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執在現實世界差不多待了五個小時,也就是說修真界距離他上次離開已經過去了十五天左右。

這一回他醒來,外面剛剛天光大亮,晨霧從山間褪去,留下餘露與下了一夜的白雪,壓彎了院中的松枝。

寧執是在房中的拔步床上醒來的,對於這個登陸點他已經習以為常,從沒有深究過自己下線和上線的地點為什麼不一樣,畢竟這只是一場夢。就像只要他坐在這裡想一下,他便可以憑空推開門窗,捲起廊下的高簾。

窗外,是狂仙亂把白雲揉碎的冬日美景。

事實上,白玉京的四時之景都是極美的,只不過這些節氣好像並不是按照世俗規律來的,寧執上次睜眼還是秋天,下回就有可能回到了初春。

春夏秋冬,隨機播放。

陳夫子本來正在院中擦琴,看著宛如一鍵換膚的蒼茫大地,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只是老懷欣慰的想著,道君這一次竟醒的這麼早。然後,他便拿出隨身的遠聲玉,通知了徒弟記得去更換城內的告示。

——我們白玉京又換季節啦,歡迎大家一起煮酒賞雪。

——普通凡人和修為低的修士,請及時更迭冬衣,注意保暖,謹防風寒。

——最後,迎年書院宣佈對本次的氣候不齊負全責。

住在白玉京,就是這麼刺激。

寧.“罪魁禍首”.執對此一無所知,他的印象認知還停留在十五天前,在給自己披了一件春衫後,他便在雪景中愉快的開啟了再一次的網上衝浪。

透過問道,寧執獲得的信息量呈幾何倍的增多了起來。

他知道了白玉京法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初賽和百強賽都已經過去,如今正在選手的休息期,十六強的決賽名單對戰表倒是已經提前張貼公示了出來。

他同時還知道了,迎年書院就是白玉京法會的發起人和主辦方。

在此之前,寧執根本沒考慮過迎年書院的盈利模式,彷彿只要他的夢一直存在,書院便屹立不倒。不過,寧執至少是知道書院不是以收取學生的束脩為主要營生的。如今他總算懂了,書院是透過承辦各種大型法會、賽事來掙錢。

不要小看這種活動承辦,只要操作得當,也是很暴利的。既有了名氣,又有了實打實的錢。

如今的問道上,大半的帖子都是白玉京法會相關,有科普內容的,也有回憶往昔的,甚至還有直播近況的,總之,整個頁面就宛如被白玉京血洗了般。儼然是北域十洲當下的頭等盛事,不知道為什麼,這莫名讓寧執想到了春節聯歡晚會。

春晚,咳,不對,是白玉京法會的造星能力很是強悍,殺入十六強的每一名選手,都已經有了固定的粉絲群體。當然,在修真界這叫追隨者。

追隨者會在問道上或為選手搖旗吶喊,或與別家隔空對罵。問道上,一掃十五天前寧執看到的正經,拉票、diss、同人衍生應有盡有,不過,在□□味極其濃厚的同時,娛樂性也一點沒被拉下。

這與白玉京法會的贊助方——富甲商會旗下的賭坊,在問道上增設了勝負下注貼,有著不小的關係。

只要線下在富甲錢莊裡開過戶,就可以線上用靈石下注自己看好的選手。有了比較之爭,也就有了高下之分,每屆還會根據選手的勝負賠率,評選出最受歡迎的選手獎。這幾乎瞬間便掀起了全民參與的熱潮,不侷限於白玉京,其他大洲紛紛下場。人不在,靈石在。

不出意外的,寧執在十六強的金丹弟子中,看到了上善宮的觀妙仙子。

當然,他也看到了華陽仙宗的玄田生。

他倆之間的對決,是十六強賽的開幕戰。戰況的精彩程度會如何,如今還不好說,但至少在民間的受關注度高的嚇人。因為玄田生和謝觀妙那點狗血的前塵往事,因法會而再一次甚囂塵上。玄田生的迷弟,自然還在堅持是謝觀妙不安於室,但謝觀妙也已經有了仰慕她戰鬥英姿的追隨者,她們旗幟鮮明的開始大罵玄田生是個渣男。

至於圍觀群眾,他們採取了一貫的吃瓜態度,覺得這事就是個羅生門,誰也不乾淨,各打五十大板就得了。

謝觀徼經常會刷與姐姐有關的帖子,差不多就住在問道上。看的出來,他對現在的這些流言很是氣憤,但重點卻不在於吃瓜群眾覺得這事雙方都有責任,而是這些人竟然覺得他姐姐打不過玄田生。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現實是不會以謝觀徼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這倒不是因為還有人在針對謝觀妙,而是在北域,人們普遍覺得女修在鬥法方面要稍遜於男修。就和現代一些奇怪的性別偏見一樣,這邊的某些修士也總覺得女修更適合醫修、丹修、御獸等輔助類的後勤大道。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潛移默化,走上攻擊類大道並功成名就的女修就相對少了一些,惡性循環之下,大家也就更是覺得女修不如男修了。

哪怕在這次白玉京法會的十六強裡,男女的比例其實是趨於平衡的,也沒能打破這個傳統成見。

寧執當下就披著小號,擼著袖子上了,誓要與這種歪風邪氣作鬥爭!

