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雨飄零

寒風中,崇禎皇帝等人出長安右門,負責保護的錦衣衛僉事王世德,帶著一隊精銳跟在身後。

當他們走到五軍都督府之前時,卻發覺本以為戒備森嚴的大明軍部,居然緊閉著大門。

門口連積雪都沒有清理過,只有行人踩出來的一行行腳印。

在第二間大宅的威武石獅子邊上,站著一個穿著單衣瑟瑟發抖的士兵。

這名士兵許是全身心的在和寒冷抗衡,直到崇禎皇帝等人走到面前,他才認出了是皇上駕臨了。

林虎正想著跪下行禮時,崇禎皇帝快走了幾步扶住了他,沒有讓他跪在雪地上。

看著眼前臉色凍得發青的士兵,崇禎皇帝的臉色非常的難看。

怪不得大明涼涼了,試問大明士兵這樣的待遇,誰還會用生命來保衛這個王朝?

這可不是衛所兵,而是軍部執勤人員,大明的臉面啊!

“皇上……皇……小人剛剛沒能及時認出皇上駕臨,實在罪該萬死。”

林虎打著寒顫磕磕碰碰說道,他心裡有些驚嚇,不知道皇上是否會因為自己沒有及時認出他,而問罪自己。

崇禎皇帝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解開了身上的斗篷,明黃色絲綢作為面料,內襯皮毛的斗篷,圍在身上既柔軟溫暖又穿戴輕便。

解下斗篷的時候,剛好颳起了一陣寒風,讓崇禎皇帝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可他沒有絲毫遲疑,將斗篷往眼前凍得反應都有些遲鈍的士兵裹了起來。

林虎頓時大驚,他不敢推開皇上,也不敢躲避皇上的行動,只能口中不停的請罪。

崇禎皇帝沒有理會,只是一邊給他繫上領帶,一邊對他溫和的說道:“這天寒地凍的,讓你在門外站崗,並非是要折磨你。

這裡是五軍都督府,是我大明軍隊的心臟,如果軍隊的心臟都沒有人保護,那麼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不過讓你穿著這麼單薄,守衛我大明軍隊的心臟,那是朕的過錯。

你在這裡站崗,是你的責任,讓你站崗時受寒風侵襲,這是朕的過錯,是朕沒有做好!”

如此煽情的話,是條狗都感動了,何況是人?

林虎淚流滿面,喉嚨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但是握著槍桿子的手卻捏的更緊了。

崇禎皇帝堪堪幫面前的士兵繫好斗篷之後,看著他回覆了幾絲血色的臉龐,頓時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稱讚了一句:“好兵。”

此時,身後的老王已經解開他身上的斗篷,默默地替崇禎皇帝披上。

崇禎皇帝正要推卻,老王俯身懇請道:“請皇爺穿上老奴的斗篷,今天寒風刺骨,皇爺當保重龍體啊。”

望著忠心耿耿的老王,崇禎皇帝長嘆一口氣。

世人都說閹黨如何如何,可是試問,任何一個做皇帝的,有什麼理由不喜歡身邊忠心的太監?

其實認真思考一下就知道,太監是依附於皇權存在的,大明倒下了他們這些皮毛還能生存嗎?

所以,他們是最忠心於皇室的存在。

尤其是大明的太監。

崇禎皇帝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耳房內剛出來的吳良青等人,齊刷刷對崇禎皇帝下跪行禮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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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前軍都督府經歷司的小吏?你是前衛裡的小旗?”崇禎皇帝確認一遍後,才揮手讓他們起來說話。

“帶朕進去吧,前軍都督府,今日當值的什麼人啊?”

崇禎皇帝一邊邁步,一邊隨口問道。

幾名看守大門的士兵,在小旗的指揮下,開啟了緊閉的中門,迎接崇禎皇帝入都督府巡視。

前軍都督府門前的動靜,早就驚動了相鄰的其他都督府的注意。

當崇禎皇帝走入前軍都督府後,其他四軍都督府趕緊派人,去通知自家輪值的上官。

另一邊,幾位留守都督府最高官職的官員,紛紛穿好朝服,跑到了前軍都督府前院等候著皇上可能的召見。

在五軍都督府裡,不算掛銜的官職,每個都督府設定左、右都督兩位,都督同知若干都督僉事若干其屬有經歷司經歷一人都事若干等。

但是昨夜大雪,今日早上大風,又加上是節假期間,因此大多數官員都偷懶沒有值班。

以至於在場官職最高的不過是一位收發檔案的都事,具體辦事的人員只剩下了工房的一名司吏為最高官職。

崇禎皇帝原本想要發怒,但是看著大堂中間公案上薄薄的一層灰塵,他也頓時失去了發火的動力了。

大明什麼情況,難道還沒有一點逼數嗎?

再說了,一個原本就被削減了權力,用來養老的地方,你要求這些勳貴每天積極的上班,來做什麼呢?

跑到都督府來發呆麼?

