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國勾結長狄人鄋瞞國,從北面夾擊公子昭的隊伍,公子昭的隊伍進入鄋瞞人的埋伏區域,又被殺了回馬槍的遂國人斷了路,包圍在內,企圖將公子昭的隊伍活活餓死。

公子昭帶兵突圍,身中數箭,先遣部/隊最終突圍成功,和聯軍大部/隊匯合,但是公子昭不幸戰亡。

齊侯聽了,只覺腦子裡“嗡——!!”的一聲,什麼也想不到了,一片空白,大約過了好長時間,這才回過神來。

齊侯已經經歷過一輩子,但是他決計沒想到,囊中取物的討/伐遂國,只要讓軍士們戒備,不飲酒可以了,這輩子也不會被遂國的舊部陰一把。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改變的同時,其他人也在改變,遂國人竟然公開勾結了鄋瞞人,勾結了周天子以外的侵略者,前後夾擊的埋伏了他的兒子。

公子昭是齊侯最中意的兒子,他這輩子小心謹慎,不想再要兒子,是為了能扶持公子昭上/位,繼承自己的千秋大業,而如今,只是攻打了一個小小的遂國,一切都灰飛煙滅了,他最中意的兒子竟然死在了戰場上!

齊侯思考的這一瞬間,聽到吳糾喊了一聲:“長公子!”

齊侯連忙回神,看到公子無虧腳步不穩,險些栽倒在地上,吳糾連忙扶住他,說:“長公子,沒事兒罷?”

公子無虧神情有些木訥,推開吳糾,轉過身來“嘭!”一下跪在齊侯面前,拱手說:“君父,請讓無虧去前線作戰,為弟/弟報仇!”

齊侯聽到公子無虧的聲音,看到公子無虧的表情,公子無虧的聲音在發/抖,公子無虧的面色越來越蒼白,臉頰卻帶著憤怒的紅暈,眼圈也是紅的,胸口不斷起伏粗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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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侯看著他,他以前知道,公子無虧心機很深,他知道小時候公子無虧和公子昭很要好。大兩歲的公子無虧像大哥/哥,甚至像父親一般照料著公子昭,但是其實那都是假象。

因為鄭姬不疼兒子,因此公子無虧想要將公子昭帶在身邊,培養成真正的長公子黨派,好消除以後的後患之憂。

如今公子無虧請戰,齊侯不知他是什麼心思,說到底,齊侯根本不了自己的兒子。

但是無論如何,眼下都只剩下了無虧這麼一個兒子,公子元心性惡/毒,已經被處死,公子昭又死在了戰場上,如今只有公子無虧一個公子,又是長公子。

齊侯不管是出於猜忌無虧的角度,還是出於保住自己兒子的角度,都不能讓公子無虧去戰場,若是鄋瞞人再想到什麼惡/毒的計策,那麼齊國的公子都沒了。

齊侯臉色黑的彷彿是鍋底,陰沉的盯著跪在地上的公子無虧,說:“你不能去,孤會仔細考慮派誰去增援的。”

公子無虧一聽,頓時抬起頭來,震/驚的看著齊侯,拱手說:“君父……”

他的話還沒說完,齊侯已經“嘭!!!”的一拍桌案,聲音沙啞低沉的說:“夠了!你退下。”

公子無虧臉上從震/□□成了絕然,依然拱著手,只是聲音變得冷冷淡淡,平平板板,彷彿已經完全的冷靜下來了,說:“君上,無虧知君上心中根本不喜歡無虧這個兒子,無虧無論做什麼事兒,都讓君上看不順眼,此去一戰,乃是為了三弟報仇,若無虧正好死在了戰場上,豈不是稱了君上心意?何樂不為呢?”

他的話一說完,齊侯已然拍案而起,冷聲呵道:“你說什麼!?”

公子無虧只是跪在地上,拱著手說:“兒子說的不對麼?”

齊侯眯著眼睛,眼中寒光凜凜,呼吸也粗重了,吳糾站在旁邊,還沒從公子昭陣亡的訊息中解脫出來,卻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感,齊侯和公子無虧不愧是父子倆,兩個人的脾氣一下都火爆到了極點。

吳糾連忙說:“君上,長公子也是疼/幼弟,急於為幼弟報仇,才會衝撞君上。”

公子無虧看了一眼吳糾,齊侯這個時候已然慢慢的坐回了席子上,有些出神的淡淡說:“孤……又何嘗不是疼兒子?”

齊侯說的沒錯,他疼公子昭,因為公子昭有才華,是他的繼承人,如今他不能讓公子無虧去戰場,並不是因為他想打/壓公子無虧,而是因為公子無虧是他最後的兒子了,他不能再讓公子無虧有事兒。

齊侯伸手支在案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一瞬間彷彿疲憊到了極點,輕聲說:“無虧你退下。”

公子無虧有些著急,說:“君上,若一日君上不同意無虧出征,無虧一日長跪不起!”

齊侯冷冷一笑,說:“趕出去,你願意跪隨你。”

他說著,喊了一聲寺人,很快兩個寺人過來,扶著公子無虧,好言相勸,請公子無虧出了小寢宮大門。

吳糾看著齊侯,齊侯支著自己的腦袋,呼吸有些粗重,還沒有平定下來,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自己沒有兒子,吳糾不知那種喪子之痛的感覺,公子昭的確是個好孩子,卻這麼沒有了。

齊侯從沒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他已然開始了自己的稱霸之業,隨時都是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如今突然間彷彿是一個失敗者。

齊侯苦笑了一聲,吳糾不由說:“君上,保重身/子罷。”

齊侯抬頭看了一眼吳糾,深深的嘆口氣,說:“二哥回去罷,讓孤一個人靜一靜,之後考慮增援的人選,孤會叫二哥過來的,辛苦你了。”

齊侯說話輕飄飄的,彷彿已經沒了底氣,吳糾遲疑了一下,還是拱手說:“是,君上,糾告退了。”

他說著退出了小寢宮,吳糾從小寢宮出來的時候,看到小寢宮的大門正中間,公子無虧雙膝跪倒在那裡,低著頭,不知在思忖什麼。

吳糾從他身邊走過,公子無虧只是跪著,什麼話也沒說,吳糾嘆了口氣,離開了小寢宮。

衛姬聽說兒子當面忤逆齊侯,嚇得頭髮險些白了,小寢宮裡裡外外的寺人宮女全都聽見了,齊侯大聲呵斥無虧,公子無虧大聲的頂撞齊侯,還說什麼稱心如意。

衛姬嚇得趕忙跑過來一看究竟,果然看到公子無虧跪在小寢宮大門邊,這個時候已經過了晚膳時間,天色昏暗,若不是因為夏天,天黑的要晚,此時恐怕已經黑下來了。

天色陰沉沉,好似還要下暴雨,公子無虧跪在那裡,他駝著背,雙手下垂,雙膝跪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汗珠溼/透了白色的衣裳,從臉上滾下來,陰溼/了一片地磚。

衛姬跑過去,低聲說:“無虧!你在做什麼?”

公子無虧抬起頭來,有些迷茫,衛姬看到他臉色慘白,卻透露/出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嘴唇乾裂,恐怕是沒有喝水,熱的險些中暑。

公子無虧看到是衛姬,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母親”,衛姬著急的說:“無虧,你瘋了麼!?母親都聽說了,你竟然敢頂撞君父,你是瘋了麼無虧!平時你是怎麼教母親的?如今你是怎麼了?”

公子無虧搖了搖頭,衛姬拉他起來,公子無虧卻不起來,說:“君上不答應我出征,我便不起來。”

衛姬著急的說:“無虧,你要做什麼?出征不過是個功勳而已,你沒看到公子昭已經陣亡了麼,那多兇險?我都聽說了,遂國人勾結了鄋瞞,鄋瞞那都是野蠻的屠/夫,別說是殺/人了,他們還活吃/人呢!無虧你去戰場做什麼?你留下來,無虧你仔細想想,此去宋國,君上好不容易和鄭國交惡,鄭姬失了君上的寵,如今……如今公子昭又死了,君上的公子裡剩下你一個了,他們的風光已經走到了盡頭,剩下便是你的了無虧!無虧聽母親一言!何必現在衝君上的黴頭呢?”