因為這就是寧執總結出來的進度條的推動條件——人人平等。

在道門大興的前提條件下,他對赤炎子說,南域也未必都是壞人;在謝觀妙和玄田生的問題上,他對謝觀妙說你並不比男人差。

當然,寧執的原話不是這些,但背後透露的引申意思可以是這個。

由於實在是太過隱晦,所以才只有0.1的進度。

至少寧執的推理是這樣的。

南北兩域的矛盾由來已久,不好化解,寧執便選擇了先從相對容易的“女修也能撐起一片天”入手。

寧執在問道上發了一篇不足千字的古文,這當然不是他寫的,他沒那個文采,也沒有那個共情能力。他是在現實裡找的,古文的作者是幾百年前一位非常具有劃時代女性獨立意識的長公主,名叫聞戰,她同時也是歷史上有名的女將軍,隨父征戰多年,在大啟皇朝大廈將傾時力挽狂瀾。

聞戰長公主常年駐守邊關,只能與家人通訊交流生活中的偶得。比較著名的就是這篇家書,她和身為皇帝的兄弟說,自己最近讀了一本神話誌異,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話本裡的人都修仙了,還在覺得女子不如男。

寧執上學時就全文熟讀並背誦過這篇古文,正好拿來投石問路。署名人自然寫的還是聞戰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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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試驗了性別平等對進度條的推動,又能從輿論上聲援謝觀妙,一舉兩得,簡直完美。

帖子剛發,如果沒有外因介入,暫時肯定是引不起太廣泛的關注與討論的。於是乎,寧執打算走個捷徑。

他傳音了赤炎子同學,請他來書齋一敘。

寧執這才發現,炎炎小朋友竟大小也算個名人。

在【最遺憾錯過了白玉京法會的知名修士】提名裡,赤炎子的呼聲是最高的,屢次被提起的便是他尷尬的年齡。上一屆白玉京法會時他還是個孩子,無法參加,這一屆白玉京法會……他已經是元嬰期的真君了,條件過高,一樣無法參加。無數迷弟迷妹表達了飲恨之情,但凡赤炎子修煉的再稍微慢一點點,他就能橫掃這一屆的法會了。

寧執是做公關的,最是瞭解名人效應。他也不用赤炎子做什麼,只是希望赤炎子能用自己的大號,發一篇看完長公主家書後的論道心得。

帖子內容都不需要赤炎子自己寫,寧執已經給他寫好了,只需要發上去就行。

赤炎子在傳音之後,便風風火火的來了,身後的大刀換成了兩柄板斧,頭上扎了個中分後再束起的髮髻,整個人都顯得更加魁梧硬朗了起來。唯有絡腮鬍上的幾條五彩線繩,證明了他只是個長得有點過於著急的小朋友。

寧執還沒開口,就先發現了赤炎子在踏入書齋後的扭捏,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麼了,炎炎?”寧執也不是特別著急,便想著先關心一下小朋友的心理健康。

赤炎子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這和他信奉的歸一大道有關,對於他的道心來說,萬事萬物,莽就完事了,以力破之,三千歸一。隨著他對道的理解越深,他就越不愛整那些虛頭巴腦的彎彎繞,根本藏不住心事。既然道君問了,那他也就說了。

每一次道君陷入沉睡,負責把道君用術法送回房中的人,基本都是赤炎子和他的師兄明明子。但這一回不知道為什麼,謝家姐弟明明說道君在院中,等赤炎子來時,道君已經回了房裡。

赤炎子粗中有細,怕出現什麼意外,便踏入房中檢查了一番。結果這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寧執在短暫的錯愕過後,也跟著想起了自己房裡有什麼——那個戮至魔尊的推理木板。

知道的,這是偵探在查案時,經常會用到的線索關係圖;不知道的,單從那事無巨細的內容整理來看,製作板子的主人必然得是個變態。

赤炎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把自己的心理話哆哆嗦嗦的說了出來。

中心主旨就一個——雖然您是個變態,但我依舊崇拜您。

這就是我們書院的企業文化。

寧執:“……”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與此同時的姬十方,也在聽聞了寧執期醒來的訊息後,第一時間趕到了主院。在過去的十五天裡,他一直在思考,寧執期為什麼要看問道上那些瞎寫他倆的東西。等他好不容易用“也許是無意中點進去的”來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後,就在門外聽到了這番虎狼之言。

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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