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及防備的一打照面, 兩邊俱是一愣。
北宸這邊,除了蔡昭與宋鬱之,餘下眾人均未見過慕清晏的真面目, 戚凌波甚至還好奇的多盯幾眼對面這清俊的青年。蔡昭心大叫倒黴, 旋即低下頭。
宋鬱之眼尖, 在對面看見了幾張熟面孔, 卻不知如何措辭。
另一邊那邊,因某人手段頗重, 遊觀月等人便是再驚訝也不會露什麼來。
對峙了片刻, 比其餘人大七八歲高一輩的李元敏只好走前幾步, 抱拳道:“此處乃故常大俠的塢堡, 不知閣下何人,來此地所為何事?”
慕清晏的目光又掃了下宋鬱之身, 淡淡道:“在下離慕清晏。”
最三個字一, 北宸這邊齊齊啊了一聲。
為兩百年的敵,兩邊自然時刻關注對方變動。
數月前瀚海山脈劇變, 權柄更迭, 北宸六派就算不清楚其細節,也知道了延續數十年的聶氏江山終於徹底塌毀,如今的魔主再度換回了慕氏人,即慕清晏。
“你是新任魔主?!”李元敏瞳孔驟然收縮, 立刻要拔劍。
戴風馳等人也齊齊將手按在腰劍柄上, 只有宋鬱之與蔡昭慢了半拍,對視一眼也裝模樣的戒備起來。
雖說是世仇對立,但各派程度不同。
青闕宗弟子戒備歸戒備,先啟戰端的意思,畢竟天下太平十幾年了。
而太初觀弟子卻因為武元英的血債, 唰唰拔長劍,其尤以李元敏憤慨異常,眼不錯的挺劍刺了過。
慕清晏身形不動,長袖鼓起層層氣勁揮,李元敏只覺一股渾厚之力如巨浪拍打在自己身上,瞬時有窒息之感,手腕一麻,長劍然脫手而,飛至半空。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一左一右,雙雙向前連拍數掌,李元敏身旁的四名弟子便也被擊倒在地,長劍脫手。淺淡的月光下,五柄長劍自半空墜落,插|入墳地邊緣的荒草叢。
慕清晏收掌回袖,不動聲色的再度瞥向對面,縮了一半身子在宋鬱之身的倩影。
她近來似乎又長了些個子,身段亭亭,纖腰楚楚,一雙清眸猶如落湖明珠般,顧盼動人,女孩逐漸脫離了孩童時代的稚拙,猶如一支抽發箭芽的玉蘭,鬱鬱蔥蔥,嬌美柔嬈。
原戴風馳與丁卓欲拔劍上前了,誰知僅僅一招之內太初觀五名弟子齊齊落敗,他們頓時收住了腳步——往高尚些說,自己吃點虧事小,丟了青闕宗的顏面事大。
上官浩男挺胸站在前面,大聲道:“我們主今日只為拜祭故人,不想多生是非,你等莫要自尋煩惱。”
遊觀月哈哈一笑:“武元英是聶家叔侄所害,與我們主毫干係,你們太初觀若真欲復仇,不妨幫我們主狙殺狙殺如今流落江湖的聶氏黨羽。”
李元敏揉著手腕,疑惑道:“故人,常家有你們什麼故人?”
正當眾人驚疑不定之際,細心的樊興家從慕清晏說的聲音以及身形姿態看些眉目來。他低頭輕道:“昭昭師妹,你看這人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假常寧?”
不等蔡昭回答,同樣聽見這的戚凌波驚呼起來,“你說什麼,這人是那個冒牌常寧!”
此言一,太初觀弟子不明所以,但青闕宗弟子頓時鼓譟起來。
原應該發言的戴風馳想起之前被‘假常寧’打成狗的尷尬情形,臉上一紅,不但沒有上前質問,還緩緩收回半步。宋鬱之看了眼蔡昭,躊躇不前。
老二老三都裝,只好丁卓上前發問:“閣下莫非就是之前在門內假扮常寧之人?”
