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瑜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砸懵了。

她下意識的抬眼去看柳既明, 卻發現他直直的盯著自己,那目光微沉, 平息的海面上似乎正在蘊育著下一場風暴——這絕對不是什麼很友好的目光。

不,豈止是“不友好”, 那是如避蛇蠍,如同看見豺狼虎豹一般,防備的目光。

柳既明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目光看她。

他甚至捨不得用重的語氣和自己說話。謝瑾瑜想到,可是剛剛那詢問的語氣,卻怎麼也和善不起來,就好像,完完全全換了一個人。

“我……”謝瑾瑜張了張口, 倉皇的低下頭, “只想到自己是如何被趕下蒼羽門的,其餘還未想起。”

聽到她的回答,柳既明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當然, 也就那麼一下, 很快恢復了正常。

謝瑾瑜從一開始就很清楚的知道,柳既明不希望自己恢復記憶。雖然,她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醒來後,他告訴自己,失憶是因為修煉走火入魔,對於過往一概不提。自從秋湄手中拿回記憶珠之後,事情發展的太快太急促, 讓兩人不能喘息,這事倒也沒有讓謝瑾瑜探尋下去,追問為什麼要騙自己。

但是,顯然,柳既明的想法,從一開始直到現在,都從未改變。

他不希望謝瑾瑜找回全部的記憶,尤其是在魔窟的記憶。

簡直可以用諱莫如深四個字來形容。

思及此處,謝瑾瑜越發覺得迷惑了,她抬起頭看著柳既明,雙眼之中滿是迷茫的神色:“師叔,為什麼……”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希望我想起過去?”

柳既明靜靜的看著她,那個目光,和謝瑾瑜記憶中,他看向流照君的眼神驀然重合,幾乎相差無異。

他執起謝瑾瑜的手,狀似無意的眼睛從她的身上遊弋開,落到了兩人交握的手上,“你覺得現在如何?”

“什麼?”謝瑾瑜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你覺得現在,我對你如何?”柳既明難得問出這樣的話來。

謝瑾瑜雖然覺得奇怪,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師叔對我,自然是極好的,無微不至,無可挑剔。”

柳既明握住她的手,頓了頓,緩緩道:“昨日種種痛苦,都已過去。”

謝瑾瑜笑了笑:“這是自然。”

她知道,他在指被趕下蒼羽門時,自己所受的萬般痛苦。確實,那段時間早已埋沒在回憶中,是時候開始揭開新篇章了。

“從甦醒那日起,你只要記得我對你的好便足矣。”

柳既明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也順著眼簾垂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入蝶翼一般輕輕顫動了一下,就好像羞赧的含羞草在別人的觸碰下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含羞待放。

謝瑾瑜突然想被雷劈了一樣,渾身酥麻,連臉都忍不住的紅了起來。

……好像真的有些控制不住這莫名的情緒。

回憶起來,柳既明甚少說情話。

不對,默默搜尋了一下記憶,柳既明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情話。

這竟然是第一次!

謝瑾瑜不免有些難以自持了。

謝瑾瑜心悅柳既明,那可從來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一直都是。但是柳既明對謝瑾瑜的態度,反而沒有那麼明朗了。不過,柳師叔的心思,她當然是瞭解的,在他的心中,自己的地位絕對是非常的重要。

只不過,既然已經是這樣的關係,總是忍不住貪心想要更多。

比如,一次轟轟烈烈,昭告天下的告白。

當然,依照柳既明的性格,這種機會謝瑾瑜幾乎是被打死也不可能有的。即便是如此,這不像情話卻更勝似情話的語言,仍然讓謝瑾瑜心中一顫,又酸又澀。帶著一罐子蜜水傾倒,撲散在她的心頭上,整個人都要化掉了。

心被不由自主的揪起來,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師、師叔……”謝瑾瑜一時之間有些木訥,很快便回過神來,反手拉住了他,指尖都有些顫抖,“你怎麼突然、突然想起來說這些?”

“不願讓你沉浸在痛苦中罷了。”柳既明答。

謝瑾瑜想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意識,“也、也不只是痛苦……和師叔在一起的時候,我、我很快樂。”

“現在不快樂麼?”柳既明反問。

謝瑾瑜連忙搖頭:“當然快樂。”

“那便夠了。”柳既明目光微微緩和,接著道,“瑾瑜,你只要看著我,想起我,就夠了。”

謝瑾瑜對這個結論表示完全贊同,毫不遮掩的表達心意道:“我自然是一直看著師叔,也只想著師叔的。”

柳既明牽過她的手,頷首道:“出去吧。”