無可奈何下,崇禎皇帝下令王世德對其他幾個都督府也調查一番。

結果發覺前軍都督府還不算最差的一個,中軍都督府除了幾名典吏,連一個司吏都沒在。

這樣也好,反而可以從底層問一些話。

崇禎皇帝隨後一一召見問話,發現大多數人別說不清楚五軍都督府有什麼許可權,就連自己的職責都是一問三不知。

他們跪在地上為自己辯解,說從來都是奉上命行事,若無上命則按前例做事,絕不敢有半點差錯。

倒是前軍都督府那個工房司吏吳良青還算有些見識,對於工程建設上還能談上幾句。

這也是因為五軍都督府管轄下的京營將士,大都成了皇宮、勳貴、大臣們的免費使喚的小工了。

不管是修三大殿,修山陵,勳貴、大臣們修府邸,還是勳戚們修繕先人的陰宅,都是抽調的五軍都督府名下的京營軍士們。

久而久之,五軍都督府居然培養出一群泥瓦匠來了。

不久之後,陽武侯薛濂、豐城侯李承祚等幾位領都督府的勳貴,聞訊之後,都匆匆趕了過來。

可崇禎皇帝已經失去了和這些勳貴談話的興趣,他只是坐在堂上,面無表情的對著這些勳貴說了兩件事。

第一,五軍都督府門前必須要有衛兵站崗,五個都督府的衛兵單獨設立一個編制,並接受長安西門駐守錦衣衛的管理。

第二,清查五軍都督府及京營士兵的糧餉和冬衣發放情況,錦衣衛千戶王世德代表他進行監察。

幾位勳貴在大堂下方冰冷的地面上跪著,卻感覺汗流浹背,額頭冒汗,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陽武侯薛濂還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但是崇禎皇帝顯然對他的解釋不感興趣,他讓人把剛剛在門口值守的唯一一名士兵叫了進來。

林虎雙手捧著崇禎皇帝給他披上的斗篷走進了大堂,然後跪地把斗篷舉過頭頂激動的說道:

“小人林虎,謝皇上解衣之恩,現小人當值完畢,特前來奉還皇上龍篷。”

崇禎皇帝看了眼這名士兵,發覺此時這名士兵身上已經換上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棉襖。

他擺了擺手,阻止了一名太監想要上前去接過斗篷的舉動。

原本板著臉的崇禎皇帝,換上了和顏悅色的表情,對著林虎說道:“林虎是吧,斗篷你就收著吧。

這不僅僅是獎勵你忠於職守,朕也希望你能記住,今天受到的這種風寒地凍的感覺。

朕以為有過這種感受的你,一定更能瞭解那些將士同僚的苦痛。

你可願意協助錦衣僉事王世德,清查京中的糧餉、冬衣發放的情況嗎?”

“謝皇上厚賜,小人願意接受皇上的命令,協助僉事大人辦事。”

林虎感覺自己的心頭似乎燃燒著一把火,之前在門外如浸冰窟的冰凍感覺,現在全都不翼而飛了。

聽著林虎洪亮的回答,崇禎皇帝心情終於開朗了些,他笑了笑吩咐道:

“前衛軍士林虎格盡職守,現調入錦衣衛擔任小旗,協助錦衣千戶王世德辦事,清查京中各衛糧餉、冬衣發放諸事。”

清查京中糧餉、冬衣發放的情況,對於這些平日裡雖然不管事,但是靠著剋扣軍餉來填補家用的勳貴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查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歇菜。

因此,在場的勳貴們用目光交流了片刻之後,陽武侯薛濂不得不上前,硬著頭皮對崇禎勸誡道:

“皇上,這五軍都督府按照祖制,不可事權統一。

皇上要徹查京中各衛的糧餉、冬衣發放情況,不如交代各都督府經歷司自行檢查,如此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又不用違背祖制了。”

“祖制?”崇禎皇帝發出陰測測的冷笑,突然間就暴怒了。

“按照祖制,這五軍都督府難道不是行軍法嗎?

按照十七禁五十四斬的軍法,五軍都督府今天要掉多少腦袋?

既然你們認為祖制為大,朕不介意用祖制,那麼陽武侯這就為朕執行軍法吧。

王世德何在?”

陽武侯薛濂、豐城侯李承祚等勳貴,嚇得匍匐在地,不敢繼續出聲了。

王世德匆匆走到了堂前,對著崇禎皇帝行禮後,大聲的答應道:“臣王世德在此,請皇上發令。”

崇禎皇帝正坐在座椅之上,雙手按住身前的公案,目無表情的說道:

“朕現在命你封住五軍都督府出入門戶,然後點驗五軍都督府所屬各官,點名三次不到者,治以慢軍之罪,讓陽武侯去行刑。”

作為世襲錦衣衛世家眼中,王世德可沒有什麼對勳貴文臣的敬畏感,他所效忠畏懼的只有大明皇帝一人罷了。

崇禎皇帝的命令一下達,王世德立刻走到了堂前的庭院中,吩咐五軍都督府的從吏取來了名冊,開始點驗名字。

聽著外面傳來的點名聲,幾名勳貴頓時喪失了最後一點勇氣。

在被文官百多年的敲打中,這些勳貴早就失去了祖輩在戰場殺敵的勇氣。

這些勳貴們從小到大就活在錦衣玉食之中,不知道什麼叫做民間疾苦。

而不得過問政事和軍事的潛規則,又讓他們對大明的現實毫無所知。

他們之所以能理直氣壯的向皇帝索要賞賜,在百姓面前耀武揚威,就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就是祖宗法度所賜予的,和大明的百姓無關,也和當今的皇帝關系不大。

當年太祖老朱同志冊封勳貴爵位時就說過,要令功臣子弟與國同休。

因此這個時代,大多數勳貴的潛意識就是:只要不干涉國家軍政大事,皇帝和朝廷就應該供給自己享受。

這可開國太祖親口保證的祖宗法度。

陽武侯薛濂之所以敢大著膽子勸諫崇禎,就是因為在他的腦子裡有這麼一個錯覺。

認為就算是崇禎皇帝也不可能違背祖宗法度,這也是文官們一向用來抵抗皇權的手段。

但是他卻完全忘了,一群沒有力量的勳貴是得不到和文官相同的待遇的。

陽武侯也不是英國公,崇禎皇帝對於他連半分臉面都不想給。

於是陽武侯等勳貴頓時傻眼了,他們現在就算是想給外面傳個訊息,也因為被王世德封鎖了都督府的門戶,而無能為力了。

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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