公子無虧沒說話,只是又搖了搖頭。

其實衛姬說的很對,如今鄭姬失寵了,公子昭死了,公子元也早被處死了,剩下自己一個公子,他又是長公子,何必呢?何必要衝齊侯的黴頭?可是公子無虧過不了自己這關,他腦子裡回想的一直都是寺人稟報說,公子昭遇到了鄋瞞的埋伏,戰死在沙場上的訊息,反反覆覆,無時無刻,那彷彿是一鍋熱湯,雖然燙不死公子無虧,去讓他無比的煎熬痛苦,活活燙掉了一層皮。

公子無虧最後只是說:“母親回去罷。”

衛姬說不動公子無虧,又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只好讓貼身的寺人過來給公子無虧遮雨,自己回去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天色已經黑的透了,外面陰沉沉的,一片死氣,吳糾看著窗外的暴雨,“噼噼啪啪”的擊/打著窗子,簡直要將窗子擊漏,外面的花草一瞬間被暴雨給壓垮了,衝的花瓣潰散開來。

吳糾嘆了口氣,子清和晏娥也聽說了,公子昭陣亡,明明之前還捷報連連,如今卻突然不在了,不管是人命,還是權/術,也都是這麼反覆無常,不知什麼時候,從手心裡悄然流逝了。

晏娥見吳糾總是站在窗子邊,便低聲說:“公子,您別站在那裡了,下了雨,窗邊太涼,回來喝杯熱茶罷。”

吳糾轉身走回來,坐在席上,握著茶杯發呆,聽到隔壁有哭泣的聲音,下午的時候小荻兒也聽說了公子昭陣亡的訊息,特意跑進宮來,已經哭了一下午了,仍然沒有消停。

吳糾也乾脆沒有回到大司農府上,住在以前住的的房舍裡,畢竟齊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傳召自己,派兵增援的事情,其實迫在眉睫。

吳糾以為下午的時候,齊侯便會傳召自己過去商討,但是一直等,等到了深夜,仍然沒有任何訊息,吳糾讓子清去看了看,子清只是說,公子無虧還在門外跪著,齊侯一下午沒見任何人,連寺人和宮女也沒讓進去,不知道齊侯在做什麼。

吳糾知道,恐怕齊侯這回是真的傷心了,一直以來,齊侯都立在頂峰之上,俯視任何人,任何事,對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報以胸有成竹的姿態,而這次無疑是一記重拳,砸在齊侯的心口上,一瞬間生生砸的皮/開/肉/綻。

吳糾聽著外面的暴雨聲,一晚上幾乎沒怎麼睡,一閉眼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還有小荻兒在隔壁哭泣的聲音,喊著要找昭哥/哥的聲音,無論甯戚怎麼哄都沒有用。

第二天一大早,因為吳糾實在睡不著,便起了床,讓子清和晏娥給他梳洗,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齊侯身邊的寺人匆匆跑過來,連忙說:“大司農,君上有請。”

吳糾一聽,肯定是要談派兵增援的事情,趕緊要起身出房舍,晏娥追出來,給吳糾披了一件外袍,說:“公子,昨夜下了一夜雨,今日還淅淅瀝瀝,穿上一件衣裳,免得您再病倒了。”

吳糾點了點頭,披上衣服,外面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午,吳糾帶著子清趕緊往小寢宮趕,一路上地上溼/漉/漉的,全都是被暴雨打散的花瓣,本是夏時爛漫的花園,一下變得萎靡不振起來,到處都是絢爛之後的殘敗。

吳糾快速走到了小寢宮,在路上遇到了同來的公子速,石速看到吳糾,拱手說:“大司農。”

吳糾也拱了拱手,說:“公子。”

石速說:“君上可是叫大司農來商討增援一事?”

吳糾說:“還不知,但八/九不離十了。”

石速點了點頭,兩個人心中都有了計較,一路過來,只有這兩個人來了,想必齊侯的心思很明顯了,是想要武藝出群的石速去派兵增援,打這場仗。

說白了,齊侯是有一點點私信的,他再不喜歡公子無虧,無虧始終是他親生兒子,再者這輩子無虧還沒反叛,齊侯也算是抱有僥幸心理。

石速雖然同是公子,但是並非是親生的,二來他武藝高超,也有過人的軍事才華,因此齊侯想讓石速去打遂國人和鄋瞞人,勝算更大一些。

這是齊侯想了一晚上的結果,因此把吳糾和石速都叫過來,問問他們的意見。

吳糾和石速兩個人匆匆茫茫的走到了小寢宮門口,一眼看到了公子無虧。

公子無虧還跪在那裡,全身都溼/透了,衣裳上都是泥水,頭髮一縷一縷貼在臉上,駝背更嚴重了,彷彿有氣無力,低著頭,雨水從臉頰上滾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充斥著一股頹敗。

兩個人走過去,公子無虧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吳糾,又看到石速,頓時眼睛中閃過一絲憤/恨,因為公子無虧也是聰明人,他立刻想到了,齊侯是想要讓石速去打這場仗。

公子無虧不能理解,為什麼齊侯願意用乾兒子,也不用自己去給弟/弟報仇,是因為齊侯看不到自己的真心麼?可是自己跪了整整一晚上,一夜的暴雨,都不曾離開一步,他仍然看不到自己的真心麼?

公子無虧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才能打動齊侯那副鐵石做的心腸。

吳糾和石速看到公子無虧,吳糾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嘆了口氣,在這個時候,公子無虧卻先說話了,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彷彿是一把銼刀,正在打磨著眾人的意志。

公子無虧說:“兩位請留步。”

吳糾和石速全都站定,回頭看著公子無虧,無虧對石速拱手說:“公子可否聽無虧一言。”

石速面無表情,還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樣子,彷彿誰都不能讓他露/出一絲表情,拱手說:“請長公子說。”

公子無虧說:“無虧知道,君上此行請公子過來,是為了說派兵增援一事,無虧懇/請公子不要接受軍令,無虧想去沙場,求公子成全無虧!”

吳糾看了一眼公子無虧,又看了一眼石速,還以為石速不會答應,但是沒想到石速卻淡淡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石速說完,轉頭率先走進小寢宮中,吳糾也跟著走進去,兩個人一進去,便聽到咳嗽的聲音,恐怕是昨天齊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再加上突然乍寒,下了一場暴雨,因此齊侯這硬朗的身/子也有些感染風寒了。

兩個人進去拜見齊侯,齊侯坐在席上,揮手說:“起罷,坐。”

吳糾和石速在席上坐下來,齊侯淡淡的說:“今日找二位來,也沒有旁的事情,二哥和速兒必然都知道,幼公子陣前戰亡,遂國勾結鄋瞞,令齊國蒙/羞,令周朝蒙/羞,此次派兵支援,必定要一雪前恥!”

吳糾和石速回答說:“是。”

齊侯又說:“孤心中想讓速兒去前線支援,速兒武藝出眾,而且頗有將才之風,不知速兒和二哥覺得如何?是否妥當?”

吳糾覺得,雖然齊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但是考慮的還是挺全面的,石速的確有將才,是合適的人選之一。

不過這個時候石速卻拱手說:“君上,速心中卻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不知當講不當講?”

齊侯一聽,說:“是誰?難得速兒你推薦人,必然是人才了?”