“恩……”謝瑾瑜被他拉著轉過身,追在他的身後。

柳既明仍然是進來時穿著的那身玄衣,長袍規整的穿在他的身上,雲紋狀的暗繡針針腳腳都暈開在領口,袖口,她清晰的記得那衣襟蹭過自己的臉頰的觸感。

滑滑的,還有些糙,劃的臉頰有些疼。

明明剛從嘴邊說出妥帖的情話,不知道為何,這樣的背影卻讓謝瑾瑜覺得有幾分遙遠。

她突然間有些惶然,心跳漏了幾拍似的,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並肩走到了柳既明的身邊,開口叫道:“師叔……”

柳師叔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這個想法一下子冒了出來,自從那個紅絲樣的小劍出現在柳既明的眉心時,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這種感覺不太確切,也很難說出來。

“師叔,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做法像什麼啊?”

任憑著柳既明牽著她的手,踏開腳下的濃霧。白霧自發散開,形成了一條正好可以容的下兩個人並肩走的小路,通向天之裂隙的出口。

“恩?”柳既明專心致志的走著路,聽謝瑾瑜在耳邊絮絮叨叨。

謝瑾瑜壞笑的看著他,“就像一個揹著媳婦在外面偷吃的負心漢,回家後因為內疚只好像媳婦保證‘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你一定要相信我’,騙得了媳婦,也順便騙了自己一道。”

柳既明聽見她的話,慢慢停下了腳步。

他偏頭,眉頭微皺的看向謝瑾瑜,目光沉沉,聲音泠泠如斯,“我絕對不負你。”

……又來!

“師叔,你這樣犯規的知不知道!”謝瑾瑜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狠狠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待放下看見那手背的牙印後又有些難過,撫了撫那個痕跡,她不由自主的就紅了眼眶,“師叔,我有些害怕……”

“怕什麼?”柳既明輕撫上了她的發頂,手掌順著她柔順的長髮劃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怕,不是你負了我,而是我負了你……”被擁入懷中的時候,謝瑾瑜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身體。

她真的感覺到了害怕。就在說出玩笑話的那一瞬間,她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柳既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無反悔的可能。他為了自己,不惜和賀凌決裂,從蒼羽門下山,冒險藏匿於魔窟,隱藏身份,追隨在流照君的身邊,直到被發現。

但是自己……

謝瑾瑜又想到了流照君的模樣。她出言放浪、舉止輕佻,加之在修仙界那已經完全臭掉的名聲……那個人真的是自己。

明明在被趕下蒼羽門時被廢掉修為,在魔窟再出現時,已經變成了金丹修為。修仙界傳言她喜好捉去年輕的修士,恣意折磨。魔尊臨淵君曾經不顧魔界和人界的紛爭,公然離開魔窟,前去蒼羽門尋求流照君的蹤跡……

而柳既明極力掩蓋著她失憶前的事情,並不是為了他本人,只不過是她一直想岔了。

柳既明只是在為自己隱瞞什麼……

我真的,會變成那樣嗎?謝瑾瑜緊緊抱住柳既明,第一次有了一種被恐懼完完全全籠罩的感覺。

柳既明閉上雙眼,攔住她的肩膀,似是篤定又似是結論:“你亦不會負我。”

“跟我回去。什麼也不要再想起。”

謝瑾瑜平復了情緒,對著柳既明微笑了一下,“走吧,師叔。”

二人便再次沿著白霧凝成的小徑走去,直到最後,走到了這天之裂隙的邊緣。那原本堅固的外殼,在被謝瑾瑜觸及到後,便化作了一縷白煙,親暱的蹭了一下她的手掌,調皮的散去了。

柳既明拉著她穿過這個屏障,踏入虛空。

抬頭,天空一輪血月和銀輝再次交匯,和著樹木簌簌搖擺,在萬丈崖上投下婆娑詭異的陰影。

又是恰逢一個十五的日子。

二人站在魔窟和人界的交匯處,看著萬丈崖之上的鬼城,那裡哄哄鬧鬧,有一夥人正追著前面的兩個身影,喋喋不休。

這景象,像極了之前柳既明和謝瑾瑜跳下萬丈崖的模樣。

這般想著,只見那二人也縱身跳下來了!

“誒??”謝瑾瑜忍不住驚呼出聲,“師叔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柳既明頷首,拉著她飛了上去。而那兩個落下的人正好和他們二人打了一個照面,這下即便是再喜怒不形於色的柳既明也難免有些錯愕。

“師尊,師孃,可算找到你們了!”楊雲清帶著素衣從萬丈崖下縱身跳下,“快走快走,鬼城那幫人追過來了!”

“你們怎麼惹上這幫人的?”謝瑾瑜瞪大眼睛。

楊雲清扯了她一下,“來不及,說不清啦師孃!咱們只能去魔窟暫時避避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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