隨著這一問,眾人目光齊齊看向對面。
“是我。”慕清晏承認的乾脆,神情卻懨懨的,“丁少俠有何指。”
丁卓當然沒什麼指,他自幼醉心武學,於人情世故頗有不通,問這就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戚凌波咬咬嘴唇,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滿臉膿瘡來避難的落魄少年,居然是眼前威嚴華貴又俊美異常的魔主。
樊興家張大了嘴:“真是他啊,沒想到他如今是魔主了……”口氣頗有一種‘當年一起刨地瓜如今居然飛黃騰達’的錯愕感。
說,青闕宗弟子的目光大多落到了蔡昭身上。
當初在宗門內,假常寧最親近之人蔡昭論第二,人敢說第一。
蔡昭心知自己躲不過了,當下將頭皮一硬,上前高聲道:“原來是慕主在此,真是幸會幸會……”她說了十四個字,就被一聲短促的呵呵打斷了。
悽風冷月,山坳寂靜,眾人聽的清清楚楚,這聲冷笑是慕清晏發來的。
慕清晏微微側頭,“你們不覺得好笑麼?”
遊觀月最乖覺,連忙道:“屬下覺得甚是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
以他為首,上官浩男等人也跟著大笑起來,哈哈之聲充盈山頭,小蔡女俠主動開口之行徑就此終結,她滿臉通紅,肚裡氣的半,恨不能撲上暴揍一頓這群魔妖孽。
不過她英勇的忍住了。
宋鬱之之前不知該對慕清晏採取什麼態度,聽到蔡昭張嘴便會了意,於是也裝不認識的樣子道:“吾家師妹好好言語,貴群豪為何譏笑連連?慕主你雖方人多勢眾,但我等北宸弟子也不懼拼一搏!”
慕清晏眸光一深,他心最嫉恨的就是他。
蔡小昭裝模樣當面不識,尚有幾分嬌俏可愛,這姓宋的就純屬豬鼻孔插大蔥,裝了。只恨當日誅滅聶氏他心境大亂,手上務又千頭萬緒,不然怎麼也不能讓這姓宋的全須全尾離開瀚海山脈!
“在下聽聞宋少俠天賦異稟,修為驚人,是如今北宸諸派最類拔萃的弟子。撿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今日就此切磋一番……”慕清晏滿眼濃烈的惡意,就算不當場誅殺宋鬱之,也要讓他當場個大醜。
宋鬱之毫不懼怕,當即抽劍鞘,“打便打,慕主請了。”
不等這兩人真的動手,蔡昭一把推開宋鬱之,叉腰成個小小的圓肚茶壺,大聲道:“切磋什麼切磋,請什麼請!這裡是常家祖墳,不是演武場,不由得隨意蹦躂!慕主你不怕驚擾常家先輩的英靈,我們北辰弟子可不敢!”
“近日我等遵師長之命,意欲準備祭奠常大俠在天之靈的一干事宜,慕主你若今日要祭拜,那我等就先行告退;慕主你若祭拜完了,那就請離開此地,咱們各自方便。如若不然,咱們也不必扯什麼切磋比試,索性拼個你我活好了!”
這番李元敏大為讚賞,適的衝動過,他意識到若是硬拼,自己這些人都不夠魔塞牙縫的,但又不能在聲勢上落了下風,想想也是為難。蔡昭言語直氣壯,但又暗暗扯對慕清晏有恩的常氏,便給彼此留了餘地。
於是他道:“小蔡師侄說的對,我們北宸與貴就勢不兩立,多說益,慕主自己看著辦吧!”
慕清晏不答,陰鷙的目光一掃,短促的冷笑一聲,轉身便走,遊觀月等人隨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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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魔眾人走乾淨,李元敏松了口氣,轉身抱拳道:“我忝為長輩,居然還不如昭昭師侄有膽有識,言語妥當,唉,真是慚愧。”
戚凌波咬著嘴唇:“言語妥當麼,我看不見得吧。七師妹適未免太示弱了,我看他們十來個人,我們有幾十個,何必怕他們!”
