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一問道:“你們聊什麼呢?”我說:“你的皮膚。”李不一說:“我的皮膚。”他摸了一下臉說:“我的皮膚不好啊!”他的皮膚確實不光滑,粗糙、毛孔明顯、坑坑窪窪,但是我覺得男人這樣才有魅力。我接著說:“還探討了一下婚前性行為的合理性,張王虎和李三三要結婚。”李不一愣了一下,我知道說錯話了,拿起床上的柺杖,說:“不一,不一,這是我送給你的。”李不一說:“柺杖,我用不著啊,不過我先留著,謝謝你了。”我問道:“你跟誰打電話,聊了這麼久。”不會是秦單鳳,她打電話不會超過十分鐘,從來不煲電話粥,這麼看她確實不像女人,至少不像一般的女人。李不一說:“一個病人,我先睡覺了,這幾天為了找你,幾乎沒合過眼。”他脫下鞋子,躺在床上蓋上被子,說:“晚安,你玩你的,影響不到我。”我說:“那我玩會兒你的手機。”不一沒有回答我,看來他真的很累了。他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我拿過來,翻看通訊記錄,他的手機帶來電顯示,但是來電記錄裡沒有電話記錄,是空的,去電記錄也是空的。我玩了一會俄羅斯方塊,也關燈睡覺了。睡在李不一旁邊還是很安心的,如果李三三沒說那麼多隱晦的內容,我會更安心,但是我現在冒出的一些想法,連我自己都覺得罪惡。

晚上,我又回到了那個小公園,看到了人群在夜裡集聚,鳳凰的嘴裡噴著水,是鮮紅的血液的顏色。那個埋在地底的小房子,整個被扒開了,露出了慘白的地面。好幾個人圍著它遊蕩,我認識的就有李姐和女房東。武揚威站在遠處一座高高的樓層上,俯視著下面,面上平靜如水。我的身體很輕,輕盈的飄了起來,飛過高牆,飛過大樹,穿過玻璃,站到了武揚威面前,我飄在半空,正好能看到他的瞳孔,他的瞳孔裡倒映著他看到的景象,大批的警察湧入小公園,挖掘機挖掘著地面,撬起石板,挖出大坑,有好多屍體被刨了出來,挖出一面石牆,警察安裝炸彈爆破,牆倒了,濃煙消散,裡面是一棟房間,我在裡面打太極。武揚威笑了,我心裡一驚,他是在對著我笑,他也看到我了,他的瞳仁裡的畫面煙消雲散,只有我的臉,和一片漆黑,他說:“歡迎回來。”我陷入他眼中的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驀地睜開眼睛,我還在旅店裡,轉過臉看到李不一裹在被子裡,心裡稍稍安慰,我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走在地上,開啟陽臺門站在陽臺上,望著外面星星點點的燈光,即使在大都市,校園裡也不會燈火輝煌,人們總是慈悲為懷,留下一方清靜的地方承載純淨青春,也緬懷自己曾經的歲月。但即使是這麼安靜的地方,也是看不到星光的。天上只有一輪明月。我的赤足貼著水泥地面,冰冷。在我身邊有很多聲音環繞。李不一的聲音,“你不要再打擾他/她/它。”武揚威的聲音:“就憑你也想命令我。”李不一的聲音,“請你放過他/她/它。”武揚威的聲音,“你別忘了你是什麼人。”李不一的聲音,“我們只是互惠互利,我不會一直服從你。也不會永遠聽命於你。”一切都被武揚威刺耳的笑聲覆蓋,我爬上陽臺,抱著柱子,往下看,下面是茂盛的花壇,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只有野花才有這麼旺盛的生命力,開滿整個花壇,覆蓋住了人們精心培養的花種,掩蓋了人們刻意去維護的風采,人們勞作過,期盼著,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自己努力想得到的,但是人們並不會失望,野花的美麗足以彌補著些許的遺憾,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和精明,不要去改變,不要去抗拒,順從它的旨意,它也不會虧待你的。

盛夏的夜風吹拂起我的衣角。武揚威,你究竟是誰?

我轉過身,打算跳下陽臺,回到屋裡,李不一不知何時站在陽臺門口,他看著我,眼神平靜如水,沒有一絲的感情,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他總是能給我溫暖的關懷,他的身上就有一種陽光照著我。這時他卻是冷冰冰的,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看慣秋月春風人世險惡人心叵測的男人,不在是那個溫暖陽光的大男孩了。我嘴裡唸叨著,我們都是寂寞的人,需要觀眾。穿過他,他也沒有動,一動沒動,我走過他身邊,他沒有一絲熱氣,人的氣息,我也沒有接觸到他。我回到床上,倒頭就睡。