石速拱手恭敬的說:“正是跪在殿外的長公子。”

齊侯一聽,突然臉色有些難看,漸漸黑下來,淡淡的說:“速兒何時也受人賄/賂了?替旁人說好話,舉薦旁人了?孤以為的石速,可不是這樣的。”

石速卻不卑不亢,臉上仍然沒有一絲表情,說:“速並未收受半分賄/賂,只是請君上想一想,對於增援前線這件事情,速只有保家衛國,擊退北狄的榮耀,而對於長公子來說,卻除了保家衛國,擊退狄人之外,還多了一層為弟報仇的憤/恨。君上,榮耀和憤/恨比起來,哪一個更能激發將領的鬥志呢?因此速覺得,這一仗,速不如長公子,請君上讓長公子出征。”

齊侯聽了,臉頰上的青筋蹦了三下,彷彿是惱怒到了極點,但是他沒有立刻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說得對。”

他說著,轉頭對吳糾說:“二哥呢,覺得無虧和速兒,誰去更好?”

吳糾思量了一下,拱手說:“回君上,公子速說的沒錯,憤/恨的確比榮耀更能激發人的鬥志,長公子去更為妥當。”

齊侯點了點頭,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這個時候吳糾又說:“糾願意請/命,同往前線。”

齊侯吃了一驚,說:“二哥你去做什麼?你也不會武藝,不能上陣。”

吳糾說:“君上,雖然糾不會武藝,不能上陣,但是糾有心思,長公子雖然鬥志昂揚,但是唯恐被仇/恨衝昏了頭,意氣用事,因此糾可以在身邊督促,請君上同意,糾請/命!”

齊侯聽罷了,直接搖頭說:“不行,你不能去。”

吳糾想說什麼,但是齊侯的態度非常堅決,絕對不讓吳糾去戰場。

最後事情便定下來了,公子無虧帶兵去前線支援,但是同時石速還有用武之地。

齊侯語氣淡淡的,但是眼中閃爍著陰霾,說:“遂國人會勾結鄋瞞人裡應外合,難道是欺負我齊國沒有國/家可以裡應外合麼?速兒,你明日便啟程,一定要輕裝簡行,快馬加鞭,從小路快馬去邢國,請邢侯派兵支援,咱們也來個前後夾擊裡應外合,從南北兩面斷了鄋瞞人的後路,將他們碾成肉泥!”

石速拱手說:“是!”

齊侯說:“不忙,你一個人去太危險,孤會掉給你二十騎兵,另外派大司馬的兒子周甫跟你一同前往,趕赴邢國。”

石速又拱手說:“是。”

齊侯說:“此事小心謹慎,切勿走漏風聲,速去速回,不要與鄋瞞人有正面衝/突,一切秘密進行。”

石速第三次說:“是,請君上放心。”

齊侯點了點頭,說:“行了,你們都下去罷,點兵的事情,孤會讓大司馬點起,明日晨起,你出發。”

石速和吳糾都應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兩個人在門口又遇到了公子無虧,公子無虧還跪在那裡,看到兩個人走出來,用希冀的目光盯著他們。

公子速沒有說話,只是嘆口氣,對吳糾拱手說:“石速這去見大司馬,大司農此別過。”

吳糾也對公子速拱了拱手,公子無虧聽著石速這麼說,又看他揚長而去,還以為齊侯鐵了心讓石速去增援報仇,眼裡流露/出一股苦澀之情。

吳糾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連忙蹲下來扶著公子無虧,說:“長公子,恭喜了。”

公子無虧苦笑說:“何喜之有?”

吳糾說:“君上方才已然同意讓你出征,替幼公子報仇。”

公子無虧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說:“真的?!”

吳糾說:“自然是真的,糾何必誆騙公子?”

公子無虧瞪著眼睛,滿臉驚喜,又是驚喜,又是憤/恨,又是悲傷,各種表情摻雜在一起,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吳糾說:“公子,快請起罷,回去準備準備,戰事可不等人,公子千萬別著了風寒,再病倒。”

公子無虧趕忙從地上站起來,結果因為跪得太久,“嘭!”一聲倒在了地上,嚇得吳糾趕緊扶住他,一把撈了起來,公子無虧腿腳麻的厲害,彷彿不是自己的,卻說:“多謝大司農!”

吳糾搖頭說:“不用謝我,是方才公子速舉薦的長公子,長公子快去罷。”

公子無虧立刻點頭,旁邊有不少寺人,連忙扶著公子無虧往自己的房舍走去,趕緊去休息。

很快,齊侯的詔令下來了,讓公子無虧領兵增援,為齊國一雪國/恥。

公子無虧因為淋了一晚上暴雨,稍微有一些風寒,吃了些藥,休息了一下午,夜幕降臨的時候接了詔令,便從房舍裡走出來。

他已然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彷彿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高貴公子,他不僅身份高貴,而且血統高貴,如今又成為了齊國最高貴的長公子,因為他變成了齊侯的獨子。

公子無虧慢慢走出來,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看著落敗的花朵,隨即慢慢往前走,順著小路一直走,很快走到了一處房舍門口。

那處房舍沒有寺人,沒有宮女,因為現在這處房舍已經空置下來,沒人能居住了……

這是公子昭生前的房舍。

已經許久沒人住了,本落了些灰土,如今人沒了,更是沒人住了,地上一片敗落的花瓣,顯得極為滄桑。

公子無虧慢慢走過去,慢慢步上臺階,走到房舍的門口,伸手慢慢的撫/摸上房舍的門板。

公子無虧突然想起來,公子昭出征之前,是這個樣子,只不過那時候自己站在門裡面,而他站在門外面。

公子昭苦苦哀求見自己一面,等了許久許久,但是當時公子無虧鐵了心不想見那位監國公子。

公子昭在門外,隔著門板說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那彷彿是他最珍貴的回憶,如今也成了公子無虧最珍貴的回憶,珍貴到已經沒有人可以跟他一起回憶了。

公子無虧伸手婆娑著門板,他永遠不能想到,自己與公子昭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陰陽怪氣的“無虧預祝大將軍,旗開得勝”……

如今這句話變得多麼諷刺,像一張催命符!

公子無虧忍不住,猛地攥拳,狠狠捶了一記門板,發出“哐!!”一聲,這才將門推開,慢慢走了進去。

裡面一切井井有條,卻落了灰塵,沒有人進來,裡面陰森森的有些溼氣,也沒有點燈,公子無虧慢慢走進去,坐在了席上,這麼靜靜/坐著,靜靜的看著四周。

公子無虧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他發現了公子昭房舍裡有許許多多值得回憶的東西,有一些乾花,小心翼翼的夾起來,那是公子無虧摘給他的,公子昭全都保留下來。

從小時候開始,公子昭是個跟屁蟲,一直在身後拽著公子無虧的衣襬,奶聲奶氣的喊哥/哥,大了是喊大哥,但是自從那次冬狩圍獵,公子昭捨命救下公子無虧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或許是公子昭長大了,他的才華,他的膽識,漸漸讓齊侯發現了,公子無虧越來越自卑,越來越不安,他感覺一直疼的弟/弟,其實比自己強得多,無論是才華,還是胸襟。

這讓公子無虧極度的不安,然而此刻,一切的不安全都灰飛煙滅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死氣沉沉的房舍,和一堆公子昭珍惜的遺物,像公子昭臨行前說的一樣,每一樣遺物似乎都和公子無虧有關。

公子無虧靜靜的坐著,在這個時候,突聽有腳步聲而來,很快門被推開了,竟然是鄭姬走了進來,鄭姬帶和很多宮人,穿著白色的衣裳,打扮的十分憔悴,還帶著祭拜的東西,似乎是進來祭拜公子昭的。

鄭姬沒想到一進門看到公子無虧坐在那裡,一個黑影,還以為見鬼了呢,尖/叫了一聲,後來才看清楚是公子無虧。

鄭姬一見到公子無虧,立刻尖/叫起來,比剛才的驚叫更尖利,說:“你這個惡/毒的人!!你來幹什麼?!你來幹什麼!你做給誰看!?君上也不在這裡,你做給誰看!我兒子死了,你好得意是罷!!你再也不需要做個假仁假義的好哥/哥了!你好得意是罷?!你這個歹/毒的人!歹/毒的人!如今君上已經派你去建功立業了,你還過來耀武揚威嗎!誰用你來假好心啊?!”

