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中跟皇上往御花園去了?”

“是的, 主子。”

“嘖嘖, 可憐的人吶,大禍臨頭猶不知。”武則天的語調聽起來似乎格外幸災樂禍。“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告訴咱們的人, 跟高雲從遞句話。多咬幾條魚出來,本宮留他一具全屍。不然, 想想前明時候的劉瑾與魏忠賢,他懂的。”

“於卿, 怎麼不吭聲了?來, 跟朕說說,這奇石的來源與典故,你不是最博文廣記的麼!啊, 對了!朕怎麼忘了, 高雲從跟你通風報信,今兒賞花不是鑑石來著。”即使貼身穿了上好的襖子, 外邊還披著御賞的大裘, 于敏中卻感覺刺骨的涼意由身上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東窗事發!他滿腦滿腹只有這一個念頭。

“咳,不知道呀,沒關係。來,再跟朕聊聊回疆的事。此次大勝之後,那片土地該如何處置?咦, 怎麼還是沒意見?雖說這不是你們刑部的活。不過,往常每回朕問到你的時候,不說得挺歡的嗎, 比軍機處那幾個腦子轉得都快,忒周到細緻了。如此先見之明,堪稱本朝第一聰明人吶。倘若諸葛孔明在世,怕也不遜上幾分,怎麼今兒就突然失靈了呢?看來,朕要翻翻當年的卷子,驗驗你這狀元是否名符其實了。”

“臣有罪!”于敏中終於醒過神來,跪下痛哭流涕。

“有罪!”老乾冷冷嗤笑,“哼,這兩字從肚子到嗓子眼再由嘴巴說出來,別人只需一眨眼功夫。而你呢,朕算算啊。打跟高雲從搭上開始,起碼晚了近兩年吧。要人人都像你這樣,朕還當什麼皇帝,治什麼國呀。乾脆變瞎子、聾子算了!”

誅心之言,字字剜心、句句見骨。天子之怒如何,于敏中今日總算見識到了。“臣、臣。。。。。。”平常的思維敏捷、伶牙俐齒,衝擊之下完全排不上用場。

“你也別臣、臣的了。不服母喪,是為不孝;欺君罔上,是為不忠。朕不是桀紂,實在用不起你這不忠不孝之徒。”當著園內宮女太監的面,乾隆大聲喝道:“來人,將于敏中官服扒掉,轟出宮外。”伏低身子,湊到其面前,獰笑。“不許坐轎,牽著馬,禮送回府。”又一次被證明了有眼無珠,惱羞成怒的乾隆決定要給對方極大的羞辱。你讓我沒面子,那我就讓你在天下人面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收拾完外臣,老乾捲起袖子,準備整頓整頓自己的小老婆們了。“女人,還真不能太慣著。”經過這回,他深深以為,養心殿上下只能成為他一人的孤臣。假如給了妃嬪們方便,那最終不方便的可就是他自己了。“受過賞,跟她們透過氣的,只要老實交代,朕既往不咎。否則,就別怨自個命不好了。”他倒要看看,到底哪幾個小老婆私房錢太多,酷愛交際應酬。

很好,除了皇后,後宮無一倖免,包括最最老實的婉嬪。再仔細數數與奴才們交流得最為火熱的,排名果然按受寵程度從上到下依次排開。“這些女人。”老乾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啟稟皇上,流言一事有新的回報。”慎刑司一干人等非常勤勞,牢牢不忘最初任務。

“呃!”老乾微微甩了甩頭,思維恢復正常。“講。”

“據小太監招認,訊息確從高雲從口中得知,但上邊並無舒妃娘娘。奴才本以為流言是以訛傳訛,誰知一查之下,果然有人故意四處煽風點火。並且,當日御花園中三人,有一人極其可疑。”