人只有在獨處時,才是真實的自己,我沒有見過真實的李不一。

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經七點多了,看著李不一的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不知去哪裡了。我掀開被子,穿上鞋,到衛生間洗漱。腳有些疼,洗漱完回到床上坐著,扳著腳丫子看,腳底板有些紅腫,還有些灰塵。床單被罩,我睡覺時,放腳的地方也沾著一些灰塵。這時李不一回來了,臉上掛著汗珠,身上也有些汗跡,說:“你起來了。我出去跑跑步,我大學時,每天早上都會早起,在操場上跑一個小時,剛才還看見我大學同學了,他現在留校當導員了。你洗漱了沒,一會我們找二龍吃早飯去,你等我會兒,我換件衣服,擦擦汗。”他走近衛生間,沒有關門,裡面水龍頭嘩嘩地流水。我問道:“不一,我昨晚夢遊了嗎?”李不一在裡面說:“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穿好鞋,走到門口,李不一正在洗手巾,他看到我說:“我不知道,太累了,昨晚睡得太死了。我要換衣服了。”我說:“哦。”回到陽臺,陽臺的門框上有一個凹痕,這門框是不鏽鋼的,這凹痕是怎麼按上去的。我靠著門框,手背在身後,如果我昨晚是在做夢,夢中李不一就是這麼站著的,背著手靠在門框上,這個凹痕在我後腰的位置上,李不一的手就在這個高度。這個凹痕昨天沒有,我的床靠近陽臺,要是有的話,我昨晚就會發現,李不一的手勁可以輕而易舉地拍碎大理石,何況是層薄薄的鋼板。水聲停了,我趕忙離開窗臺,趴在床上,李不一出來了,問道:“準備好了嗎。”我說:“好了。”李不一說道:“走吧,二龍在食堂等我們。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先打飯。”

我們仨坐在食堂裡,桌子上擺著好多早點,我笑嘻嘻地說:“感謝二龍,太周到了。我以後就到你這來吃早飯好了。”二龍說:“別,你就是個沾光的,只有不一才有這待遇。”李不一說:“先吃吧。一會孤魂會來找我們。”秦雙龍說:“哥,真的不帶我?”李不一說:“你姐姐這麼安排,一定有她的理由。”我說:“是啊,是啊,你乖乖呆著吧!”二龍說:“一個凶宅,有什麼好去的,不如去小舅媽的餐廳。”我們坐在窗邊,窗明几淨,二龍和不一並排坐在我的對面,陽光照在他們臉上。二龍的皮膚光潔細膩如瓷器,看不見毛孔瑕疵,還很白皙,是件精美的岫質薄胎青瓷。不一的皮膚確實粗糙,還有些黑。二龍問道:“你看什麼呢,發花痴啊,沒見過帥哥啊?”我說:“二龍,我真的覺得你很像個女人。”二龍說:“滾!”我笑道:“我吃完就滾,你想留我都留不下。”

外面響起刺耳的嗚嗚聲,我問道:“這是你們學校起床鈴啊?”二龍說:“你傻啊,這是警笛聲。”我問:“這麼帥,你們學校拿警笛聲叫你們起床。”二龍說:“腦殘,大週末的,這麼早,在校園里弄這麼大噪音。還叫chuang呢,SB。”李不一說了一句:“二龍,別說了。”二龍緘口不語,默默吃飯。他真是一個小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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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也許是出了什麼事呢!”這時,一個帶著黑框眼鏡很斯文的男生端著餐盤,坐在我旁邊,對著二龍問道:“你哥哥,你姐姐?”二龍點點頭,男生看了我一會兒接著問:“你們不是龍鳳胎嗎,怎麼長得一點也不像。”二龍說:“你和你爸你媽還不像呢。”男生很殷勤地和我打招呼道:“姐姐好。”二龍說:“老段,別裝嫩了,我姐沒你大。”老段說:“你姐姐就是我姐姐。”又問我道:“姐姐有男朋友沒?”我愣了一下,說:“沒有。”老段接著問:“你覺得我怎麼樣?”我沒看他,想都沒想就說:“挺好。”老段還想接著說,李不一打斷他,問道:“同學,你們學校出了什麼事嗎?”二龍說:“又是哪個女的東西丟了,大動干戈,還報警。傻了吧唧的。”老段故作神秘地說:“這事可要嚴重不少,是大事!”二龍皺了一下眉頭說:“有女生被強X了?”老段說:“死人了。”我問道:“怎麼回事,你知道多少?”老段說:“你可是問著了,我正是打那邊過來。有個男生一直站在電話亭裡,拿著電話,據說都站了兩個多小時了,至少兩個半小時,環衛五點時就看到那男生站在電話亭裡,頭靠著電話,手拿聽筒,垂著頭,環衛打掃衛生,就看那男生一動不動的,打掃衛生的老頭也沒在意,以為是和女朋友吵架了,道歉賠禮,別說打一個小時電話,就是打一天也正常。但是這個男生沒換過姿勢,就不對了,環衛老頭人挺好的,就打開門看看怎麼回事,你們猜怎麼了?”他故意買了個關子。二龍說:“死了唄,這還用猜,那男生是具死屍,你不都說過死人了。”老段搖搖頭說:“不對。”我來了興致,問道:“難道是那老頭死了?”老段說:“錯!錯!錯!都不對。老頭扒弄那男生時,那男生還活著。他還會轉頭,但是這男生一看到老頭,就直接嚇死了,而且電話是通著的,因為老頭聽見男生和聽筒在對話,但是男生死了,聽筒那邊就傳出了嘟嘟的忙音。嘟~嘟~嘟~”他故意模仿著電話的忙音嚇唬我們,但我們都不吃這一套,沒有被嚇到。