鄭姬說著,衝過去對著公子無虧一陣踢打。

公子無虧只是冷冷的看著她,一把推開鄭姬,淡淡的說:“我假好心?也比你強得多!昭兒活了十幾年,你可曾正眼看過他一眼?他想要一個母親,你可曾做過母親該做的事情?若不是因為現在齊國和鄭國交惡,你恐怕還不會來祭拜自己的兒子罷?說我假好心,你的心腸又好到哪裡去麼?如今沒有了昭兒,你便是失去了最後的靠/山,你才是那個想要做給君上看的人罷?”

鄭姬似乎被他戳中了痛點,臉色變了好幾下,喝道:“你胡說!!你這個惡/毒的狼狽子!你假仁假義!說什麼給弟/弟報仇,其實你是想要搶戰功!沒準我的昭兒是被你弄死的,說不定你根本是通敵賣/國,聯絡的鄋瞞人,把我的昭兒給害死了!!”

鄭姬這麼說著,見公子無虧一臉凶神惡煞的走過來,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

鄭姬嚇了一跳,旁邊的寺人和宮女也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過來求情,公子無虧彷彿一個惡/鬼一樣,陰沉著臉,低聲說:“你算什麼母親!”

他說著,猛地甩開鄭姬,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又喃喃的說:“我又……算什麼大哥?”

第二天一大早,石速和周甫帶著二十騎兵,火速出宮,快速的奔往臨淄城的小門,從小門快速出城,走小路一路隱蔽的奔往邢國去送信。

周甫第一次接到這種命令,臨走之前,王子成父擔心兒子,反覆叮囑他,一定要聽石速的話,千萬別意氣用事,事關重大,讓周甫一定三思後行。

周甫再三/保證,絕對聽公子的話,完成任務不會惹麻煩。

王子成父也算是操碎了心,送走兒子之後,又跑進宮裡去覆命。

天沒亮,石速和周甫走了,王子成父來到宮中的時候,正好早朝要開始了,連忙去了路寢宮,在門口碰到了吳糾。

吳糾拱手說:“大司馬,公子走了?”

因為這事兒很秘密,因此不便說明,王子成父點了點頭,說:“走了,請大司農放心。”

兩個人便一起走進了路寢宮,今日是朝議,很快看到齊侯從內殿慢慢走了出來,眾人全都跪下問禮。

齊侯坐下之後,淡淡的說:“今日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遂國勾結鄋瞞人的事情,遂國乃我大周封國,卻勾結北狄人,擾亂我王室安危,乃是整個大周的恥辱!如今孤的幼公子陣亡前線,也算是為周朝捐軀,但這一筆賬,不能不算!”

齊侯說完,眾臣應和,聽齊侯說:“無虧,你出列。”

公子無虧立刻站出來,拱手說:“是,君父。”

齊侯淡淡的說:“孤派你去增援前線,你可願意?”

公子無虧立刻說:“是,無虧願意!”

齊侯又說:“孤派你去一雪國/恥,你可願意?”

公子無虧又說:“兒子願意!”

齊侯第三次發問,說:“孤派你去……為弟/弟復仇,你可願意?”

公子無虧的聲音頓了一下,尾音帶著濃濃的顫/抖,沙啞的說:“無虧……願意。”

齊侯說:“好!孤便派你去前線,此行領兵一萬增援,必將遂國剿滅,將鄋瞞剿滅!”

齊侯這麼一說,還有很多不知情的人,這次朝議剛剛聽說齊侯要派長公子去,頓時都坐不住了,畢竟眼下齊侯只有這麼一個公子了,討/伐遂國並不像想象中那麼輕/松,眾臣怕長公子再有什麼不測,那齊國豈不是後繼無人了?

公子無虧卻鏗鏘答道:“無虧領詔!”

旁人想要勸阻,但是看了看身為大司馬的王子成父,王子成父沒有言語,身為大司行的公孫隰朋,公孫隰朋也只是皺著眉板著嘴角,沒有說話,又看了看身為大司農和寵臣的吳糾,吳糾表情淡然,也沒有說一句話。

此時眾臣都不敢說什麼,只好聽著齊侯繼續說。

齊侯又說:“無虧,你身為孤的兒子,此次出征,孤只有一句話與你叮囑。”

公子無虧拱手說:“君父請講,無虧洗耳恭聽。”

齊侯聲音冷硬,死死盯著公子無虧,說:“齊國的公子,要麼死沙場,要麼活凱旋!”

眾人一聽,紛紛有些側目,齊侯說出來的話,有點狠心,公子無虧臉上卻沒有任何波動,拱手說:“承君上言!”

朝議很短暫,但是彷彿是一口大鐘,而眾人站在鍾內,被人狠狠的敲擊著,振聾發聵,大家走出路寢宮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吳糾走出來,很多官/員都過來攀談,想要問問這是什麼意思,已經死了兩個公子,如今齊侯又派長公子去前線,這是不疼長公子的意思麼?

吳糾沒說什麼,只是快速走了,因為他如今才看出來,其實齊侯並不是不疼公子無虧,在關鍵時刻,還是能看出父母心的,若不是因為齊侯心裡在乎公子無虧,也不會踟躕了這麼久,才遣公子無虧去戰場的。

幾日之後,王子成父點兵完畢,輜重也相繼出發,吳糾奉命到城門外為公子無虧送行,齊侯卻沒有來。

吳糾跨/坐在糾墨上,看到公子無虧一身黑甲加身,身後跟隨著浩浩蕩蕩的將士,拱手說:“祝將軍,旗開得勝。”

公子無虧笑了一聲,莫名讓他想起那日自己對公子昭說過的話,“無虧預祝大將軍,旗開得勝”。

公子無虧笑了笑,拱手說:“承大司農吉言。”

吳糾催馬過去,附耳對公子無虧說:“公子此行一定小心,君上已派公子速和周甫趕赴邢國,請求派兵,前後夾擊鄋瞞人,公子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公子無虧點了點頭,雖然眼睛下面全是烏青,卻神采奕奕,說:“大司農放心,無虧此行是去報仇雪恨,若不能報仇,也無顏面對昭兒。”

吳糾知道自己不必再說,拱手說:“大將軍,糾不送了!”

公子無虧說:“大司農,請。”

很快,公子無虧的隊伍便開拔了,速度很快,跟隨的全都是騎兵,快速撲出城門,往郊外而去,一瞬間只剩下“踏踏踏踏”的馬蹄聲,很快便看不到了。

吳糾立在城門外,遙遙的看著隊伍的影子,在這個時候,子清快馬奔過來,滿頭是汗,焦急的說:“公子!大事不好了!您快回宮去罷!”

吳糾見子清滿頭是汗,一向冷靜的子清竟然有些驚慌失色,不由問:“怎麼了?可是戰事有變故?”

子清說:“不,不是,是……是公子昭的屍首剛才已經運送回來,剛剛進宮,君上他……他看了一眼……”

吳糾聽,心裡“咯噔”一想,連忙驅馬回宮。

吳糾狂奔一路,到了宮門口,趕緊把馬卸了,然後一路往裡跑,跑到了小寢宮,小寢宮門口堆滿了醫官,好像所有的醫師都在了,全都跪在門外等著發落。

晏娥在門口等著,見到吳糾,一臉著急的的說:“公子,您可來了,君上……”

吳糾抬了抬手,說:“公子的屍首,在哪裡?”

