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居然毫無反應?”陡然高了八度的尖利叫聲透過窗戶, 在長廊中迴響。發展不如預期, 令妃的情緒如何都安定不下來。

小太監伏在地上,聲音顫抖著,磕磕巴巴回道:“這些天, 打聽的人挺多。不過,沒一個朝鹹福宮和鍾粹宮伸手的。興許, 興許別的娘娘覺得即使那兩位下來,她們也沒指望,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呼!”令妃閉上眼, 緊緊捏著桌邊的茶盞,指尖發白,強行按捺住心中四處破壞的衝動。怎麼辦?敵人沒有破綻, 髒水想潑也潑不進去呀。她疲了, 隨便揮揮手讓對方起來。“說吧,宮裡最近還有什麼別的訊息。”

“王總管與高公公不和, 找筏子當著挺多人的面, 又發作了他一次。李總管還在旁陰陽怪氣地說,高公公舌頭再這麼長下去,小心被皇上給割了。”高雲從雖然只二等,近來卻頗受乾隆寵信。身為太監頭一人,吳書來不會紆尊降貴嫉妒他這小輩, 但其他人就不同了。王進保、李玉幾個,顯然視這個企圖挑戰他們地位的新人為眼中釘、肉中刺。

太監、宮女之間的派系鬥爭,令妃從來沒有小覷過。因為這裡邊, 可利用的空間大了。“哦,那這高雲從是勢單力孤了?”

“回主子,表面上看是這樣的。可是,皇上喜歡他。王總管他們一時半會也沒轍。不過。。。。。。”

“不過什麼?”令妃接著問道。她已經從幾人的矛盾中找出些有用的來了。這人吶,只要相鬥,就不愁沒把柄被抓。以前,那些頭等太監們雖然給她幾分面子,但都只是順水人情,當不得真。如果這次能有所收穫,她的實力也算恢復不少了。養心殿沒有自己人,就是不便。之前的清洗,她好不容易收買的釘子全折了。

“高公公好賭,每回出宮,不玩個幾把是不會回來的。咱們的俸祿,就那麼些。上頭的賞賜,也是有限的。所以,高公公時不時地會給宮外的大人傳些訊息,賺份兒外快,大夥都知道。不過,具體是哪些大人,就不清楚了。因為無憑無據的,王總管他們也只能乾瞪眼。不然,早告皇上去了。誰不曉得,他老人家是最恨外臣裡通內監的。”

“呵,呵呵!”令妃突地大笑起來。“好,很好。來人,重賞他。”拔出蘿蔔帶著泥。順著高雲從的小辮子,能繞進來的人可就多了。憋屈倒黴這麼久,居然隨手撿到一把出招的利器,反敗為勝希望大增,這讓她如何能夠不樂。“去,把晉封那事傳得更沸沸揚揚。等到人盡皆知的時候,皇上。。。。。。哈哈哈哈。”

“皇后。”武則天正歪在炕上看五格格教永?解九連環,兩雙肉乎乎、白嫩嫩的小爪子上下左右活動,老乾又跑來煞風景了。

“阿瑪,我的皇阿瑪!”小丫頭站起來撲到老乾身上,就是一陣撒嬌。永?乖乖坐在一邊,小手猶捏著玩具,跟著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妖孽喲!水汪汪的桃花眼、濃密細長的眼睫毛,懸膽鼻、薄唇。才四歲,微微一笑就能閃瞎無數路人眼睛,長大後還能得了。

“呵,呵呵。丫頭,朕的寶丫頭。”立時忘了自個是有事前來,老乾環著女兒一通傻笑。陪姐弟倆玩了一會,又喂二人吃了回點心,這才讓嬤嬤把孩子抱出去。“上回的事,朕已經定了。戴佳氏升貴妃,穎嬪、慶嬪升妃,至於多貴人,就封豫嬪吧。”

“嗯。”武則天似乎毫無意見。“既如此,臣妾這就吩咐內務府做準備,待禮部擇定吉日便行冊封之禮。不過,這鋪宮容易,吉服卻須得花上幾天,否則太趕東西也不好。”