“是不是說雞犬升天,暗示忻妃、舒妃脾氣不好的那個。”老乾語氣陰森森地,腦子沒抽的時候他可不傻。

“皇上聖明!”腦子清楚的都明白此刻不需要自己插嘴了。

腳步匆匆,吳書來進得門來,湊到皇帝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行了,朕知道了。”沉著臉,讓眾人退下,老乾靜靜盤腿坐在炕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案,突然自嘲地一笑:“大手筆呀,這是一箭幾雕呢,幾乎將整個後宮都網進去了。沒想到,朕的妃嬪裡頭,居然還有如此能人。”除去慎刑司,皇帝手上也有自己的秘密部隊,吳書來前兩天就是奉命暗查去了。最終調查結果,訊息分叉是從某太監處開始的,經其傳出的錯誤信息很有目的性地直奔幾處,而那時,整個後宮才悄然動了起來。並且,坤寧宮、鹹福宮、鍾粹宮三處隱隱有人窺探。

光忻妃這靶子,驚動的人有限,無非跟她同級別的幾個。再添一個舒妃,嬪位以及受寵的貴人肯定也坐不住了。一隻攔路虎還好趕,兩座大山就很難搬了。最關鍵的是,皇后那指不定也寢食難安。畢竟,那拉不是孝賢,底氣不足可能擔心自己壓不住同時兩個貴妃。而且,她本身也是從妃、貴妃一路走上來的,難免多想。這一斗起來,鐵定不少人落馬,然後再上達天聽。“呵,別說升位,朕不發落就不錯了。收到訊息,她們必定會打探真偽,少不得往養心殿塞銀子。到時,再加上私探聖意這條罪名呢,不死也得脫層皮。”一個後宮婦人,為了爭寵,居然連他也利用上了,而且還如此的計謀陰狠。想來,得到第一手訊息的,必定是此人。那麼,從此事看,自己周圍的一切對方絕對是一清二楚了。假如,她將來要算計不再是宮妃,而是皇帝本人呢?老乾的憤怒與驚懼立時達到了頂點。“查,給朕將這條毒蛇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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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無故,非節非宴,除開臥病在床的純貴妃以及“閉關反省”的魏氏,其餘大大小小妃子嬪御們全被召到了坤寧宮。座位沒有,茶也不奉,周圍站著的太監宮女還都繃著個臉。發覺氣氛不對,眾人立即打消了交頭接耳的念頭,以免禍從天降。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帝后兩人相攜出現,端坐在上頭,神情嚴肅地看著她們,也不叫起。

足足捱了半盞茶功夫,平素身嬌肉貴的妃嬪們膝蓋早已承受不住卻無人動彈,生怕倒黴事落在自個頭上,一個個咬著後槽牙忍著。

“哼,皇后啊,她們現在倒挺懂規矩的嘛,瞅著沒一個不老實的。”老乾一發話就陰陽怪氣的。

雙簧得唱下去,武則天介面道:“是呢。妹妹們平時行禮、跪安的確挑不出錯來。”

“光會下跪、說話有什麼用,這些東西奴才們都做得好。”很明顯老乾是找碴來了。“朕只問她們的心。一個個宮規、女誡都讀狗肚子裡去了嗎!”噴火龍附體了。

“皇、皇上,嬪妾(婢妾)知錯。”皇帝的無名火很衝,白痴這會才傻傻嚷著冤枉,都七嘴八舌的先認罪再說。

“呦,終於知道錯啦!”老乾諷刺地一笑,“撒謊,全部都是騙子。好,你們告訴朕,到底都錯在哪了?”

有那膽小的已經嚇得花容失色、泣不成聲,只癱在地上嘴裡一個勁地重複:“婢妾該死。”心理素質夠的則未語淚先流,無聲地磕著頭。

“嗬,你們。”老乾氣得站起來,手指著她們,“小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丫的性別歧視啊!女皇陛下對某殺豬龍很不滿。走到其身邊,“皇上,您先消消氣。”拉他回座位,轉身正色對眾人道:“好了,都閉嘴。”聲音不大,氣勢逼人。“很好,都安靜了哈。小泉子!”

“奴才在。”領著一串眼生的宮女太監,跪在帝后身前。

“給各位主兒說說,近來宮裡最時興嘮些什麼。”武則天打算給眾妃嬪提個醒,免得她們年輕輕的就患了老年痴呆症。

“喳。”由小泉子開始。“奴才御膳房小柱子。。。。。。”

“奴才景福宮小劉。。。。。。”

“奴婢浣衣局玉蟬。。。。。。”

“奴婢壽康宮秋蕊。。。。。。”

“啪啪啪啪。”老乾鼓掌叫好,“聽聽,都聽聽,多精彩的故事吶。東南西北,愣一處也沒落下。你們呢,不要跟朕說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去了。”

膽小的哆嗦得更厲害了,直接開嚷著叫饒命。其他妃嬪眼珠轉的眼珠轉,表情管理優秀的則肚裡腸子在彎彎繞,皆一個想法:“如何脫身好呢?”