二龍說:“這老頭真多事!”我問道:“那個電話亭是不是在你們操場的東南角?”老段說:“是啊,你怎麼知道?”我說:“我去看一下。”老段說:“你現在去也看不出什麼,警察把現場封鎖了,你進不去。”我問道:“那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的過程?”老段說:“那老頭就坐在那,自己嘀嘀咕咕,翻來覆去的說,還是別人幫著報的警。”我問道:“你知道是誰報的警嗎?死的人是誰?”老段說:“現在不知道,但這事好打聽,電話號碼告訴我一下,打聽到了發短信告訴你。”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他,他那手機記下,說:“我撥過去了,你有來電顯沒,記一下我的號碼。”我連忙搶過他的手機,按下掛機鍵,說:“你下午之後再給我打電話。你們這有移動營業廳沒,我補辦個卡,我手機丟了。”因為我按的太久,老段的手機都關機了。老段說:“我給你打電話,那小偷要是接了,爺保準把你手機要回來。這點事我要還搞不定,我就不是段斯堯!”我說:“千萬別。”

我有種預感,那個死了的男孩是因為接聽了我的卡號打去的電話,他們一直在通話,只要通話斷了,他就會死。我得看著段斯堯,他吃飯很快,雖然要比我們晚來挺久,但他幾乎和二龍一起吃完,我說:“你們陪我去補辦個手機卡吧。”

我在移動營業廳補辦了個手機卡,又充電話費贈手機,得了一個藍色畫面手機。李不一說:“我再給你買一個吧!”我說:“不用了,這個多好,又省電,又抗摔。先用著。”我把卡塞到手機裡,暗罵,壟斷企業就是黑,補辦個卡就要我三十五塊錢。我說:“你把電話打進來。好,我記下你電話號碼,哪個‘段’哪個‘斯’哪個‘堯’?”段斯堯說:“我幫你輸。看,爺的名字文采飛揚吧!”我說:“是啊,你打聽到了告訴我啊,我等你訊息,謝謝!”什麼文采,狗屁不通,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思堯,跟堯帝搞基啊!段斯堯說:“不用謝,包在我身上了,你考慮考慮做我女朋友吧!”我還在鼓弄手機,沒太明白他的話,說道:“好啊!”忽然回過神來說:“什麼?”段斯堯說:“你可以考慮考慮,我會給你半年時間的。”二龍說:“老段,你別調戲我姐了,走吧。”段斯堯說:“什麼話在你嘴裡說出來都變味兒了,我是認真的。你跟我去上自習。”二龍說:“你自己去!”段斯堯說:“哥們,別介,我還得請教你問題呢。哥哥姐姐再見,姐姐常來。”說著搭著二龍的肩膀,簡直是脅迫走二龍。我指著他的背影問李不一,說:“他什麼意思?”李不一笑著說:“你別往心裡去!我們也得走了,孤魂來了。”我驚訝道:“這麼早!”李不一說:“趕早不趕晚。”

我和李不一出了D大的大門,大門外一棵大樹的樹蔭下站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很普通,中等個頭,帶個老頭帽,穿的也很普通,總之是很不起眼,但是我和不一同時注意到他了,而且確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孤魂,他在看我們,他眼中有一種凌厲的氣息可以穿透人的身軀直指靈魂。但他只要不看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人,不但掉在人群裡找不到,就算站在你面前,也可以無視掉。這個人朝我們走了過來,他是在瘸得太厲害,兩條腿不一樣長,跟他比李不一絕對算是個健全人。他每走一步,身體都要晃一下,扶著大腿再艱難地邁一步,手裡拄著一根爛木頭柺杖。同樣是瘸子,不一走路就要好看很多,身姿挺拔,風度飄逸。路程很短,但我們的時間確實不充裕,這個人走得太慢了。李不一在我耳旁耳語:“他就是那個小辣椒的朋友,你的那個柺杖可以送他。”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一會萬一有什麼危險,怎麼辦?他這樣子也跑不快,我們總不能扔下他不管吧!”李不一說:“有些人是不會逃跑的。”那個人已經走到我們跟前,他沒等我們開口,先說到:“我是孤魂,你們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別走太快,我跟不上。”他的聲音很細很尖,臉上光溜溜的沒有鬍子沒有皺紋,膚色蠟黃,看不出年齡。因為太瘦,而五官突出。一條黑色的小蛇竄了出來,孤魂的手一晃,我什麼都沒看到,那只小蛇就已經被壓扁在他的柺杖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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