老乾無可置否道:“旨意緩個數日又有什麼打緊。你辦事,朕放心。”頓了頓,“待冊封儀式過後,魏氏就降為貴人吧,遷居側殿。七丫頭,送至慶妃處。”小肚雞腸的老乾算記住令妃了。誰讓他一時不暢快,他就讓對方一輩子不好受。

“我明白。”傻子才會替敵人求情,武則天當然不吭聲。

說完正事,某人又開始了述說其老年乾隆的煩惱,絮絮叨叨地。從痛罵前朝某不識相的茅坑臭石頭大臣到八卦養心殿掃地小太監最近眼神經常飄忽或者放空。“不知怎地,朕近來眼皮總跳,身上又熱又燥的,感覺不對勁。”

廢話!養心殿的地龍燒得燙死人,你不出汗才怪呢!女皇陛下稍稍偏過頭,腹誹道。至於眼皮跳,誰知道你這老色鬼又瞧上什麼新美人了。看多了,眼睛是會抽筋的。

與紅顏知己聊完心事,老乾又挺著將軍肚溜回養心殿上班批摺子。當皇帝,苦哇!沒有滑鼠手,也有毛筆手了。“呃!”鬆動鬆動脖子,趕在晚膳前他決定坐上龍輦,在幾隻炭爐的包圍下,往御花園透透氣。

御花園,從古至今,在任何朝代的所有皇宮中,都是無數jq與意外的高發場所。接近目的地,披上大裘,老乾踱著方步,呼吸著新鮮空氣,百無聊賴地瞟幾眼在寒風中哆嗦的落葉與枯枝。經過迴廊,走著走著遠遠就聽到一陣拌嘴聲。

“你放肆,敢弄髒我主子的衣裳。我要告訴掌事姑姑,你就等著受罰捱打吧。”聽聲音,這宮女似乎脾氣不小。

“你,你冤枉人。明明是你走路不長眼,撞我身上,包袱才掉的。”這位被氣得話都結巴了。

“哼,誰說的!根本就是你故意擋在我前面。”感覺很強詞奪理、氣勢逼人。

這時候有和事佬出來了。“消消氣,大夥都是做奴婢的,將心比心,各讓一步吧。這衣裳只外表稍稍粘了點土,拿回浣衣局,估計不用再洗,就能弄乾淨了。他們,有的是法子。這樣一來,忻主子那有交代,你也不必吃掛落了。不然,事情鬧出來,大家都脫不了身。”

不想受罰的心理佔了上風,聽腳步聲,那壞脾氣的似乎匆匆趕回浣衣局去了。接著,和事佬又勸另一人道:“你也是的,幹嘛跟她對沖呢。雖說我們都一樣,但主子跟主子之間也有不同。鍾粹宮那位,是馬上升貴妃的人。戲詞上不唱過什麼雞犬升天、打狗看主人之類的麼。還有鹹福宮,總之呀,以後見到這兩處的人,咱們都得悠著點。你想想,皇后娘娘以下,就數這二位了。”

忻妃是要升位,可舒妃是啥時成貴妃的,朕怎麼不知道呀!老乾困惑了。不對,旨意都還擺在案頭呢,誰洩的密?對話中,真相好歹對了一半。於是,事態立即由妖言惑眾上升到刺探宮闈。他臉一沉,“把方才三人拿往慎刑司,好好拷問。查清楚究竟誰在造謠生事,而源頭又在哪?”其實,本來妃嬪們與自己身邊的宮女太監們眉來眼去之事,老乾心裡清楚得很。只要還在底線之內,他也就睜眼閉眼由他們去了。然而,這回是將擬好的旨意透露出去。雖然只漏了一半,同樣忍無可忍。今天,對方把訊息透給妃嬪,明天就敢把事情傳出宮外。防患於未然,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由於某人並未交待一句:“悄悄進行,大張旗鼓滴不要。”酷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慎刑司立即開展起轟轟烈烈的□□運動,今天抓一太監去審,明兒賞某宮女十來個嘴巴子,揍得人家回去活活把其主子嚇厥了過去。幾天下來,是雞犬不寧,人人自危。因為上頭說了,坦白從嚴、抗拒更嚴,還懸賞鼓勵眾人打小報告,互相揭發。頓時,宮裡塞滿了鋸嘴葫蘆。往常,大夥兒見面,無論遠近親疏,都相互道聲吉祥,有興致的還會嘮嗑幾句。如今,微笑點頭擺手,似乎每個愛上了肢體語言,更高深一點的彷彿在用腦電波交流。

