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一百零九
桓煊顧得換衣裳, 寢衣外披了件大氅便去了堂中。
來是蕭泠身邊親衛,看著有幾分面善,牙牌和過所已由高邁查驗過。
那侍衛風塵滿面, 臉色憔悴,眉宇間滿是憂色, 顯是因為快馬加鞭、眠休地趕路。
桓煊心便是一沉:“蕭將軍出什麼了?”
侍衛道:“稟齊王下, 蕭將軍啟程時便有些熱, 但因她這陣子一直有些風寒未愈, 隨行大夫診過脈, 脈象有些浮緊,也只道是尋常風寒症候。蕭將軍便沒放在心上, 換了馬車, 飲了劑退熱汗湯藥便上路了。哪知道翌日到昭應驛, 熱度降反升。蕭將軍便打算在驛館歇息一日再動身,好了半日, 可半夜裡情況急轉直下, 但高熱退, 也開始昏沉起來。大夫再診脈時現脈象有異, 竟似……”
他頓了頓,色凝重:“殿下請恕小斗膽,大夫診出脈象似有中毒之象。僕等敢擅主張,好在天亮時大將軍醒過來,得知自可中毒, 便遣屬下星夜兼程長安稟告殿下。”
桓煊面沉似水,隨行大夫當然是醫術品都信得過,若非有幾分確準,綏綏絕會叫來告訴他。
那侍衛又道:“大將軍說此系重大, 處置當恐怕於朝局利,在長安她相信只有殿下。”
桓煊目光微動,眼中似有痛苦之色:“孤知道了。”
頓了頓道;“蕭將軍可有懷疑?”
侍衛遲疑了一下道:“蕭將軍並知道朝中有誰有理由她下毒,過她說從毒症狀來看,此用毒藥和當年毒害故太子很可是同一種。殿下若是要查,可以從毒藥來源入手。她只清醒了片刻,只交代了這幾句話便又昏睡過去了。”
桓煊心臟驟然縮緊,以她聰敏,未必會懷疑下手是皇后,或許只是因為顧慮他們母子系,又怕萬一懷疑錯,這沒有明說罷了。
如今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皇后當初那句“你還會來找我”究竟是什麼意。
桓煊恨得插上雙翼,立即飛到綏綏身邊,可是他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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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長兄毒到殯天只有短短數日,長安到昭應一來一至少兩日,他此時趕去看她對她毫無用處。
唯今之計,只有入宮去找皇后。
他只是想通皇后將藥下在哪裡。
宮中一應膳食都由尚食局準備,膳食端上來前都有專嘗膳,若是食物中有毒,嘗膳之也會在差多時候出現中毒症狀,可那些至今無恙。
皇后如取得毒物他大致猜到,當初淑妃“服毒自盡”,第一個趕到她宮中便是皇后,要偷偷藏起一些毒藥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但她通醫理,懂藥物,要巧妙地下毒,一定需要一個精通藥理幫手。
桓煊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個,尚藥局趙奉御常年為皇后請平安脈,很得她信賴,此便精通藥理,當初從陳王府密室中抄出藥物都送進了尚藥局,若皇后真找了他做幫手,即便沒從淑妃宮中偷□□藥,要取得毒物也是難。
桓煊忖片刻,讓內侍領那侍衛去用膳休息,叫來六郎:“你帶一隊馬立即去昭應驛護衛蕭將軍。”
頓了頓道;“告訴蕭將軍身邊那個姓田侍衛統領,毒藥未必下在飲食中,讓大夫徹底檢查蕭將軍日常接觸物件,尤其是宮中出來,聖和皇后賜物,若在其中現毒物,立即小心封存,快馬送到本王這裡來。”
說著將自玉牌遞他:“我還有要辦,去守著她,若是皇后宮中來,要讓他們接近蕭將軍半步。”
六郎色一凜:“屬下遵命。”
桓煊又叫來宋九:“你帶我令牌去尚藥局去找趙奉御,就說我得了急症,叫他立即來王府替我診治,只要一找到立即將他控制起來,管他願願意,都將他帶到府中軟禁起來。”
他確定趙醫官是否參與此,但若他真參與其中,此時去找他說定已來及了。
宋九立即去辦。
桓煊安排妥當,立即命備車,自折房中換了身衣裳,便即帶著親衛往宮中去。
……
此時皇后正在皇帝寢殿中。
皇帝自兩日前病勢忽然沉重,風寒變成了連續高熱。
皇后衣解帶地在御榻邊伺候了兩天兩夜。
皇帝病情卻見起色,從昨日起,已是昏睡時間長,清醒時間少。
此時他剛從五六個時辰昏睡中醒過來,只覺五臟六腑中似有火燒,嗓子眼裡幹得冒煙。
他睜開眼睛,眼前模糊一片,他勁揉了揉,依稀看見床邊坐著個熟悉身影。
皇后道:“陛下醒了。”
皇帝微微頷首,殿中帷幔低垂,榻邊點著燈,分清晝夜,他問道:“朕睡了多久?眼下什麼時辰?”
