啊。該怎麼弄,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說著我衝他擠擠眼睛,“其實當年分家出去的時候,我們也有不少好東西,二爺爺去臺灣的時候只帶走了少量的一部分,大頭都在姑奶奶的手裡呢。當時怕家裡不保險,太爺爺都存到了美國的銀行裡,當年他老人家去世的時候,身邊只有姑奶奶,所以把儲存的單據什麼的都交給了姑奶奶,姑奶奶去世的時候把這些都分給了我們……”說到這裡,我腦子裡又泛起了姑奶奶的音容笑貌,眼圈不禁有些發酸。

正在出神之際,忽然感覺一隻手在我肩膀輕輕的拍了拍,我猛然驚醒過來,只看到符鎮一臉關心的看著我。

直甩了甩頭,把這些思緒都趕開,我環視了一下屋子,指著一座博古架上的一個大紅色瓷瓶說:“這個我也見過一個一樣的,姑奶奶給了二叔家的小弟了。”

符鎮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點頭說道:“嗯,這個我知道,當時是一對的。當年二老太爺走的時候,遠誠老祖將家裡的物件都是一分為二,他們兩兄弟各得一半。這個在遠誠公的筆記裡有記錄的。他說要不是因為他的緣故,四祖遠軍公不會在朝鮮殉國,因此心裡一直懷著內疚感,所以在燕雲公承嗣的時候,把家當分出去了一半。他常說,符家是我們兄弟五個一起撐起來的,大哥自有後人供奉。二哥、三哥雖遠在他鄉,亦有子孫供養。唯有四哥,我們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時間最長,他最後更是為國捐軀,沒留下後代,我當不至讓他在泉下沒有血食供養!”

一邊說著,符鎮一邊走到另一扇立櫃門前,開啟櫃門,從中拿出一本冊子,扭頭遞給我說道,“這些都記錄在遠誠老祖的筆記裡。”

聽他這麼說,我伸手接過冊子翻看起來。由於時間已近百年,冊子的紙張微微顯得泛黃,有些邊角有著略微潮溼的水痕,但每頁紙都還鬆軟乾燥,顯然在儲存上是下了工夫的。

看著我打量著冊子,符鎮說,“每到天氣好的時候,我都會把這些書跟冊子搬出去曬一曬。這也是當初我回來以後,我爹鄭重交代給我的事情之一。”

“曬書的時候沒事幹,又不敢離開,只能翻翻書打發時間,別的書都是文言文,看的費勁,就看看老祖的筆記,一來二去的,竟然看進去了。我發現老祖的筆記跟小說似的,很是精彩。裡面還有不少離奇古怪的事情,看的我非常不明白,想問別人又不好張口,正好,這次你來了,咱倆一起看,琢磨琢磨。”他又繼續說道。

看著他臉上憨厚中帶著點小狡詐笑容,我笑罵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好心呢,原來在這等著我呢啊,我才不稀罕呢!”

看著我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他不由的有些著急,本來有點黝黑的臉顯出了一絲紅色,忙分辨說:“不是那樣的!不騙你,真的有些事情很有意思的,回頭你看了就知道了!”

看著他臉上認真的表情,我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符家百多年來的歷史也算得上是傳奇了,看來在這些筆記裡顯然有著更為清晰地記錄。

看著我有些意動的神色,他明白我被勾起了好奇心,趁熱打鐵的說道:“正好我最近也沒事,一則我給你講講家族裡口口相傳的一些事情,你再對照老祖的筆記看看,就明白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好吧,正好我最近也走不了,就看看你說的這些個東西。”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我心裡並不認為真的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反正待著也是無聊,就當打發時間了。

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筆記中記錄的事情,遠遠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簡單,更不是我擁有的知識所能夠解決的,祖先的智慧、眼界和行動能力,遠遠超出了我能想到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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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裡,除非必要的外出,我們基本上一天有大半時間都泡在了這裡。

符鎮先是給我簡單講述了家族更早了歷史。原來在遠誠公他們再上面的兩代人裡,其實一直在幹著海上走私的買賣,並透過行賄,買下了當時海州(連雲港)外的這座小島,作為貨物中轉和藏身之所。

從地理位置上看,這裡離當時的海州城並不遠,但是由於海面下暗礁處處,過往的大小船隻基本上都不會經過這裡,這就為他們的走私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條件。

後來當時的家族決策者更在家鄉徐州郊區鄉下置辦下了一處很大的莊院,隨同家丁、護院、僕婦人等都在那裡安居了下來。而徐州自古作為中原的交通樞紐,也是南北通衢的貨物集散地。在這裡,走私進來的貨物能很容易的流轉出去,這就為家族的壯大提供了更大的幫助。

到了遠誠公這一代,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走私貨運航道和銷售體系。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不但家族始終保留了這個小島,老大遠藤更是在徐州建立了當地數一數二的大鏢局,並且憑藉著一手鐵彈子的絕技,在山東、河南兩省的綠林道上豎起了一塊響噹噹的招牌。

老二遠清、老三遠民在家中打理生意上的往來,年齡較小的四弟遠軍跟著大哥打下手。而年齡最小的遠誠,從小就聰明伶俐,好學上進,年僅十五歲就考取了舉人,深得上面幾個哥哥的寵愛。

然而,畢竟家族一直在做著犯法的買賣,更是因為在海上討生活,鴉片戰爭後,他們的父輩本能的感覺到天下要有大的變化。

為了給家族留條退路,當時年僅十五歲的符遠誠被家裡送往了國外,先是到日本,而後轉道香港去往歐洲。其後十年多的時間裡,一直在歐洲各地留學遊歷。直至1860年才回到家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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