“蠢貨!笨蛋!”厚厚一疊奏摺劈頭蓋臉砸了慎刑司某頭目一身。“明察暗訪都不懂,朕養你何用。”

“皇上饒命,皇上息怒!”儘管哆嗦得像只鵪鶉,此人仍強壯著膽解釋道:“奴才並不敢忘主子教誨。明面上,這鍋粥是沸了;暗地裡,也有人悄悄盯著,雙管齊下。”

勉強接受了對方的辯解,老乾回靠到椅背,“那就是有結果了,還趕緊呈上來。”

從袖中掏出一份摺子,遞給站於一旁的李玉,再由對方恭恭敬敬地送至皇帝手邊。不看還好,接連瀏覽下去,老乾是越來越火大。“砰!”其忍不住一把將炕桌推至地上。“無法無天的東西,朕要割掉他們的舌頭。”

原本只是查名單外洩一事,結果順藤摸瓜,一次提溜起超大串。x太監與老鄉小y本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斷袖分桃親□□人。然而,烈女怕纏郎,太監也抵擋不住追求者的痴心絕對。小z,剛進宮的新鮮貨色,恰巧分到小x一屋。後者出於善意,給予了前者無私的幫助。於是,有人心思盪漾了。“x哥哥,我從未想過破壞你跟y哥的感情,只求你在心裡給我留個小小的角落就好。”本來,此類小三插足,負心漢移情別戀的破事,老乾除了噁心不會有其他任何想法。但是,這三人糾纏就糾纏吧,幹嘛為表愛意,居然把主子的私隱拿出來講,表示我對你沒有任何隱瞞。而這位倒黴鬼,就是皇帝本人。滿腦袋稻草,嫌自己命太長的,就是那位小三z。他是敬事房的。想起自己滾床單的細節被幾個奴才當故事嚼來嚼去,老乾胸膛就快炸了。

這些還沒完,另外奴才們勾心鬥角、陷害栽贓,挖主子牆角吃裡扒外的數不勝數,更別提什麼喝酒賭錢、打架鬥嘴之類的小菜了。

前面鋪陳了兩三頁,慎刑司把重頭戲擺在了最後。謠言,宮裡是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而一切的源頭,全部指向養心殿。

看完,皇帝居然臉色平靜,似乎全沒了火氣。“李玉啊,把這養心殿內上上下下全給朕宣到前殿來,包括你們幾個。”

“喳。”心頭敲起了小鼓,乾隆語氣愈輕描淡寫,李玉越是害怕。

很快,地上烏壓壓跪滿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太監們。老乾站在最前排幾個面前,表情格外和顏悅色。“都別慌。今兒啊,朕只是想問問這養心殿裡誰最關心主子的一舉一動,又是誰人緣最好,喜歡跟別人嘮嗑。嗯,從王進保開始,一個個來,跟朕說說。”

“奴才該死!”若這時候還聽不出皇帝是在說反話,眾人都不需要混了。

“嘖,真沒勁。朕怎麼你們了?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老乾看起來很有耐心。

頭個被點名,王進保是心驚肉跳,嘴裡發苦。“回,回主子,奴,奴才。。。。。。”唇瓣哆嗦了半晌,也沒憋出一句有意義的來。

“說!”上一刻還是和風細雨,此時卻突然電閃雷鳴,老乾高聲咆哮道。

死道友不死貧道!心一橫,王進保一口氣點出兩三個貪圖賞銀,平常愛給各妃嬪透些小道消息的太監出來。而被點名者一邊使勁將腦袋往地磚上磕,一邊喊冤。有了開頭,後面的人就知道該如何做了,紛紛把罪名栽在那幾個替罪羊身上。

冷眼看了半天眾人的醜態,老乾冒出一句:“就他們嗎?沒別人了!”最後的話音拖得特別長。

某三等太監,長相極不起眼的一個,突然鼻涕眼淚橫流,失控地哭喊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實在不知情呀。那天,那天只瞧見高公公似乎跟一位眼熟的大人在搭話。”