晏娥說:“已經……已經送走了,君上看了一眼,怒極吐血,險些暈倒,大司馬已然將公子的屍首先送走了。”

吳糾說:“我知道了,子清晏娥你們照顧君上,我先去看一眼。”

晏娥見吳糾要走,連忙叫住,臉色蒼白的小聲說:“公子……您,您可要做些準備。”

吳糾點點頭,趕緊轉身走,去找大司馬了,大司馬還在宮中,見到吳糾,連忙引著他到了偏殿,公子昭的屍首放在這裡,有冰凌鎮著,蓋著一方布。

吳糾走過去,王子成父嘆氣說:“大司農,非看不可麼?”

吳糾點點頭,王子成父嘆氣的揪住那塊布,輕輕掀開一角,吳糾“嗬——”的倒抽/了一口氣,� �晏娥給他打了預防針,但是吳糾還是被嚇著了,怪不得齊侯會吐血,公子昭的樣子實在太慘了。

那屍體一身黑甲,頭被斬掉了,身/子被野狼咬得面目全非,身上有很多空洞,想必當時中了不少箭,全是潰爛,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息。

吳糾此時此刻,只能慶幸公子無虧已經出征。

吳糾不忍心再看,擺了擺手,說:“我去見君上。”

王子成父說:“勞煩大司農,多安慰安慰君上,人死……不能復生。”

吳糾點了點頭,回身走了出去。

他來到小寢宮的時候,醫官正在給齊侯把脈,吳糾輕聲走進去,齊侯躺在榻上,閉著眼睛,不知是睡了,還是在假寐。

吳糾走過去問了問齊侯的病情,醫官說是氣血兩虛,而且怒火攻心,又感染了風寒痰溼,一下全都激發出來,因此才會吐血。

醫官診了脈,吳糾讓醫官退下去熬藥,再讓人做一些可口的補身/子的膳食來,然後自己坐在榻邊上。

過了良久,齊侯果然是在假寐,淡淡的說:“二哥,見過昭兒了麼?”

吳糾低聲說:“見過了。”

齊侯說:“孤沒想到啊……沒想到,孤自負了一輩子,怎麼……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呢?昭兒是孤最疼的兒子,為什麼會這樣兒?”

吳糾低聲說:“君上保重身/子。”

齊侯深深嘆了口氣,吳糾不知道,齊侯是重活了一輩子的人,這輩子很得意,因為讓他恥辱的長勺之戰避免掉了,讓他恥辱的魯國變得低三下四,而且還提前召開了北杏會盟,將宋國掌控在自己的掌心,一切都非常順利,非常非常順利。

而現在,一剎那齊侯付出了代價,竟然是他最疼的兒子。

齊侯自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齊侯說著說著話,便睡著了,昏昏沉沉的睡去,睡著之後還在咳嗽,咳嗽的時候有些粉紅色的血絲,看起來病的不輕。

吳糾有些擔心,畢竟一向身強體壯的齊侯竟然病倒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再加上齊侯的心結太重,這樣大病一場不知道會怎麼樣。

很快藥便端來了,但是齊侯在睡覺,吳糾稍微等了一會兒,沒一會兒,齊侯的病情卻開始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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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侯睡著的時候,竟然開始說胡話,嘴裡輕輕喊著公子昭的名字,還說一些亂七八糟,旁人都聽不懂的話。

吳糾試了試齊侯的額頭,雖然他平日裡體溫偏高,但是如今確實是發燒了,趕緊把醫官叫來。

齊侯一睡沒醒,一直在發/熱,流冷汗,還說胡話,一張俊/逸的臉顯得有些憔悴,嘴唇是紫白色的。

吳糾沒有回府邸,留在小寢宮,忙前忙後的照顧,讓子清打了熱水來,把帕子泡溼,擰的稍微幹松,用熱帕子給齊侯擦冷汗。

齊侯睡得很不安穩,中途都沒有醒,藥喝不進去,吳糾喂他喝了一些,吐了大半,還不斷的咳嗽,痰裡帶血,樣子十分可怖。

吳糾忙了大半夜,又叫了幾次醫官,齊侯雖然一直在發燒,但是好歹已經不是之前那麼可怕的高燒了,吳糾都沒有回去,快天亮的時候實在頂不住了,趴在榻邊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一個給齊侯擦汗的帕子。

齊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被軟/禁在房舍裡,不見天日,要被活活餓死了,一切都成了折磨,他以為這是最折磨人的,畢竟這種毫無尊嚴的死法,消磨了齊侯作為一個霸主的意志。

然而齊侯沒想到,畫面一轉,他又看到了更可怕的畫面,他看到鄋瞞人的軍/隊快速席捲而來,無數冷箭放出,公子昭騎在馬上,中了埋伏,“嘭!!”一聲滾落在地上,已經來不及跑,後面的鄋瞞人快速而至,一瞬間只剩下鮮血,一顆腦袋猛地滾下來……

齊侯“嗬!”的抽/了一口冷氣,猛地一下醒了過來,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齊侯醒過來,猛地坐起身,看到四周黑/暗暗的,旁邊點著一盞燈,快要熄滅了,燈火昏黃,天色還是黑的。

而自己的床榻旁邊,趴著一個人,正是吳糾,吳糾手裡攥著一個帕子,已經冷掉了,雙手卷著袖子,方便反覆的洗帕子,臉色疲憊,雙眼烏青,正以艱難的姿/勢小憩著。

上夜的子清聽到齊侯的聲音,連忙走進來,看到齊侯醒了,趕緊要說話,齊侯卻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用食指壓了壓嘴唇,示意吳糾在休息。

子清邊低聲說:“君上,您好些了麼?”

齊侯點了點頭,摸了一下自己的額心,感覺不到發/熱,低頭又看了看吳糾,說:“二哥一直在照顧孤?”

子清點點頭,說:“大司農十分擔心君上,君上一直在發/熱,還昏迷不醒,大司農都是親力親為的照顧君上。”

齊侯點了點頭,說:“行了,你去罷,孤沒事兒了。”

子清有些遲疑,還是走了出去,齊侯小心翼翼的將吳糾抱上榻來,讓他躺在旁邊,然後背衝著吳糾,背過身去低聲咳嗽,以免把自己的發/熱傳給吳糾。

齊侯雖然發/熱好了一些,但是仍然在發/熱,再加上噩夢消耗意志,很快又睡熟了。

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後,齊侯才慢慢轉醒,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子清和醫官,醫官正在請脈,說:“君上,您的發/熱已經完全大好了。”

齊侯點了點頭,感覺的確是比昨天晚上好一些了,他左右看了看,說:“二哥呢?”

子清連忙說:“回君上,君上早晨便退熱了,大司農說去給君上親自做一些可口的膳食,剛去了膳房。”

齊侯“嗯”了一聲,心中有些感動,似乎覺得自己傾心於吳糾,的確是傾心對了。

齊侯醒來之後,鄭姬和衛姬前後來看了一次,都是哭哭啼啼的,哭的齊侯心裡煩躁不已,沒說幾句話便把人遣走了。

鄭姬和衛姬遣走之後,很快吳糾回來了,晏娥端著一個青銅盤子,裡面擺著不少東西。

齊侯雖然沒什麼食慾,但是也聞到了一股濃香的味道,昨天晚上他沒有用膳睡了,如今雖然嘴裡還是沒什麼味道,但是肚子裡卻空蕩蕩的,餓得厲害。

吳糾走進來,見齊侯醒了,連忙試了試齊侯的額頭,松了口氣說:“君上已經退熱了。”

哪知道齊侯突然拉住吳糾的手腕,讓人坐在自己身邊,說:“多謝二哥了。”

吳糾說:“君上不必謝糾,往日裡糾生病的時候,君上不也照顧過糾麼,這是糾應當做的。”

他說著,讓晏娥將早膳拿來,說:“君上怒火攻心,又氣血兩虛,該當吃些東西補補,若是君上也累壞,還怎麼和鄋瞞人較量?”

