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辰時、青衣衛北安平司、千戶公事房內】

徐恪與南宮不語剛剛送別了諸樂耘,未過多時,衛卒又來報,靈鈺公主來了。

果然,未等衛卒把話講完,李琪已經推開了房門,徑自闖了進來。

“徐恪哥哥,今天你可一定要跟我去天寶閣呀!”李琪開門見山,未等自己落座,便講明了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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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不語忙上前向李琪躬身行禮,將李琪引入上座。

不知怎地,南宮不語只要一見到李琪,心下立時便感一陣沒來由地慌亂,他低下頭,不敢與公主那一雙清亮的美眸,有稍稍地接觸。

李琪卻不象上次那般,徑直搶了南宮不語的太師椅而坐。這次他聽了徐恪的話,只是坐在了徐恪的下首。她揮了揮手,讓南宮不用這麼拘禮,原先該怎麼坐,此時就怎麼坐。

“這個……”徐恪遲疑了一會兒,道:

“這樣,小琪妹妹,本副使今日還有要事在身,這協同慕容公子一道查案的重任,就全權交託你了!”

李琪嘟著嘴,顯然對徐恪的答覆不太滿意,她滿臉都是不樂意的表情:

“徐恪哥哥,你有什麼要事啊?你就跟我去一趟天寶閣吧,小嫣姐姐可是……可是想你的緊!”

“咳!咳!”徐恪不由得乾咳了好幾聲,在南宮不語的面前,他委實不願與人說起他和慕容嫣之事,他忙開口道:

“小琪專員,本副使今日還有一個要緊任務要交於你……”

“什麼呀!”李琪有些好奇道。不過,對徐恪顧左右而言他的伎倆,她還是老大地不願意。

徐恪正色道:

“據大理寺查探,在長安城南五十裡之地,大約是金頂山附近,發覺有貓妖出沒的蹤跡。你今日可說動慕容公子與你一道,往那裡去看一看……”

李琪聞言,頓時來了興致:

“好哎!貓妖原來躲在金頂山麼?那我可一定要去!”

“不過……”徐恪急忙道:

“若慕容公子不與你一同前往,你切切不可孤身一人前去!你若違令,本副使須當……當第一個稟明你三哥!”

原本,徐恪的那一句話應是“本副使當依法重懲!”然則,李琪一個堂堂的大乾公主,又能如何“重懲”?徐恪能夠想得出的威嚇手段,至多也只能是到趙王李義那裡去告狀罷了。

而李琪最害怕的恰正是她三哥,若被她三哥知道,她私自違令出城,輕則立時就會將她自“京城審案團”裡除名,重則稟明父皇,從此她又只能在深宮禁足。是以,徐恪此言一出,嚇得李琪趕緊抱拳道:

“副使大人放心,我今日定要說動那‘木桶碗’,與我一道出城!”

“還‘木桶碗’吶……”徐恪笑道:“人家堂堂一個天寶閣少主,威名震懾五洲,武功冠絕天下!你還當他是一個‘飯桶’不成?何況,今日咱們這樁子事,還得人家幫忙,你可得待人客氣一些!”

“知道了,囉嗦!”李琪白了徐恪一眼,她心道,這“木桶碗”是你的大舅哥,你就對他這般敬重,可我讓你去見小嫣姐姐,你怎地就不願意了?

“好了,若沒別的事,你就先去吧!記住本副使的話,若你身邊沒有慕容公子陪著,哪裡都不能去!否則……就算你違令!”徐恪又板起臉來,沉聲下令道。

“知道啦!副……使……大……人!”李琪聞言,只得起身,一臉氣鼓鼓地出門而去。

她走出公事房的門外,一路走一路覺著奇怪,怎地今日徐恪的口氣,這麼象自己的三哥?難道他們師兄弟呆得久了,性情也變得相近?

不過,更讓李琪覺著奇怪的是,她今日一大早就來到青衣衛“上值”,在南宮不語的簽押房內,她連一口熱茶都沒喝到,就被這個徐恪給連著訓誡了一頓,可她心裡,竟一點兒也不生氣!

李琪身為當今皇帝的第十七位女兒,又受父皇李重盛格外疼愛。宮廷內外、滿朝上下,無不將她視作天上明月一般,高高仰望,任誰都不敢有一句違逆之語。可今日自己在公事房內,這個徐恪竟一點兒都沒將她當作公主,他說話的語氣,訓誡的口吻,完全便是自己親哥哥一般。這讓李琪如何不覺得意外?

在李琪的記憶中,除了自己的三哥之外,其餘的幾個哥哥同自己說話,都還分外地客氣,大約他們都知道父皇最是寵溺自己,是以說話間都留著分寸,哪裡象今日這個徐恪,幾乎一點顏面都沒給她留!

“可是……為何自己竟絲毫不以為怪呢?”

“難道說,我也有些喜歡上了徐恪哥哥?”

李琪心念及此,心中不由一陣“突突”亂跳。可她旋即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對徐恪的感覺,就和對三哥的感覺差不多,是一種宛若親哥哥一般的信任與敬重。

然而,徐恪是徐恪,三哥是三哥,徐恪畢竟只是一位與她無絲毫血緣關係的尋常男子,自己為何會對他生出一種如兄長般的信任與敬重?這一點,委實也讓李琪百思不得其解。

……

……

南宮不語見李琪起身離去,忙也跟著起身,親自護送她走出公事房的大門,又躬身向她行禮,目送著李琪的背影遠去,直到李琪修長而窈窕的身影,遠遠地消失在他視野之中,他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徐徐回到自己的太師椅上落座。

南宮不語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浩嘆,這天上人間,如何而來這樣一位仙女一般的公主?!

