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法隨(一)

蘇長寧自然也不是未卜先知。

元嬰修士那點推演之力, 還不足道得很。

不過她在柏梁界中停留越久,越發現紫霄天道——或是界主的用意所在, 有柏梁第二殿約束在,她元嬰境界的靈力自進入柏梁界起, 始終在緩慢地消退,若是天長日久,嬰碎也不過是時日問題。

是以,柏梁自然不是久留之地。

而柏梁天道說出的破解天道殿第一殿約束之法,正好被她用來作筏。

對柏梁天道下約束,和將她斥入柏梁界的正是同一股力量,破解之法, 正是殊途同歸。

“界主固然為我創生之始, 可身為一方天道,自然也有與界主同出一源的力量。”

“既然身為天道的我無法打破約束,那——若我便是界主呢?”

柏梁天道在千年間的籌謀,正源於這一個念頭。

他以界主之名行走界中, 漸漸地凡俗之中都以他為界主, 對他頂禮膜拜數百年,億兆信仰香火,真的使他凝聚出了萬分之一界主之力。

萬分之一,儘管與真正界主之力相較之下不足一提,但已足夠。

雖然其後遭受了嚴重的反噬,第一殿約束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至於蘇長寧,本就是外界之人, 藉助柏梁天道的一點小小力量,紊亂柏梁界界主定下的規則,甚至將柏梁天道挾出界外,也並沒有太多艱難之處了。

“喂,你可知曉,你身上本就有天道之氣。”見蘇長寧轉瞬便將那些外放的天道之力收入體內,柏梁天道不由說道。

天道之氣……

“你是第二個如此說的人。”蘇長寧彷彿想起了什麼,微微閉目,說道。

“前一個是……”柏梁天道一語未竟,體內靈力驀地一窒,再看蘇長寧時,見她已結趺端坐,重新引動體內的天道之氣運轉起來,自家身上靈力氣機竟亦未能幸免,不由自主地被牽引著向她丹田湧入。

若是自己再不好好修行,怕是真要被她取而代之了。

柏梁天道咽回一肚子的疑問嘲諷,跟著也在雲床之側盤膝坐下,重新修煉起來。

天道娘娘神蹟降臨,只要誠心所求,無有不應的訊息很快就由京中傳遍了整個蒞陽。而後與蒞陽交界的數個國家,再至蒞陽國所在凡俗界,漸漸都有所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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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旱數月,那位天道娘娘只在天際之中微露金身,手中玉淨瓶往下一灑,便是一場瓢潑大雨那!”

“我那堂叔病得起不來床三年了,眼看就要不成,被抬到娘娘觀外歇了一晚,你猜怎麼了,活了!病全好了!”

“就連娘娘座下那柏金童,日前瓊河決口,也是當空那麼一畫,便生生叫那河水改道啦。”

天道娘娘的應驗之廣之速,簡直叫人目不暇給,驀地使原本對天道神僅有的敬,升級成了打心底的虔誠。

煉化完納入體內的信仰之力,蘇長寧微微啟目,卻不見了柏梁天道的蹤影。

不過不管他本意如何,此時都和自己綁在了一條船上,以他的老謀深算,當不至於行不智之舉。

倒是她自己,第一次如斯切近地與一方天道好好“接觸”、“討教”了一番,對“天道”已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

原來看似高高在上,渺不可及的天道,亦非初始之時便能掌握所有天道之力的,是以才有柏梁天道這樣尚且“年幼”的天道,甚至能為人類修士所乘。

天道隨界域開創而生,甫有識後便會自然由記憶傳承中得到天道修行法門,而後在與界域同生的數億兆年內,天道不斷收集信仰之力修行法門,不知多少年過去,才會如通常修界中所傳說的那般,成為萬物之法則。

說到底,倒像是另一種特殊的修士罷了。

蘇長寧順手打出一道靈力,身前氣機一陣波動後,外間影像如一幅水墨畫般,在她眼前展了開來。

“金童尊上,請賜福於我等!”