齊侯點了點頭,說:“二哥說的正是。”

吳糾把小豆的蓋子開啟,是一碗開胃的熱湯,吳糾特意一大早起來了,打算給齊侯熬個湯喝,補補身/子。

這湯熬了許久,放了沙參,還有清火的藥材,燉了一個多時辰,鴿子湯的油全都熬出來了,因為齊侯不能吃油膩,吳糾還把油都撇下去,然後又繼續熬了一陣,將湯頭熬得金黃金黃,一看便十分有食慾。

吳糾給齊侯弄了一碗湯先開胃,雖然齊侯沒什麼食慾,嘴裡沒味還口苦,不過這碗湯的確很開胃,鮮香的味道十分濃郁,但是又不顯得油膩,鴿子的鮮味充分融合在了湯中,細滑濃郁。

齊侯喝了一碗,竟然感覺有些想吃東西了,吳糾這才給齊侯弄了些好消化又營養的早膳。

吳糾不只是弄了鴿子湯,還弄了許多盅蜂蜜雪梨湯,那時候梨子叫做玉露,做出來的是蜂蜜玉露。

梨子湯熬出來的好像是玉露一般,金燦燦,看起來又滑又潤,吳糾弄了好幾個梨子,把梨子開啟,挖成空心,裡面又加了很多清熱潤肺,健脾開胃的藥材和食材。

吳糾說:“玉露漿是清熱健脾的,君上火氣旺/盛正好飲這個,糾做了好多,君上平日裡當水飲,也不是很甜,不會口渴。”

齊侯看著一盅一盅的蜂蜜玉露,不由得有些感嘆,說:“二哥你對孤這麼好,孤可放不下你了。”

吳糾一愣,臉色隨即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一聲,說:“君上快些趁熱用膳罷。”

齊侯身/體本身硬朗,因為受到了打擊,所以一時有些欲絕不振,醫官盡力用/藥調養,吳糾用食補調養,也虧得是齊侯身/子底子好,沒多久恢復了。

這個時候,趕赴邢國送信的石速和周甫快馬加鞭的回來了,帶來的自然是好消息,因為之前齊國出兵幫助邢國打退鄋瞞人的事情,邢侯一直記在心中,如今齊國請求支援,邢侯自然義不容辭。

邢國已經暗暗發兵,準備與公子無虧的隊伍前後夾擊,也給鄋瞞一個教訓。

公子無虧出兵一個月,齊宮之中正忙著公子昭的喪事,因為鄭姬失去了兒子,再加上齊國和鄭國交惡,因此鄭姬是徹底失寵了,但是不甘心,藉著公子昭的事情,總是跑到小寢宮來哭喪,想要博得齊侯的憐憫。

一連哭了好幾天,齊侯只是被她哭的原來越煩,這個時候公子無虧又出去打仗了,衛姬沒有公子無虧指點著,開始越發的猖狂起來,天天欺/壓鄭姬,於是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好幾次鬧到了齊侯面前。

若不是因為前線打仗,宮中又要籌備公子昭的喪事,齊侯一怒之下將衛姬和鄭姬卻都攆走了。

這天按照常理上朝,齊侯氣色終於恢復了一些,討論的事情無非是公子昭的喪禮,或者是前線的軍報。

朝臣坐在路寢宮中,這個時候聽到“踏踏踏踏”的跫音,一個將士打扮的人快速衝進大殿,手執青銅令牌,高聲喊道:“捷報!!前線捷報!捷報——”

眾人一聽,連忙全都注視著那傳令的將士,將士衝進來,“嘭”一聲跪在地上,激動的說:“君上!前線捷報!公子無虧率領我軍,與邢軍前後夾擊,斬斷了鄋瞞人後路,將鄋瞞打得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原來齊侯的計策奏效了,他讓公子無虧前面圍堵鄋瞞軍軍/隊,邢國則是悄悄出兵,埋伏/在暗處,等鄋瞞軍/隊被窮追猛打之時,衝進了邢國的圈套,遭遇邢國的埋伏,齊軍和邢軍兩股力量擰在一起,鄋瞞人又沒有防備,怎麼可能不被擊潰。

那將士說:“我軍大獲全勝,鄋瞞損兵折將,公子無虧更虜獲長狄頭/目僑如!”

齊侯一聽,猛地從席上站起來,頓時笑了一聲,說:“好!做的好!”

齊侯說著,快速步下/臺階,走到殿中眾人面前,笑著說:“鄋瞞人殺我齊國公子,如今咱們也虜獲了他們的頭/目,眾卿說,孤該當如何處置這個僑如?”

眾人一聽,也都是士氣大振,不需要齊侯多說什麼,底下已經一片聲音,紛紛說:“將長狄頭/目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

齊侯笑了笑,說:“說的好,既然眾望所歸,那孤也不好駁了眾卿的面子,傳令下去,讓公子無虧,即日將長狄頭/目僑如押/送到臨淄城中,孤要將這個長狄人……千刀萬剮,把他的頭顱懸掛在臨淄城的北門上,讓北面的鄋瞞人看一看,這便是欺辱我齊國的好處!”

眾人紛紛應和,山呼“君上英明”,很快便退朝了,王子成父領命,派人傳令給前線的公子無虧,讓他把鄋瞞的頭/目僑如押/送到臨淄城來。

因為這一場捷報,齊侯的身/子好的更是快了,每日都要問一遍,鄋瞞的俘虜押/送到哪裡了?

五日之後,鄋瞞的俘虜還沒有押/送到臨淄城,吳糾還在政事堂坐著,看著大家送上來的文書,魯國已經好幾次請求賣糧食,因為之前齊侯答應了臧辰,但是齊國突然鬧出這種事情,也沒空給魯國糧食,因此吳糾需要抻著一些,有些焦頭爛額。

這個時候子清跑進來,說:“大司農,君上請您去路寢宮,似乎是要臨時召開廷議。”

吳糾一陣吃驚,不知是什麼事情,只好將手頭的東西放下來,把魯國糧食的問題交給了展獲,然後急匆匆跟著子清走了。

吳糾一路跑到路寢宮,看到路寢宮十分熱鬧,召忽、東郭牙、石速、周甫,還有鮑叔牙、管夷吾等等,大家全都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連出去公幹的都給叫回來了,不知是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兒,這般倉皇要召開廷議。

吳糾快速走進去,都沒有來級的整理衣裳,看到齊侯已經站在路寢宮的大殿上了,手中拿著一份小羊皮,臉色非常陰沉,陰沉之中卻又露/出一抹興/奮與期冀,那種表情實在是太對立了。

眾人走進去,分列左右坐好,齊侯都沒讓人行禮,舉了舉手中的小羊皮卷,說:“這封乃是前線送來的,是鄋瞞人遞過來的求和盟書。”

眾人一聽,紛紛開始議論起來,求和盟書,這是意料之中的,畢竟鄋瞞人和一個小小的遂國結盟,現在已經潰不成軍,自然要求和,不求和才有些奇怪呢。

齊侯“嘩啦!”一聲展開那張小羊皮卷,明明是求和的盟書,上面卻寫著血字,看起來十分詭異。

齊侯招手對吳糾說:“二哥,你來唸給大家聽聽。”

吳糾連忙站起來,擎過血/書,然後展開來看,一字一字的念出來,大意是鄋瞞人和遂國人都請求停戰,想邀請齊國特使過來三國/會盟,並且請求齊國歸還俘虜僑如,作為交換的人質,鄋瞞人也願意獻出俘虜——齊國公子昭!

吳糾讀到這裡,滿臉的驚訝,不只是吳糾,眾臣聽了也是驚訝無比,再次紛紛議論起來。

齊侯說:“眾卿有什麼看法?”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齊侯卻第一個說:“孤打算親自去談這個和。”

他這話一出,路寢宮彷彿要炸開了鍋,吳糾連忙說:“君上,這萬萬不可,日前朝中已收到了公子昭戰亡的軍報,如今屍首要安葬,長狄人突然說他們俘虜了齊國公子,這其中恐怕有詐。”

他一說,鮑叔牙也拱手迎合說:“君上,大司農所言極是。”

管夷吾也應和,齊侯卻淡淡的說:“算有詐,孤也應該走這一遭,不是麼?”