蔡昭心知戚凌波為人就是這樣,不見得多麼歹毒,只見不得同齡女孩比自己風光。
當初兩女一見面,她就酸蔡昭貌家世不輸自己,其酸蔡昭更得戚雲柯的疼愛,之又酸野狗都嫌的‘常寧’居然與她合得來,現下聽了李元敏稱讚蔡昭,於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下小蔡姑娘的脾氣也臭的,當場翻臉就道:“反正我打不過那姓慕的,凌波師姐不要只有嘴把式,你行你上啊!”
“你……!”戚凌波氣急。
蔡昭一點不慣著她:“我姑姑說過,讓別人衝鋒陷陣拼老命時,喊‘跟我上’的是真英雄,喊‘給我上’都是假豪傑。凌波師姐嘴上說的好聽,真打起來還不是躲在面,讓我和師兄們上!”
這太難聽了,戚凌波被氣眼淚,哭道:“當初在宗門,那冒牌常寧誰都不待見,只有你與他要好,難怪你如今天地不怕,這是打量魔主不會對你怎麼樣呢。我不比師妹你有底氣,我這就找魔拼命,便是在外頭也不受你的氣……”
戴風馳心疼不,一面掏帕子給戚凌波,一面維護道:“七師妹你有沒有禮數,凌波畢竟比你居長,你對師姐怎能如此禮!”
宋鬱之上前一步,淡淡道:“要不是當初你們一徑的欺凌,師父也不會託付昭昭照看那冒牌常寧,到了今日這地步,你們有何可說嘴的。我看昭昭師妹一點沒說錯,風口浪尖時沒頭,風平浪靜也不必來充好漢。”
見未婚夫絲毫不維護自己,戚凌波哭的更厲害了。
青闕宗內部爭執,李元敏也不好插手。最只有素不愛管閒事的丁卓與膽小的樊興家來打圓場——
“師兄師姐們別吵了,這裡是常氏墳冢啊!”
“你們要是再吵,回頭我就告訴師父。”
回到山下武安城時夜色深,李元敏好不容易敲開城門,但各處店鋪均關門。李元敏便讓青闕宗弟子在一處茶鋪稍事盤桓,自己領弟子找落腳之處。
樊興家捧著熱茶碗湊到蔡昭身旁:“以前凌波師姐找麻煩,你不是都笑笑過了麼,怎麼今日一句都不讓,倒叫太初觀弟子瞧了笑。”
他說這時,旁邊幾位弟子雖未附和,但目流露都是這個意思。戚凌波刁蠻任性了十幾年,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忍讓,之前蔡昭也從不與之計較的。明明平常笑一笑就能過的事,今日蔡昭卻一寸都不肯讓,被太初觀看了場大戲。
蔡昭秀目一瞪:“我是她親孃嗎,非要時時讓著她,她還比我大一歲呢!”她不願再囉嗦,撂下一句‘我到街上逛逛透透氣,待會兒回來’。
宋鬱之剛剛起身要攔住,就見小姑娘轉身走入茫茫夜色之,他留在原處發怔。
四周更深露重,雞犬之聲聞,蔡昭重重踏在青石板路上,心想果然是疏不親,自己平日為人再和善,也抵不過自小在宗門長大的戚凌波在眾弟子心的分量。一時不計較,就會被要求一直不計較,真是太可氣了。
她胸口憋悶,猶如一口壓住了蓋子不停翻滾的沸水鍋,滿心憤懣的拼命踩步。
一路低頭亂走,不知過了多久,她一頭撞進一堵氣息熟悉的堅硬胸膛上——她抬頭一看,這人臉上陰雲密布,平白壞了一副好皮,不是那害人不淺的畫皮妖又是誰?!