自從十天前,他乍見公主一面之後,回到家中,他便夜夜無法入眠。他輾轉反側,腦海裡都是李琪巧笑嫣然的身影……

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她灑脫的背影、豪邁的步伐、悅耳的語聲、爽朗的大笑,無不令他久久難忘……

僅僅是與李琪見了一面,他便已終生無法忘懷!

今日,他在自家的千戶公事房內又見李琪,如何不心慌意亂?

只是,他見李琪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心下不禁悵然若失,以至於他此刻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心緒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悵惘之中。

“南宮兄,怎麼啦?還在擔憂貓妖的事呢?”徐恪問道。

南宮不語這才定了定神,說道:

“賢弟,你為何對公主說,貓妖的蹤跡在長安城南的金頂山附近?難道,大理寺的人真的查到了?”

徐恪擺手笑道:“大理寺的那幫蠢材,他們哪裡會找到貓妖的蹤跡?我師兄派他們查探長安城周圍,這幫人查了半個多月,連貓妖的一根毛也未能找到!我剛才對公主說的那一番話,全是我胡謅的!”

南宮不語疑惑道:“賢弟為何要欺瞞公主?”

徐恪道:“南宮兄有所不知,這位李琪妹妹,雖貴為十七公主,心性卻最是頑皮好動,你若不向她扯一個謊,將她騙走,你信不信……她能賴在我青衣衛裡,一整日都不走!”

南宮不語心中卻道,她若真的賴在這裡不走,豈不是好?她

想呆一日,我就陪她一日,她想呆一月,我就陪她一月,她想呆一年,我就陪她一年,若能讓我陪她一生一世,我便再無所求……

南宮不語憂心道:“話雖如此,可賢弟就這樣讓公主孤身離去,萬一她忍不住好奇心,獨自前往金頂山,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卻在想,不如我帶著一隊人馬,親自前往金頂山,公主若是不喜歡,我就遠遠地護送著她,守衛著她,我只需遠遠地望她一眼,我便心感足矣!

孰料,徐恪卻連連擺手道:“南宮兄莫急,公主身旁有慕容公子陪伴,我等又何必操心?”

“慕容少主……?”南宮不語兀自憂心道:“慕容少主瑣務繁忙,他也未必能有空陪公主出城。”

“這個你就不知了吧……”徐恪微笑著言道:

“不管慕容公子再怎麼瑣務纏身,也不管他再如何眼高於頂,只要咱們的李琪妹妹出馬,他也斷無不聽話的道理!”

南宮不語喃喃地問道:“慕容少主……何以就會聽公主的話?”

“哈哈哈!”徐恪大笑道:

“南宮兄,你不覺得,十七公主與慕容公子,他們二人可謂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是麼?”南宮不語心中頓感一陣苦澀,他心裡不住地問自己,原來,公主喜歡的是慕容少主,他們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想我南宮何德何能,難道,還妄想著做駙馬不成?我這般痴人做夢,委實可笑之極呀!

徐恪卻未曾留意南宮不語此時心中不斷地自怨自艾。他之所以斷定李琪與慕容桓將來必能兩情相悅,多半還是從他神王閣的經歷揣測而來。

在神王閣內,徐恪自雲影樓穿梭時空,來到了甲子十二線命輪的世界中。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個魔化的世界,那裡的“慕容桓”就已和“李琪”結為了夫妻,兩人一道在燕州城生活了將近十年,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叫“慕容白”。

如今,徐恪已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乙丑八線命輪中,恰在昨夜,胡依依就已向他提親,要將她的徒弟姚子貝下嫁於他為妾。這一幕,當時在那一條命輪裡,也已真實地發生。兩相對照,徐恪便認定,自己生活的這條命輪,所有的事情,依然在按原定的方向前行。

徐恪據此推測,便以為這個世界裡的慕容桓,在不久的將來,必也會與李琪生活在一起,兩人成婚之後,夫妻相敬、恩愛無比,與他們的兒子一起,三口之家,其樂融融……

是以,徐恪今日便不惜向李琪扯了一個謊,也要將她編派到慕容桓的身邊去。一來,他是藉機想將李琪支走,省得她成天拉著他去見慕容嫣;二來,他也不無撮合李琪與慕容桓之意。

不過,徐恪心裡也還存著一個私心。他心想你慕容桓不是仗著自己武功天下無敵,天上地下任誰也瞧不上眼麼?今日我就把李琪這個“燙手的山芋”甩給你,且看你這位堂堂天寶閣的二公子,能不能降服咱們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七公主?

徐恪想到此處,心下頓覺有趣,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這時,一位傳令的衛卒走入堂前,躬身向兩位千戶行禮,稟道:“南宮大人,徐大人,奉沈都督令,辰時四刻,請兩位大人前往議事堂議事!”

那位負責傳令的衛卒抬起頭,卻見堂上高坐的兩位千戶,一位愁容滿面,一位會心微笑,他不由得有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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