齊侯雖然說的淡淡的,但是他的態度似乎特別堅決,吳糾見齊侯這樣,又說:“君上,鄋瞞人要求談和的地點乃是遂國境內,萬一宴無好宴,再加上鄋瞞人生性狡詐,豈不是正中了鄋瞞人的計量?到時候君上若再有個意外,長公子又在前線,無法主持大局,若有居心叵測的國/家這時候出兵干擾,臨淄該當如何是好?齊國該當如何是好?”

齊侯沉吟了一下,似乎這一趟無論如何都要去,畢竟之前齊侯以為自己失去了最寵的兒子,而這一霎那,他的公子昭竟然死而復生了,怎麼能讓齊侯不心動,齊侯已經下了決心,似乎誰說都沒有用。

齊侯看了一眼吳糾,淡淡的說:“因此孤才著急召見眾卿,臨淄城中的事情,託付給二哥了。”

吳糾猛地一震,看向齊侯,眾人也開始議論紛紛,齊侯將齊國都託付給了吳糾,這意思是說,如果自己有個不測,讓吳糾來做這個齊國的國君麼?

大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一時間沒人敢說話。

這個時候吳糾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眾人都以為齊侯的想法合了吳糾的心思,畢竟一年之前,公子糾還在和齊侯爭位,兩個人都是不死不休,如今這麼大好的機會,大家都覺得吳糾可能心動了。

齊侯輕聲說:“二哥,如何?”

吳糾這個時候抬起頭來,拱手說:“君上可以將國/家都託付給糾,是否可以說明,君上是信任糾的?”

齊侯點了點頭,笑著說:“正是如此,二哥說得對。”

吳糾拱手說:“既然君上是充分信任糾的,那麼請君上下令,讓糾任此次的特使,出使遂國,與遂國鄋瞞會盟!”

齊侯一陣驚訝,說:“二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吳糾已經打斷他的話頭,說:“君上給出的條件,實在太有誘/惑力,但是糾如果此時同意君上所言,算僥倖得到齊國,也會被人唾棄不恥,這不是糾想得到的,君上既然信得過糾,那便把會盟的事情,與幼公子的事情交給糾,若是幼公子真的還在世,糾一定妥妥當當的,將幼公子帶回來,交與君上,君上覺得如何?”

在場的鮑叔牙、管夷吾,還有兩位監國高子國子都驚訝不已,全都定眼看著吳糾,因為誰也沒想到,對於唾手可得的齊國,吳糾竟然還看不上,一口便給拒絕了,而且將齊侯的話頭堵得死死的。

齊侯一陣發愣,注視著吳糾良久良久,突然笑了一聲,伸手過去,輕輕/撫/摸/著吳糾的鬢髮,將他因匆忙沒有整理的散發別在耳後,低聲笑著說:“二哥,你說說看,你這般,讓孤如何能不寵信你?眾位卿說說看,大司農光/明磊落,忠心耿耿,而且是難得的真君子,這般能讓孤如何不信任他,重用他?”

眾人有替吳糾不值的,也有覺得吳糾傻的,自然也有敬重吳糾的,不管大家心裡怎麼想的,都立刻拱手說:“君上英明,大司農忠心耿耿!”

齊侯轉頭對吳糾說:“好,孤便任命二哥為這次會盟的特使,朝中上下,只要是二哥相中的人,隨便調遣,孤也會讓大司馬調遣最精銳的部/隊,護送二哥進入遂國/會盟,確保二哥安安全全,一根頭髮/絲都不少的回來。”

吳糾拱手說:“謝陛下,此行雖然看似兇險,不過其實齊國已經握住了鄋瞞的命門,還有俘虜在手,糾心中已經有了一二計策,請君上不用擔心,至於隨行,糾的確需要兩位隨行。”

齊侯說:“是誰?”

吳糾看向站在一邊的召忽,召忽也正抬著頭,看向吳糾,生怕吳糾不帶自己一樣,吳糾說:“召師傅文采出眾,武藝雙全,有邵師傅同行,想必是安全的。”

齊侯說:“好,那便請召師傅同行。”

召忽立刻拱手說:“是,召忽領命!”

吳糾又看向一邊的東郭牙,說:“東郭師傅乃是諫臣,靈牙利齒沒有人能出於東郭師傅,談判要的便是這凌厲,請東郭師傅同行。”

齊侯又點點頭,東郭牙立刻拱手說:“東郭領命。”

出使遂國/會盟的隊伍很快確定下來,非常的簡單,只有吳糾作為特使,召忽和東郭牙跟隨,其他便是隨行保護的軍/隊,越快啟程越好。

因為吳糾怕耽誤時間,當即定在後天起程,若不是因為王子成父點兵需要一些時間,吳糾很不得明日起程才好。

滿朝上下,聽說公子昭沒有死,而是被俘的,一共有三種態度,第一種態度不相信,覺得是鄋瞞人的計策。第二種態度覺得有可能,畢竟送回來的遺體面目全非,誰知是不是真的公子昭。

還有一種態度則是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是遠遠的觀望。

吳糾臨行前的晚上,齊侯特意在路寢宮擺宴,不過宴席的規模很小,宴請了吳糾召忽和東郭牙三個人,四張席子對著放。

齊侯舉起酒杯,說:“三位此行去遂國,請多保重。”

吳糾、召忽和東郭牙也舉起酒杯,齊侯先幹為敬,吳糾也將酒水飲下,齊侯又說:“鄋瞞人狡詐多疑,此行雖然是會盟和談,主動求和,但是定在遂國境內,不知又有什麼詭/計,二哥可千萬小心。”

吳糾說:“謝君上提醒,糾記下了。”

齊侯點了點頭,似乎不是很放心,又說:“遂國雖然與鄋瞞定了盟約,但是二哥可以先從分化遂國和鄋瞞關係入手,這樣也好化被動為主動。”

吳糾一一應下,拱手說:“請君上放心,若公子昭真的無事,糾定當將公子妥妥當當的請回來。”

齊侯笑了笑,舉起酒杯,說:“孤信二哥,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讓孤如此信賴了。”

吳糾聽了,稍微有些晃神,“信賴……”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其實吳糾自薦提出出使遂國和談,也是為了齊侯對公子昭的感情。

這種血緣上的衝動,不惜一切的感覺,吳糾也只有在自己母親身上體會過,那種不惜代價的付出。

方才吳糾聽到齊侯說要親自去和談,這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吳糾也有一絲衝動,不說別的,為了這份感情,吳糾也願意去出使。

更何況他並非是空口白牙的許諾,其實吳糾心裡早有一桿秤,稱量好了這次的利弊關係,並非像群臣想象的那般困難,看鄋瞞人的舉動知道。

公子無虧這次虜獲來的俘虜僑如,是鄋瞞有名的頭/目,鄋瞞人願意用俘虜換取僑如,說明僑如的地位不錯,有利/用價值,這可是好籌碼。

四個人也不敢喝得太多,時間還早便散了席,召忽和東郭牙先走了,兩個人走出來,閒庭信步的走著,因為天氣熱,召忽又喝了些酒,白/皙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笑眯眯的說:“大牙,你怕不怕?”

東郭牙聽他沒頭沒腦的問一句,便說:“怕什麼?中大夫所言何事?”

召忽說:“當然是出使遂國的事情了,大家都說這次兇險非常,很可能是鄋瞞人的計量。”

東郭牙笑了一下,那笑容難得有些溫柔,並不如何凌厲刻薄,差點看愣了召忽。

聽東郭牙說:“中大夫武藝超群,出入敵營猶入無人之境,有召大夫同行,東郭何必懼怕?”