皇后瞥了眼蓮花更漏道:“已過酉時了,陛下餓餓?妾這就叫傳膳。”
皇帝搖搖頭:“朕沒什麼胃口。”
他殿中掃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孫福呢?”
孫福是他太監總管,從來離他左右。
皇后目光在燈火中微微閃爍:“孫太監染上了疫症,出宮養病去了。”
皇帝眉頭皺得更緊:“什麼時候?”
皇后道:“就是前日,陛下昏睡著,妾便擅自做主了。”
皇帝心下越覺得古怪:“劉青瑣呢?”
話音甫落,屏風外傳來一道熟悉聲音:“奴在此,陛下有吩咐?”正是溫室殿太監副總管劉青瑣聲音。
皇帝心下稍安,頓覺自有些草木皆兵了,看皇后目光帶著些許歉疚:“這兩日辛苦你,朕覺得好些了,叫下伺候便是,你也去歇會兒吧。”
皇后道:“陛下言重了。”
她微微一笑:“夫妻一場,陛下時日無多,見一日少一日,妾怎麼離開。”
皇帝聞言臉色驟變:“你是什麼意?”
皇后道:“陛下還明白妾意?”
皇帝失聲喊道:“來!”
劉太監從屏風後繞出來,皇帝躬身一禮:“陛下有吩咐?”
皇帝道:“你趕緊……”
話未說完,他看了看他臉,又看看皇后,眼中忽然閃過驚恐之色,隨即變憤怒:“你這狗奴!”
劉青瑣臉色有些白,但還是一動動。
皇后揮揮手道:“你退下吧,我同陛下說幾句話。”
劉太監如蒙大赦,趕緊退了下去。
皇帝高呼兩聲,自然沒有答,聲音在高廣大殿中響。
皇后道:“陛下用白費力氣。”
皇帝掙扎著要坐起身,但剛爬起來便覺一陣頭暈目眩,立即又倒床上。
皇后慌忙地將他頭扶枕上,還替他拭了拭額上冷汗,動輕柔,儼然是個對夫君懷備至賢妻。
“陛下還是別亂動好,”皇后道,“越是亂動,毒越快。”
皇帝原本只當她趁著自病重買通中官將自軟禁起來,沒想到她還自下毒,由駭然失色,張口結舌,半晌方道:“為什麼?夫妻這麼多年,朕有哪裡對起你?”
皇后像是聽到個天大笑話,以袖掩口笑個住,幾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陛下以為妾過得很好?”
皇帝惱怒道:“朕敬重你愛護你,為了你即便子嗣豐,後宮裡也只有這麼幾個,你還要朕如?”
皇后理了理衣襟,悠悠道:“是啊,陛下待妾薄。”
皇帝道:“雖然成婚時許諾過你一生一世一雙,是我沒做到……那時我已打算遣散府中姬妾,誰料到阿兄偏偏讓出儲位?我嘗想踐諾?可身為天子,開枝散葉便是責任所在,你當時也是答應了。”
他頓了頓道:“朕也盡力彌補你了,直到你生下三郎壞了身子,這讓嬪妃生下庶子,你待四郎五郎他們如,你道朕真知?過因為愛重你,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皇后打斷他道:“陛下如今是在責怪我這嫡母苛待庶子了?”
皇帝道:“我曾怪過你什麼。”
皇后冷笑道:“陛下是是忘了,賢妃和淑妃兒子和三郎只差了幾個月?”
皇帝避開她目光:“是你要彰顯他們賢德,親口說要留下兩腹中胎兒……”
皇后一笑:“他們避子湯是誰下令停?妾知道時他們胎都已坐穩了,妾除了認下還如?”
皇帝道:“朕看你懷那一胎著實辛苦,願你再遭此罪……”
皇后眼中滿是譏誚:“陛下可真是替妾著想啊。陛下也知我那一胎懷得辛苦,我吃下飯,連喝水都吐時候,陛下在哪裡?”
皇帝道:“那段時日內憂外患,你豈知?”
皇后道:“內憂外患也耽誤陛下臨幸嬪妃。”
皇帝惱羞成怒道:“朕臨幸幾個嬪妃又如?難道還要看你臉色?”
皇后冷笑:“陛下總算說出了心裡話。”
兩一時無話,皇帝道:“翻這些舊賬有什麼意?你我幾年夫妻,再怎麼也有幾分情誼,你就為了這些毒害我?”