“婢妾有罪。”某自認為很聰明的貴人搶著當出頭鳥了。

“哦,你說說看。自己罪在哪,又該死在哪呢。”臉上閃過一絲譏色,武則天意有所指地問道。

“奴才胡言亂語、觸犯宮規,婢妾未能嚴加管教,實屬失察。”下人是最好的替罪羊,一句失察受罰也不會嚴重到哪去。而且因為先行坦白,說不定還將功補過了呢。

“就這樣?”皇后沒太大反應,語氣中似乎還有一股摸不著的笑意。

稍稍感覺有點不對,她狠了狠心,眼角硬是逼出大滴眼淚。“明知謠言擾亂宮闈,婢妾卻因為膽子太小,害怕遭受無妄之災,未能及時上報,求皇上娘娘恕罪。”偶是小透明,偶是被逼的,錯都在暗處的壞人,這位貴人是這個意思。

“哦,還有嗎?”武則天繼續很好脾氣地問,老乾的手腳則持續在發癢。

用眼角的餘光悄悄覷了帝后幾眼,把心一橫。“婢妾,婢妾自知平日裡還有很多不足,請皇上娘娘多多訓誡。”配合知錯能改的表情。

“啊!”前兩排幾個妃嬪被粗魯踢開,老乾一記窩心腳就飛踹至其身上。“賤人!將這個巧舌如簧的欺君罔上之徒拖出去,杖五十。”這幾日,不停被事實提醒自己讓別人當了傻子、冤大頭。現今,居然又來一膽大包天的主動蹦出來直扎他肺管子,老乾能不當場發作嗎。

絲毫不受外頭慘叫聲的影響,女皇陛下腦中頓時浮現三個字現世報。真是只外表精明相吶!皇帝手中有個本吶,上邊清清楚楚,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原來,平日裡你們一個個就是這麼忽悠朕的!”老乾一一從眾人面前走過,連下襬都帶出了濃濃怒氣。“朕吃什麼、用什麼,你們要知道;朕去哪,想提拔誰,你們也要知道。而且還不直接問,都偷著打聽。一個個銀子不少,全肥了養心殿奴才的荷包。得,你們也不用費啥功夫了。趕明兒,朕頒聖旨之前,先送你們過目,再拿到朝堂上去。每天上茅房幾刻鐘,也讓人給你們回報。這下子,總該滿意了吧!”最後一句已是咬牙切齒。

“嬪妾(婢妾)該死。”這回,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趴下苦求了。皇帝的生活作息、日常行蹤,無論大小,除了太后,勉強算上皇后,其他人探聽就是重罪一條,不管出發點如何。

由著老乾發作了好一會,武則天才姍姍站起,插上幾句:“是人,都有私心。可做事,卻也分個好歹。後宮婦人,只需盡責服侍皇上,動歪心思的,從來不會有任何好下場。外面那個,就是你們的榜樣。”

“呃、呃。”一個個哭得倒噎著氣,嬌容慘淡地飛快點頭。

“哼。”老乾重重哼了一聲。“既然你們都銀子多的沒處花,就全部罰俸三月吧,權當替過冬的災民做點兒貢獻。”

“宮規、女誡都抄上百遍,一個月後交予本宮。進宮日子太長,你們也該長長記性了。”罰錢而已,又不短她們吃,不短她們喝的。女皇陛下爭取虐出幾個頸椎、腰椎間盤突出,或者手腕扭傷的來。

“清楚就快滾吧。”老乾不想再瞧見她們,凶神惡煞地趕人。

“唉!”疲憊地倚在炕沿上,老乾心裡仍然不是滋味。老婆當中,他現在看誰都像騙子,只除了皇后。啊,對了,幸好還有忠言逆耳的正直皇后。收上來的調查中,唯有武則天是清白的。當然了,人家都正大光明的問,皇后有這個資格。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沒來背後窺探的一手呀,完全信任官方報告。

玉手輕輕替他揉著太陽穴,武則天開導皇帝說:“您也不必想得太壞。她們法子是不對,可心還是好的,都為關心您嘛。不然,早鬧出些亂七八糟的事來了。”

不說還好,一聽這話,老乾立刻記起還有條蟄伏幕後的毒蛇沒抓。“朕真氣糊塗了。你說,究竟是她們中的誰呢?”