召忽聽他誇讚自己,立刻笑起來,說:“哎呀,大牙,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的罷,你嘴巴好甜呢!”

東郭牙無奈的笑了一聲,突然說:“東郭到是挺羨慕大司農。”

召忽奇怪的說:“羨慕什麼?”

東郭牙淡淡的看了一眼召忽,說:“召大夫可以為了大司農出生入死,這種氣節,如何能不讓人羨慕、嫉妒?”

召忽一愣,隨即咳嗽了一聲,說:“我……我先回去了,明兒見罷。”

召忽說著便走了,東郭牙從後面大步趕上去,說:“召大夫出宮麼?那倒是同路。”

說著,兩個人便肩並肩的往宮外走去。

吳糾今天晚上留在宮裡頭,明日隨著齊侯一同出城門,然後辭行,便離開臨淄城,趕赴遂國/會盟。

吳糾睡下的很早,畢竟明日還要早起,之後還要趕路,而且時間緊迫,一路都要緊趕慢趕。

吳糾很快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他夢到有人偷偷的親/吻自己,撫/摸/著自己的鬢角和臉頰,不過因為吳糾太困了,睜不開眼睛,這麼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吳糾便穿戴整齊,穿上特使的衣裳,手執旄節,跨上糾墨,在臨淄城門口,接受齊侯和百官的辭行。

齊侯看著跨在馬上的吳糾,伸手摸了摸糾墨的鬃毛,低聲說:“二哥可要好好兒回來。”

吳糾點了點頭說:“承君上吉言。”

齊侯又說:“此行去遂國,孤已經通知了前線的無虧,無虧自會與你匯合,大軍匯合之後,再赴會盟,不必懼怕遂國和鄋瞞人的陰險。”

吳糾拱手說:“是,糾記下了。”

齊侯這才拍了拍糾墨,說:“去罷,早去早回。”

吳糾又拱了一次手,很快便催馬出發,後面的軍/隊此起彼伏的傳來“出發——”的傳令聲,齊國特使的隊伍便即出發。

隊伍的腳程並不慢,帶來的全都是精銳的騎兵,一路向遂國狂奔而去,上路的第一天夜裡頭,遇到了押/送僑如的軍/隊,兩個軍/隊匯合,俘虜不必再押/送回臨淄城,而是臨時改道,隨同吳糾奔赴遂國。

啟程的第三天,吳糾便遇到了駐紮在邊境的公子無虧和齊國守軍,公子無虧聽說特使的隊伍日夜兼程而來,立刻大踏步走出幕府。

吳糾風塵僕僕的,一臉都是灰土,看到幕府的門帳“嘩啦!”一聲被打了起來,隨即一個身穿黑甲的高挑男子走了出來,竟然是公子無虧。

公子無虧亦是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多日不見竟然瘦了一些,但是並不見憔悴,而是精瘦,因為一個多月的暴曬行軍,公子無虧還黑了一些,顯得更加凌厲果敢了。

公子無虧快速迎上來,拱手說:“特使!”

吳糾也對公子無虧拱手,說:“長公子。”

公子無虧著急的說:“俘虜僑如可押/送來了?”

吳糾點頭說:“正在隊伍中。”

公子無虧立刻說:“好,請特使入賬休息,明日一早,我們便即啟程,入遂國。”

吳糾抬手說:“且慢,此次遂國與鄋瞞會盟,唯恐並非真心,俘虜僑如不能和咱們一同進入遂國。”

公子無虧驚訝的看向吳糾,說:“特使的意思是……”

吳糾看了一眼身後的召忽和東郭牙,說:“糾的意思是,若是鄋瞞人手中並沒有幼公子,只是虛晃一槍,咱們貿然帶著俘虜進遂國,便是自投羅,到時候得不償失,因此糾以為,應該由糾與長公子先進遂國,與遂國和鄋瞞談妥條件,見過幼公子,知幼公子平安,這樣再交換人質,才更為放心。”

公子無虧此時已經方寸大亂,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有這麼慌亂的事情,他出兵打仗的時候,把鄋瞞人打得屁滾尿流的時候,都沒有一絲慌亂,而如今聽說公子昭沒有死,而是被鄋瞞人俘虜了去,心裡竟然變得亂七八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子無虧聽了吳糾的話,說:“是,特使說的正是。”

吳糾便轉頭對召忽和東郭牙說:“勞煩兩位使臣押/送俘虜,在齊國邊境等待,此行以十天為號,十天一到,勞煩兩位使臣,立斬俘虜,以示我齊國威嚴。”

召忽一聽,頓時吃了一驚,說:“公子!”

這意思很明顯,若是遂國人和鄋瞞人扣/押特使,那麼時間一到,斬了鄋瞞人的俘虜,那是開/戰的旗號。

召忽似乎不同意這個說法,東郭牙看了一眼吳糾,拱手恭敬的說:“東郭領命。”

召忽雖然不甘心,但是也沒有辦法,只好咬牙說:“召忽領命!”

吳糾匆匆在邊境的營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天才矇矇亮,吳糾便與公子無虧,帶著精銳騎兵,快馬簡便的衝出齊國國境,衝著遂國而去。

此行會盟在遂國境內,幾天之後便到了會盟的地點,離會盟的地點還有幾里的地方,有兵馬守衛,對吳糾和公子無虧拱手說:“遂國國君請齊國特使卸下兵馬。”

公子無虧看了一眼吳糾,會盟決計沒這個道理,尤其是和敵人會盟,誰會把兵馬卸在幾里地外,又不是表達和平來的,而是鬥智鬥勇來的。

吳糾則沒有什麼異/議,很自然的把兵馬卸在這裡,然後帶著公子無虧登上遂國的軺車,快速往前駛去,很快便看到了會盟的行轅,一派滄桑,看得出來建造的很匆忙。

行轅周圍全是軍馬,裡三層外三層,非常壯觀,吳糾看了看這人數,算他們不把兵馬卸在前面,其實也不能抗衡。

遂國國君還有鄋瞞人的頭/目都已經在行轅門口了,見到齊國只有兩個特使,孤零零的走過來,白色的旄節在烈日下幾乎照出白色的光芒,晃得人眼生疼。

遂國國君認得,拿著白色旄節的是齊侯的大司農吳糾,也是這次的特使,另外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是齊國國君的兒子,長公子無虧,也是這次伐遂的主將。

兩個人走過去,見那身材高大的鄋瞞頭/目哈哈大笑,說了一句什麼,旁邊高大的鄋瞞人則是翻譯說:“將軍說,一直聽到兩位公子的大名,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吳糾只是淡淡笑了笑,說:“廢話不必說了,想必遂國和鄋瞞都沒什麼心情說這些沒用的,我們便開門見山罷。”

那鄋瞞頭/目聽了,又是大笑了一聲,似乎頗為欣賞吳糾的爽/快,旁邊的鄋瞞人翻譯說:“將軍請特使直言。”

吳糾點頭說:“我們要先見一見齊國幼公子。”

那邊幾個人聽了,遂國國君卻說:“齊國特使車馬勞頓,不如先進行轅休息,這個事兒……之後再說。”

公子無虧見他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便知道沒好事,皺眉說:“我們便是來談這件事兒的,看起來遂國沒什麼誠意。”

他說的很直接,那鄋瞞頭/目笑著說了一句話,旁邊的鄋瞞人說:“二位齊國特使請進行轅,將軍說,立刻請齊國公子出來相見。”

公子無虧聽到這句話,心臟險些撲出來,跳得飛快,一路上他早想好了要怎麼淡然處置,但是現在,他的心臟幾乎要裂開,快速隨著前面的人走進行轅。

吳糾和公子無虧進了行轅的幕府,眾人坐下來,很快聽到有“踏踏踏”的腳步聲,先是進來了幾個鄋瞞士兵,隨即又是“嘩啦!”一聲,幕府的帳簾子被掀開,有兩個士兵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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