他眼中隱隱有淚光:“皇后該有尊榮朕都了你,燁兒走後你要出,朕便你建了寺廟,後宮你全管,朕也沒讓任越過你去……”
皇后厲聲打斷他:“你還有臉提燁兒!”
她頓了頓道:“你敢敢實話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燁兒究竟怎麼沒?”
皇帝眼忽然頹敗下來,他別過臉去,看著帷幔,緊抿著嘴吭聲。
皇后道:“你早知道了吧?這些年你為什麼縱容我?就是因為你心中有鬼!”
皇帝說出什麼辯駁話,嘴角耷拉下來,眼中是說出哀慼。
良久,他嘆了口氣道:“你便是念著夫妻情分,你身為一國之母,看在江山社稷和萬民份上,也該……”
皇后冷哼了一聲:“江山社稷與我幹?萬民福祉與我幹?當初我為你桓氏江山社稷兢兢業業、忍氣吞聲,如今我落著什麼?我燁兒在哪裡?”
她噙著淚道:“當初我因為那兩個賤婢肚子裡東西終日以淚洗面,是燁兒寬慰我,用小手替我拭淚,叫我別難過。我生產時他整夜睡,說要等阿孃和弟弟平安放心,那時候你在哪裡?我誕下三郎之後虧了身子,臥床半年,他每日早晨睜開眼第一件便是來探望我,那時候你又在哪裡?”
眼淚順著她蒼老面頰滾落,她擦擦眼淚,臉上忽然現出瘋狂笑意:“我燁兒沒了,就算世上死絕又如?我在乎!”
皇帝皺著眉,眼中露出深深恐懼,顫聲道:“你瘋了……”
皇后冷冷道:“是,我早就瘋了,燁兒死那天我已經瘋了。過就算我瘋了,也會讓陛下將皇位傳那些賤婢生養東西,他們配。”
長久沉默後,屏風外響起輕輕腳步聲,皇后道:“陛下該服藥了。”
她頓了頓道:“放心,服下這碗藥,陛下便用再受頭風折磨了。”
……
桓煊行至宮城望仙門附近,迎面遇見皇帝寢殿中內侍。
那中官一勒馬韁,遠遠道:“可是齊王殿下大駕?”
桓煊命輿停車,撩開車帷,那內侍已下馬趨步上前,欲言又止道:“奴正要去王府報信。”
桓煊見他色焦急,臉色蒼白,心沉了沉:“出了?”
那內侍湊近了,小聲道:“啟稟殿下,陛下情況太好……”
桓煊道:“怎麼了?”
內侍道:“陛下前日微染風寒,一直沒什麼大礙,但昨日午後忽然起高熱來,到了夜裡便智清,一直昏睡到現在還沒醒……”
桓煊心頭一凜,蹙眉道:“陛下病是誰在照顧?”
那內侍道:“以前陛下一應脈案、藥方都是林奉御包攬,但前幾日陛下風疾加重,服了林奉御藥方總也見好,便換了趙奉御來看,趙奉御改了藥方,陛下服了兩劑便有效驗,陛下大悅,這幾日便讓趙奉御在殿中侍奉……”
他頓了頓,接著道:“哪知陛下病勢忽然沉重,皇后娘娘疑心趙奉御用方子對勁,召了林奉御和鄭奉御驗看藥渣,方現趙奉御急功近利,暗中加了幾味禁藥,那些藥物雖然可以一時間緩解病痛,但治標治本,反而貽誤病情,且有毒性。若換個身強體健之,這點毒或許沒什麼大礙,但陛下本就體弱,用了這些藥,便一病起了。”
桓煊道:“趙奉御在?”
內侍道;“後皇后娘娘便將趙奉御押在偏殿中,防他身上藏有毒藥,昨夜已畏罪自盡。”
又是畏罪自盡,桓煊冷聲道:“眼下宮中是誰在主持大局?”
內侍道:“這兩日是皇后娘娘衣解帶地在陛下床前侍奉,陛下昏迷訊息暫且還未傳出去。”
趙奉御一死,皇帝中毒之死無對證,那些醫官即便看出蹊蹺也敢說出來——皇帝昏迷,如今宮中是皇后坐鎮,古往今來摻和天秘都沒有好下場。
桓煊又道:“陛下身邊兩位總管呢?”
那內侍目光閃爍:“孫總管病了,劉總管暫代正職,在殿中侍奉……”
桓煊一聽便知是怎麼,皇帝身邊兩個大太監,孫福“病”想必和皇后有,而劉青瑣多半已經皇后收買了。
那內侍道:“皇后娘娘命奴前去王府,請殿下入宮商議。”
桓煊臉色沉得似要滴下水:“孤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