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陽把人扛著走出酒吧,門口的酒保一見這架勢,上前一步想過來攔人。

但在看到他瘮人的臉色,又停在了原地不敢動彈。

從酒吧街拐出來後,人就少了起來,夜晚的街道空曠無人。

剛才舞臺上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揮之不去,以及反覆在耳邊迴盪的“顧頭牌”。

顧重陽臉上烏雲密佈。

真真正正不知死活。

師遠洋雖然喝多了,但身為帝軍大柔弱的機甲師,基本防範意識還是健在的。

他的腹部抵在硬邦邦的肩膀上,難受地一陣連踢帶撓,爪子尖牙全部用上,口水糊了顧重陽一肩膀。

“你你你放我下來!再不放我叫人了……”師遠洋連話都說不清,齜著牙嘶吼道,“救命啊!有人綁架我!啊,痛……你個混蛋,臭狗屎,放開我!啊啊啊啊,咬死你!!”

“嘶——”當顧重陽第三次被牙齒磕到耳朵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重重地將人放了下來。

師遠洋剛落地,就像一頭受驚的小獸似的,梗著脖子衝著他撞了上去。

“敢綁架小爺,我要讓你嚐嚐厲害!”他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向顧重陽的胸口。

五頭牛都拉不住的勢頭。

顧重陽萬萬沒想到,平時乖巧的小家夥喝醉了這麼野。

他猝不及防被撞的退了一步。

“操。”

“讓你綁我!”師遠洋凶神惡煞地再次助跑衝擊,像顆子/彈一樣準備攻擊。

顧重陽深吸一口氣,耐心已然用盡,沒給再他第二次機會。

他藉著師遠洋衝過來的勁頭,順勢單手將他的兩條胳膊折到背後。

一收一抓,牢牢將人掌控在手心,帶進自己懷裡。

師遠洋奮力掙扎,卻敵不過他的力氣。

顧重陽沒好氣地抬起他喝得通紅的臉,咬牙切齒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現在就綁了你。”

師遠洋呼哧呼哧喘著氣瞪他,力氣快要折騰完了。

他雖然看著顧重陽,卻全然不認得他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被鉗制住。

顧重陽的眼神陰沉,捏著他臉的手微微用力,留下幾道指印。

“剛才你在臺上胡說什麼?我不上去的話,你是打算脫衣服?”

一想到他在那麼多人面前,無所忌憚地展現撩人的一面,顧重陽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炸了。

氣血翻湧,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他從來沒覺得這麼難受過。

想如他所說,用繩子把他捆起來。

細白的手腕會被勒出一道道青紫,他會哭喊、會掙扎。

然後把他藏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再親手,剝開他那身礙眼的衣服。

他會瘋狂吻住他紅豔的嘴唇,粗糙的掌心滑過那一段腰肢,控制不住地在上面留下痕跡。

——那截腰,摸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會不會只要用力一點,就像是要折斷一樣。

嗜血的陰霾逐步侵蝕他的雙眼,顧重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手上漸漸加重了力道。

師遠洋神志恍惚,並沒有發現眼前的危險。

他打了個酒隔,生氣地想從他手裡逃離出來,“你……你不準摸我,我男朋友會吃醋的!”

一句無意識的話,讓顧重陽的眼神出現了變化。

他猛然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怔怔地鬆開對他的束縛。

師遠洋的胳膊被擰得有點疼,他發現自己打不過這強/盜,便索性放棄了抗爭。

夜裡有點涼,短袖下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抽了抽鼻子,可憐巴巴地揉著被弄痛的關節,卻倔強地不肯喊疼。

“他吃醋就麻煩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看見我男朋友了嗎,他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訊息。”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就是忍不住想吐槽。

一邊說著,一邊又覺得腳軟的站不住。

往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顧重陽條件反射地向前走了一步。

在他即將坐在地上的時候,把自己的雙腳墊在了下面。

師遠洋迷迷糊糊地坐在他腳上。

背後還有雙修長的腿給他靠著,他心想這椅子還挺舒服的。

夏夜的風裹挾著霧濛濛的溼氣,坐著的omega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酒香,夾雜著香甜溫軟的奶味兒。