穿朱著紫的貴族們烏壓壓跪了一地,而柏梁天道則拿足了架子,又作勢許久,方才揮一揮手,向他們伏跪的地方撒下一片金霧。

那些貴族們見神賜如此,更為激動起來,紛紛納頭拜個不休。

蘇長寧卻是險些失笑。

這哪裡是什麼神賜,明明是這些貴族們奉給柏梁天道的信仰之力駁雜不純,他在體內濾了一遭,丟出來的渣子罷了,倒被他們當成了仙家寶物。

柏梁天道想是成道未久,不僅模樣如同孩童,心性竟也有幾分稚氣,見他們如此,故作神秘地以細霧籠住自己的身形,在霧中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這下蘇長寧是真的笑了出來。

“當年我們若有子如此,倒也有趣。”正當蘇長寧失笑時,隨著語聲落下,身前一道半是虛幻的身影漸次凝實。

自然除了玄華,並無他人。

聽他如此說,蘇長寧唇邊笑意上揚,頗是帶了幾分嘲諷意味:“柏梁天道怕是早已歲數千萬,當我們的玄祖,怕也做得。況且就算萬一有子若此,我們當年那般行差踏錯,則此子雙親齟齬失和,母死父隱,日後道途想必萬分艱難。”

話音才落,蘇長寧便覺周遭氣流異樣地凝固了下來。

以她的心性,自然不至於因為一句戲言便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只是她近日借由柏梁天道法門修行,多少染上了些許其中的偏激,不由脫口而出。

氣流在短暫的靜止後又飛速地流動了起來,朝著虛空中一點彙集而去,不過轉瞬功夫,那一點黑色便由針尖大小,旋轉著擴大到了一寸見方。

這下蘇長寧是真的意外了,意外之後,唯有苦笑。

她曾分闢過青萍珠中世界,對這股氣息,倒不陌生。

這正在迅速生長著的黑點,非是混洞,竟是混沌。

界域開闢之初的混沌。

大抵是因為近日既有借柏梁天道氣機在先,又有初窺天道修行法門在後,不經意間,竟真言出法隨,照著自家先前戲語,衍化出一處界域來。

蘇長寧並非真正的天道,力量有限,這處界域也算不得多麼完全,其間時空流速飛快,片刻間便已由混沌初分天地始開,來到了修士們的時代。

莊嚴肅穆的仙靈宗大殿內,無數與君煙兒一般,上山求道的少男少女均恭敬地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已透過了仙靈宗的初試,若是在這場終試上,有宗門仙師能夠將他們收入門牆,便算真正地成了仙靈宗的嫡系弟子了,否則,他們便只能被派往外門,做些粗使的雜役活計。

君煙兒努力與旁人一般垂下頭去,心中卻遠不如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她萬萬沒想到,在自己被那龐然大物般的魔獸吞噬後,又會回到自己幼年的時候。

回到了那個她尚不曾被人辜負、被人陷害,最後被逐出門派,淪為籍籍無名的散修潦倒度日,甚至死在了獸潮之中時。

她不明白為什麼能有此機,但是既然重來一回,她無論如何都要將過去的憾恨,一一地彌補回去!

君煙兒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不敢漏出一絲聲響。

上一世,她便是因為在終試中表現平平,沒有峰主願意留下她,最後只得拜入諸峰之中排名最末的靈藥峰慕真人門下。

靈藥峰弟子除卻平日裡的修行外,還需做些澆灌靈田、培育靈植的活計,修煉效果自然比之他峰弟子大打折扣,她天資又不算上佳,這道途初始,便被那些人遠遠地拋了開來。

君煙兒正思想著,只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小小的騷動,待抬頭看去時,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是那張銘心刻骨的俊逸容顏。

此時的蕭月只是少年,可立在人群之中,卻令人眼中心裡,都只看得到他。

蕭月不僅樣貌俊秀絕倫,更是天資絕逸,從前自然順利拜入了掌宗座下,仙靈宗的女弟子們,少有不或明或暗戀慕他的。

就連那時的自己,也……

君煙兒垂在身側的雙手猛地緊握成拳,指尖刺入掌中,銳痛傳來,提醒自己不要再往下深想。

她既有這份重來一世的機緣,便不會再叫自己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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