“如果最終有人倒下,我倒還能猜出個一二分來,因為總有受惠者。可如今,似乎亂套了。”皇后要大氣、辦事周到,但太聰明就沒必要了。

老乾也覺得以皇后的直性子,奈不何那些陰謀詭計,便自言自語分析起來。“那人針對的主要這次事件,拋開以前,等等。”抓過吳書來呈的摺子,一目十行迅速掃過。“難道是她?不對呀,若真有如此手段,朕。。。。。。”謠言風波,除了皇后,唯二沒有走養心殿路線的只剩舒妃與令妃。令妃尚在自我禁足當中,人手也折了個乾淨,似乎沒能力做這樣計劃。可舒妃,往常有行動,這回倒出奇冷靜了,很不符合她的性格,嫌疑頗大。但問題是,她要真有這份手段和心計,以家世背景論,又生過兒子,早就不是如今地位了吧。

“嗯,您說是誰?”武則天故作不解地問。

“哦,朕講的舒妃。”老乾連忙跟她解釋道。

“她!臣妾覺著不太可能。您想呀,雖然這回她沒派人跟高雲從接觸,但謠言裡邊,可是有她名字的。難道就不擔心把自個也框在裡頭出不來嗎?”

“賊喊捉賊也不是沒有過。”老乾不以為意地答道。“況且,將自己置身局中,未必不是摘乾淨的做法。如此一來,別人就不會疑到她頭上了。”

“呵呵,您說的有理。不過,臣妾還是覺著不大像。否則,舒妃就太厲害了。”武則天笑道。

“所以呀,朕也挺猶豫的。抓錯不打緊,就怕把罪魁禍首給放了。”他對舒妃可沒啥情意,寧殺錯不放過。

兩人商量了半天,老乾突然一合掌,“著呀,朕怎就忘了高雲從那狗才。”閒話也不多說了,迫不及待地坐上龍輦返回養心殿,親自提審高雲從。

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高雲從如同死狗般被拖至皇帝跟前。掙扎著行了禮,嘴上猶機械性地喊著:“皇上饒命,奴才願招,奴才全招。”

嫌惡地瞟了對方兩眼,老乾直撲正題。“除了于敏中,你這些年還給誰透過訊息?想清楚再答。”強調道。

這都是被問老了的問題,高雲從想也不想便答道:“宮外再沒有了,宮中大多主子都從奴才這收過話兒。”接著開始背名號,從病得幾乎動不得的純貴妃起,大有將所有妃嬪一網打盡之勢。

“停,停,朕不想聽這些。朕只問你,冊封後宮一事,又告訴了誰?”

“呃。”不由自主打了個嗝,腦袋慢悠悠地偏向一邊,想了想,“奴才沒特地跟誰瞎說。只那天,偶爾跟某某多嘴了一句,說忻主子大喜了。”

“你確定!”老乾逼視著高雲從。

儘管很害怕,他還是顫抖著點了點頭。

名字很陌生,老乾不由得朝站於一旁的吳書來望了望,對方湊上前小聲稟道:“那是養心殿外圍的奴才,調過來伺候沒多久,從未近過您的身,眼皮子淺也是有的。”

“噢。”老乾微微點點頭,一個眼色。吳書來心領神會,立轉出去了。

“皇上,您看他?”王進保示意仍趴在地上的高雲從道。

“拖出去,拖出去。”老乾不耐煩地連連揮手,目前他還沒心思決定最終如何弄死這傢伙。

葫蘆一條藤,由那小太監開始,很多線索很快就都串了起來。真相大白時,據說養心殿又換了一批裝置。“來人,擺駕延禧宮。”乾隆眼中殺意凜凜。

“主子,咱們要不要去瞧瞧熱鬧?”冰影心癢難耐地很想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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