夜風拂過顧重陽的髮梢,在他鼻尖打了個轉,徘徊不散。

他只覺得心尖像是被一隻小鉤子,輕輕地拉扯了一下。

渾身奔騰叫囂的血液緩了下來,胸口卻不受控制地開始雷動。

醉酒的人是沒有時間和空間觀念的。

師遠洋坐下後,就產生了一種回到寢室的錯覺。

他旁若無人地生氣道:“顧重陽呢?顧重陽那狗東西去哪兒了!”

顧重陽在他頭頂看著他,一語不發。

師遠洋叫罵了幾句,語氣又低落下去,

“他們都說他只是玩玩而已,叫我不要當真……我不想相信的,我一直都不想相信的……”

“可是他已經好久沒理我了,你說,他是不是真的要把我甩了?”

“嗚嗚,其實他生氣只是個藉口吧,根本就是厭倦我了……”

他緊緊地咬住下唇,身體縮成一團,說話間帶上了一點鼻音,似乎委屈極了。

“顧重陽,你幹嘛要招惹我。”

顧重陽的拳頭收緊又鬆開,呼吸亂得一發不可收拾。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忍住情緒低下頭。

少年單薄的肩膀如同蟬翼,在黑夜裡輕輕顫抖,讓他心臟感到一陣難言的刺痛。

毛茸茸的腦袋了無生氣地低垂著,雙手環住膝蓋,保護性的把自己抱住。

像是哭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栽了。

“他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接電話啊,剛才害我那麼丟臉,不會真把我拉黑了吧……”師遠洋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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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重陽開口,聲音乾澀:“你再打過去試試。”

師遠洋聽見有人說話,卻不知道那人是誰。

只乖乖地答了句:“好啊,不過他要是還不接怎麼辦。”

那個聲音放的很輕很輕,“他不接的話,我幫你揍他。”

有人為他撐腰,師遠洋開心極了。

他咧嘴笑了起來,“行,那你幫我揍他!等等,你……你要輕一點,別把他打破相了。”

說著,他動作遲緩地摸通訊器,翻了半天口袋才找到。

視線模糊到看不清螢幕,他只能努力睜著眼睛,慢慢在通訊器上搜尋。

顧重陽也沒有出聲催他,只靜靜地看著。

過了十來分鐘,他才終於看見了頂上那個“心上人”的備註。

師遠洋嘿嘿傻笑:“原來在這裡呢,害我找了半天。”

黑漆漆的夜晚,只有那一方小小的螢幕亮著,格外引人注目。

顧重陽看著那三個字,喉嚨陣陣發緊。

滴滴滴,他的通訊器響了起來——

沒有過多猶豫,他按下了接通,放在耳邊,“喂,師師。”

師遠洋的嘴一癟,眼圈立刻紅了。

“你幹嘛不接我電話?”他真快哭了,“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顧重陽看著他發頂的小旋,聲音低柔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我錯了,對不起。是我不好,別哭。”

“你還知道錯,那你說說錯哪兒了?”師遠洋擠出幾點眼淚,乘勝追擊道。

顧重陽一字一句地說:“不該不理你,不該掛你電話,不該讓你難過。以後都不會了,我保證。”

師遠洋怎麼會被他輕而易舉地說服,他不甘心地問:“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顧重陽沉默了片刻,說:“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停了停,最終補了一句,“我不敢去找你。”

他這話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沒回答。

師遠洋聽不懂。

不過他還是吸了吸鼻涕道:“好吧,你、你說說看什麼事想不明白,有問題大家可以一起解決啊。”

“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天,你說過什麼嗎?”顧重陽問他。

怎麼會不記得。

師遠洋立刻背書似的答道:“讓你好好學習,不能做壞事。”

說完還給了他一點時間,像是在等待表揚。

顧重陽的手攥了起來,“要是我違背了呢?”