“你這……”蔡昭火氣上湧,雙手叉腰正要開罵。
誰知那畫皮妖似乎比她還生氣,搶先罵道:“你的良心給狗吃了,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蔡昭:???
蔡昭離憤怒了,一聲不吭轉頭就走。
慕清晏盯著的她的背影,怒道:“你要是敢走,我這就找宋鬱之‘切磋’!”
蔡昭幾乎跳著腳的轉回來:“你這妖怪又發什麼毛病!”
慕清晏氣到冷笑:“好好好,你好的!我若不把宋鬱之打成人頭狗腦我就不姓慕!”說著抬腳就要走。
“有好好說,你不要沒事找事!”蔡昭雙手抱住他的胳膊,拼命往拖拽。
“我沒事找事?!”慕清晏反手捏住女孩的肩頭,白皙的面龐抽搐猙獰來,“你先是當面裝不認識我,我低聲下氣來尋你,你扭頭就走。如今我一提宋鬱之,你就立時換了副嘴臉——你是想氣我麼?!”
“你拿鏡子照照自己,你什麼時候低聲下氣過了?你趾高氣揚的像是來跟我討債的!”蔡昭肩頭生疼,幾乎氣吐血。
慕清晏吼道:“我就是來討債的!你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清!我這就捏姓宋的!”
蔡昭差點背過氣,“你討債為什麼要捏三師兄,你自己覺得這有半分道嗎?!”
“所以你知道自己欠了我麼!”
“……不知道!”這混蛋!
慕清晏眯眼,口氣危險:“你別想糊弄我!這兩月來,青闕宗上都在傳宋鬱之與戚凌波情分冷淡,婚事恐怕成不了了。還有那宋老狗,還在回程路上就派人送了半船厚禮落英谷,不年不節的,他心裡打什麼主意以為我猜不麼!”
“你派人潛伏進來打聽我們的訊息?”蔡昭語,“你們魔就不能走點正道麼!”
慕清晏冷笑連連:“我不走正道,宋鬱之走正道,他心裡打著鬼祟主意,不敢明刀明槍的來,卻在暗地裡陰謀算計!不宰了這小人,我咽不下這口氣!”說著又要走。
蔡昭悲憤,重重甩開他的胳膊,大聲道:“你,你趕緊!你殺了三師兄,回頭我們找你報仇,大家一起都了乾淨!”
慕清晏轉頭看見女孩淚光瑩然,氣急敗壞:“你哭什麼!我都不會讓你!要殺宋鬱之你就這麼心疼麼?!”
蔡昭一抹臉頰,發現自己滿臉淚水。
她站在原地,哭的像個孩童:“若你真殺了傷了三師兄,青闕宗和廣天門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北宸六派和你們魔又打起來,廝殺的屍山血海,那我怎麼辦啊!”
慕清晏心疼的將她攬進懷,緊緊抱著這朝思暮想的柔軟身體,心漲滿了酸澀。
蔡昭用力捶打他,“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爹孃師父還有別的宗門長輩,時不時就要明裡暗裡提點我不要差踏錯,好似我下一刻就要變成邪魔歪道了一樣!你這妖怪,都是你不好,我有什麼錯,又不是我找上你的!我長這麼大都沒這麼委屈過!”
“混賬,妖怪,騙人精,你來青闕宗做什麼,找個荒山野嶺自己療傷不好嗎!我這輩子都不認識就好了!”
來慕清晏任她捶打,聽到這句又怒了,一把扭住女孩的胳膊壓到牆上,咬牙道:“你別做夢了!若是我自己痊癒奪回神,我轉頭就來攻打你們北宸六派立威,第一個就滅你們落英谷!到時將你捉回關起來,看哪個再來跟我搶!”
蔡昭一把推開他,怒罵:“你敢?!”她伸手拍開腰刀扣,金紅色的利光迅疾閃過,慕清晏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蔡昭趁機溜小巷。
絕世輕功飛花渡一,立時芳蹤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