高雲從嗖地跳起來,“你,你血口噴人。”

“我,我沒有。”嗓門尖利得刺痛了在場眾人的耳膜。小太監哭得更大聲了,腦門子上全是磕出的血。“皇,皇上。奴才不敢誣告,也沒說高公公私通外官,只是講出所見事實。當時在宮外,又隔得遠,講的什麼,奴才真聽不清楚。”

有意思,王進保、李玉幾個頓時心頭活泛了起來。“說,說起來,奴才也瞧見過高雲從待大人們格外殷勤。不過,奴才們向大臣行禮是因份的事。所以,一直沒懷疑。”牆倒眾人推,當場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眼見四面楚歌,高雲從跪行著爬到老乾跟前,學著前人不要命的瘋狂磕頭。“皇上明見,奴才的忠心,日月可鑑、鬼神為證。他們,他們是見您提拔奴才,心懷嫉妒,所以冤枉奴才,求皇上明查,別放縱了真正的賊人啊。”

“好了!”狗咬狗一嘴毛,老乾懶得看他們相互構陷了。“來人,將高雲從押入大牢,待查明真相再行定奪。”看目前的形勢,無論其是否吃裡扒外,姓高的屁股鐵定乾淨不了。一個太監而已,殺了也就殺了。再提些人上來,總有能服侍得好的,不需要可惜。“既是眼熟的大臣,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該記得對方的長相吧。多大年紀,來養心殿的時候是穿何補服?”踢走姓高的,老乾更關心某位在宮外都要跟養心殿太監扯閒篇的大臣到底是誰。“給他杯熱茶。別著急,朕恕你無罪。把人找出來,還重重有賞。”

興許老乾的承諾定了他的心,又或者那杯熱茶發揮了作用。因此儘管手仍是抖的,回憶了半刻鐘,小太監磕磕巴巴地描繪道:“那,那人四十出頭、身子清瘦。宮外穿的是常服,不過奴才記得幾次在宮內碰見,他都帶的珊瑚頂子、錦雞袍服。還有,那位大人的官話不像咱北邊口音。”

根據排除法,老乾很快把嫌疑人縮小在了一定範圍內:四十左右,常居京城的正從二品官員,南方人。“去,查查高雲從出宮待的地方,看有沒有線索。”

一個賭棍,很難讓人不想起他來。不到兩日,高雲從出宮的大小細節就擺在了乾隆的案桌上。“跟高雲從曾在同一地方出入的官員有以下幾位,但唯一符合條件的只有刑部侍郎於大人。”

於大人,丁已科狀元,江蘇金壇人大才子于敏中!老乾頓時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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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翰林院修撰開始,二十年間,侍講、學政、內閣學士,再升入部堂,于敏中算是官運亨通,深蒙帝寵。去年,他隱瞞母喪,收到御史彈劾之時,也是皇帝開恩替其解的圍。“於卿呀,於卿,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似乎找到了同夥,老乾立即下令慎刑司嚴刑拷問高雲從。不問其與于敏中是何關係,只嚇唬地一口咬定兩人勾結,逼其交代細節。既名慎刑司,自然是有幾分手段的。而高雲從也不是什麼硬氣人,熬不住苦,一併將來龍去脈交代了個清楚。兩人是因賭債結的緣。某次,他輸光了無法脫身。這時,于敏中恰巧出現,替他解了圍。一來二去,兩人就搭上了。他利用服侍皇帝批閱奏摺之便替于敏中打探訊息,而於敏中則提供銀兩拱其賭博。

“呵,哈哈!于敏中呀,于敏中,朕原以為自己喜獲良材,朝廷再添一棟樑。結果,哼!如此欺世盜名之徒,老天怎麼就賜給了你一張人皮。” 老乾的怒火到達了頂點,他覺得自己被欺騙、被侮辱了。這感觸,跟當初得知真假格格之事時一模一樣。

“你不要臉,那朕就來幫你剝掉那層人皮。來人!”他一聲怒喝。“宣刑部侍郎于敏中進宮。等等,給高雲從整理一下,換身乾淨衣裳,讓他去傳旨。就說,朕要往御花園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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