師遠洋再次迷茫了,違背?

他好像察覺到這不是單純的打電話,但又不知道怎麼回他的問題。

“你在……說什麼?”

那頭安靜了,頭頂也安靜了。

顧重陽慢慢地蹲下身,放下通訊器,貼近他耳邊道,

“師師,你讓一個沒有吃過糖的孩子學乖,就要準備好把自己當他的糖。”

師遠洋扭過頭,費勁地看著他。

那眼神一擊即中,猶如千百年前就銘刻心間的邂逅。

顧重陽的胸口猛地被刺了一下——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似曾相識。

他的喉結動了動,壓抑著內心奇妙的悸動,將師遠洋打橫抱起來。

“你好好考慮我的話,我先送你回去。”

步伐搖晃間,他衣領裡的銀鏈露了出來,是他母親的遺物。

師遠洋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最後一眼,就是那條帶血的銀鏈。

他忽然伸手勾住顧重陽的脖頸,兩人的距離拉的極其靠近,幾乎呼吸可聞。

顧重陽停下腳步,垂眸看向他。

好聞的資訊素伴隨耳邊的心跳聲,衝擊著感官。

師遠洋快要失去知覺了,好睏好睏……

他的嘴唇動了動,恍惚說了一句,“如果我送你一條項鍊,你會戴嗎?”

抱著他的手臂驟然收緊。

第二天一大早,師遠洋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像是被人打了一頓。

頭痛得要裂開,一股酒味燻得他自己都差點吐出來。

他齜牙咧嘴地從上鋪爬起來,頂著兩個黑眼圈看見曲小北在下面,用違/規電器給他煮粥。

感天動地室友情。

曲小北面露同情地看著他,像在看著一個大限將至的人:“你好點了嗎?”

“頭好痛,啊啊啊,下次再也不喝這麼多了。”師遠洋抱住腦袋,臉皺成苦瓜。

他酒量其實還算可以的,平時很少會喝得這麼酩酊大醉。

曲小北繼續用那副觀音在世的模樣看著他。

師遠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對他感激道:“辛苦你和小衡了,大老遠把我弄回來。”

誰知,曲小北卻倒吸一口涼氣,“你……斷片了?”

師遠洋只依稀記得他們和三個人拼桌玩遊戲,他遊戲輸了要給顧重陽打電話,然後……那家夥結束通話了。

一想到這件事,他就難過得不行不行的。

想甩了他就直說啊,非要用什麼生氣當藉口。

冷戰算什麼男人!

曲小北看他臉色蒼白,試探道:“你真的、完全沒印象了?”

“發生什麼了嗎?”師遠洋不解。

曲小北放下手裡的碗,鄭重地說:“你發誓,我說完之後你要挺住別暈過去。”

師遠洋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說,我儘量。”

他有點慌亂,該不會是喝醉了瘋狂打電話騷擾顧重陽吧?

要是那樣的話也太難看了,簡直坐實棄婦名號!

曲小北深呼吸了幾次,快速道:“你昨晚玩遊戲輸了,上去跳脫衣舞,然後被顧重陽扛走了。”

師遠洋兩眼一翻。

曲小北趕緊道:“掐人中,快掐人中!”

師遠洋勉強捏住自己的人中,帶上了哭音:“然後呢?不對!他怎麼會在那裡?”

“可能是去和朋友喝酒,我也不太清楚。”曲小北沒救地看著他,“接著他把你送回寢室,你吐了他一身,還撒潑打滾拽著不讓他走。直到我回來,他才離開。”

師遠洋四肢癱軟躺倒在床上,聲音發抖:“我真的……這麼幹了?”

“你一邊哭一邊罵他死渣男,大概扇了他三四五六下,踹了兩腳,吐了三次口水。”曲小北記憶驚人。

師遠洋渾身抽搐,五雷轟頂。

成年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

曲小北善意提醒道:“你最好看看暢聊,因為他走之後,你抓著通訊器罵了他兩個小時。”

……

更崩潰的往往在下一秒就出現。

師遠洋絕望地開啟和顧重陽的聊天記錄,十幾條六十秒的語音,循規蹈矩地排成一個小方陣。

整整齊齊,宛如無聲的嘲笑。

他發出陣陣嗚咽,雙手顫抖,捂住嘴點開其中一條。

“顧重陽你個王八蛋!臭渣男!沒心沒肺的狗東西!嗚嗚老子費盡功夫想救你狗命,你他媽還不領情……嗝,分手就分手!小爺我人見人愛!你別哭著回來求我!”

師遠洋心臟驟停,瞬間雙耳失聰。

曲小北著急忙慌:“你還活著嗎?需要打急救電話嗎??”

他顧不上要死要活,趕緊匆忙把語音都點開聽了一遍。

不幸中的萬幸,他昨晚沒有提到重生的事。

曲小北以為他瘋了,連連安慰道:“其實……顧重陽也沒那麼好,分了就分了吧,看開點。”

師遠洋傻愣地看著他。

從那天開始,顧重陽一條訊息都沒回過。

他嘴唇顫抖,面如死灰:“小北,我失戀了?”

經過一晚上的自毀形象,顧重陽終於把他踢了。

他想嚎啕大哭。

看著螢幕上“心上人”三個字備註,曾經的甜蜜化為滿嘴苦澀。

曲小北生怕他想不開,趕忙道:“你別哭啊師師,我、我給你介紹帥alpha!指院新來的那個易風北就不錯,我改天去要他暢聊號給你。”

聞言,師遠洋哭得更兇了。

曲小北徹底慌了。

整個週末,顧重陽就像消失了一樣。

曲小北本來不想提,但又怕師遠洋陷進死衚衕,竟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左棠的聯繫方式。

問過之後,他說顧重陽家裡有事回去了。

師遠洋當然不會信這種拙劣的藉口。

他認定了顧重陽現在非常討厭他,看他就像看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加上他喝醉了胡攪蠻纏……

天哪,假酒害人!

從今天起,他要戒酒,以後堅決滴酒不沾,細心革命,重新做人!嗚!

週一上課的時候,陳教授說這週四組織大家去隔壁行星考察。

不管是大學生還是小學生,遇到這種類似春遊的集體活動,都異常興奮。

“拜恩?那不是重武製造之鄉嗎!”曲小北滿臉憧憬,“太好了,終於可以出遠門旅遊了。”

聽見“拜恩”兩個字,師遠洋才回過神來。

他剛才一直在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沉浸在失戀的感傷中,完全沒聽陳教授說了什麼。

“我們要去拜恩?”他皺了皺眉。

這個地方給他的印象實在不怎麼好,當年顧重陽就是在那裡身隕的。

後來他功成名就,曾經三次走訪拜恩,每一次都百般難過。

曲小北說:“是啊,要坐飛船呢,好期待啊!”

師遠洋突然問道:“就我們學院去嗎?”

“好像還有指……”曲小北說到一半,意識到他想問什麼,咳了咳道,“不知道指院去不去。”

師遠洋沒再多問。

中午吃飯時,傅思衡過來找他,和他一起的居然還有嚴荀。

三人一桌吃飯,旁邊指院的路過都會看他們幾眼。

師遠洋往那邊看了幾眼,發現顧重陽和左棠都沒來。

嚴荀插起一塊八爪魚,丟進嘴裡道:“好奇怪,顧黑臉怎麼還不來學校?”

師遠洋聽見他給顧重陽起的外號,差點沒被嗆著。

“這周不是要去拜恩嗎,他該不會是不想去,故意逃課。”傅思衡淡淡道。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看向師遠洋。

師遠洋疑惑:“你們看我幹嗎?”

傅思衡說:“他是你男朋友,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師遠洋慢慢低下頭,聲音細不可聞,

“我們已經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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