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元月十五、午時、長安城東市】

徐恪與胡依依走在長安城的東市,只見昔日繁華熱鬧的一處街市,如今已變得殘破不堪。中間的道路經人整修,總算變得平整寬闊,兩旁卻依舊是殘損的牆垣。整一條東市中雖然有不少的店鋪,但一路走來,仍可見大片的廢土碎石。

徐恪信步走來,見東市中所售賣的貨物品類極少,大多是些醃製好的肉塊與做菜用的鹽塊,想要找一些其它的日用之物卻是極難,若要尋蔬菜瓜果、花葉草蕈之類,更是絕無可能。那些守著攤位的貨主和店鋪內的夥計大多面黃肌瘦、滿面塵灰之色,不時還會咳嗽兩聲。他不禁暗暗搖頭,心中有些索然無趣……

昨日繁花似錦的長安,畢竟已成了昨日!如今這些長安城中的百姓,唯一的奢望便是能夠活下去,哪怕是在這片險惡的大地上,每一天的苟活都是如此地艱難!徐恪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毫無生氣的景象,心裡不由得感到陣陣悲哀。他正想轉身回走,忽聽得一陣鸞鈴聲響,前方一大隊人馬簇擁著一輛黃布披蓋的大馬車轔轔而來。

為首的一名衛隊長朝道路兩旁的行人大聲呼喝道:“皇上來看大家了!上元佳節,皇上特來看望大家!”

今日正是上元佳節,此時整個長安城就屬東市行人最多。何況此刻正是晌午,也是人間日光最足,魔獸最不願出門的一個時辰。那景熠皇帝便選在了這樣一個時辰,親自乘車來到了東市。

“皇上!”

“皇上來啦!”

“我等參見皇上!”

……

東市中的行人,連同所有店鋪與攤販的夥計、掌櫃,聽得皇上來此,盡都圍攏了過來,有許多人便紛紛下跪,向景熠皇帝行禮。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見行人與貨主盡皆聚攏,那一架寬敞的黃布馬車也停了下來,從車內走下了一位風采翩翩的美貌公子。只見他頭戴著一頂嵌玉銀冠,身披著一件紫紅褶袍,足蹬一雙綴金雲頭履,腰懸一塊玲瓏燦白玉,看上去豐神俊朗、聳壑軒昂!非但形貌俊雅英秀,更是一身貴氣逼人。

徐恪遠遠地瞧見那位“富貴公子”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他見那人面目依稀有些相識,卻不太面熟,便向身旁的胡依依問道:

“胡姐姐,他就是當今的皇上?”

胡依依回道:“應該是吧?瞧這陣勢,若不是皇上,誰能有這般氣派?出門大隊兵丁護送,還一身穿金戴銀的……”

徐恪不禁想起,這十年來,胡依依與姚子貝等人都是呆在許昌土堡,這長安城應是極少來過,她怎會認得當今皇帝?

此刻,那位景熠皇帝走下了馬車,走到了人群之中,一邊連連抬手示意眾人趕緊起身,不要下跪,一邊微笑著與百姓們“親切交談”了起來……

“原來他就是昔日的晉王!”徐恪不由得想起,當年自己有幾次在太元殿早朝之時,遠遠地與那位晉王照過一面。當時見那位晉王英姿勃勃,頗有些王者的氣魄,未曾想,十年後,居然真的是他登基為帝,接過了這“大乾的天下”。

雖然,如今的大乾天下,其實已不過是一座長安城而已。

“他就是晉王?想不到,模樣還挺俊吶!而且,人看上去,還這麼年輕!”胡依依笑道。她說著話,還忍不住地又朝徐恪渾身上下仔細地看了一看,好似在暗暗品評兩人,究竟誰高誰下。

“這就奇了!”徐恪疑惑道:“此人的年紀,如今至少已年過四旬,怎地看上去還如此年輕?好似才二十掛零?!”

胡依依輕輕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嬌嗔道:“就許你長得年輕好看,容顏永遠不老!別人稍微顯得嫩了一些,你就不答應啦?”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此人看上去委實是太過白嫩了一點。在如今的魔化世界裡,別人都是黃皮黑臉、未老先衰,他竟會變得如此年輕!這……這顯然有些不合情理呀!”

胡依依也不禁點了點頭,說道:“如若他就是晉王的話,今年也已四十六歲,依照常理,樣貌實不該如此年輕!此事定有反常之處,或許是……”

胡依依正要往下說話,卻聽人群中忽然喧譁沸騰了起來。許多人又向皇帝紛紛跪倒,爭相叩拜,大聲謝道:

“多謝皇上!多謝大丞相!送我們這麼多吃的!”

“草民叩謝皇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原來,不知何時,皇帝身邊又走來了一位身形高大,一身紫袍的老人。他帶領著兵卒正一袋一袋地搬下各種物資,分發給在場的路人。

上元佳節,皇帝親臨東市,對大乾子民進行了一番親切慰勉,又為大家帶來了許多物資(幾乎全是兵士們打來的魔獸肉塊),現場分發給眾人……這一番情狀,直看得在場的百姓,無不是感激涕零,山

呼萬歲!

徐恪天性不愛熱鬧,見著這亂哄哄的景象,他一拉胡依依的手,兩人轉身便走。

剛走得沒幾步,徐恪忽見天空中的那一張無邊的煙網下,猛然飛下了一隻“大鳥”。那一隻“大鳥”長著一雙金色的翅膀,此際他金翅怒張,正迎風向自己俯衝而來……

胡依依急忙呼道:“小無病,小心!”

徐恪急忙一個低頭,從背後拔出了長劍,凝神以對。不過,那只“大鳥”卻跳過了徐恪,徑自朝他身後飛去。顯然,那怪物此來的目標,並不是他徐恪。

徐恪身後的人群頓時亂做了一團,只聽行人與貨主們驚慌地大喊著:

“不好啦!金翅魔王來啦!”

“大家快逃啊!是金翅魔王!”

“爹,你在哪?”

“娘子,你快藏好!”

“狗兒他爹,你快逃!”

……

護送皇帝的衛隊長則大聲下令:

“大家不要慌,保護皇上!”

隨之,他又喊道:

“大丞相,快……快到這裡來!”

“皇上,先進馬車!”

……

徐恪轉身望向天空,這時才看清,原來從天空中突然降落的那一隻“大鳥”,卻是一個長了一雙金色翅膀的人形怪物。那怪物除了後背一雙碩大無比的金翅之外,其餘的手腳臉面,卻與一個普通人類並無不同。

此時的皇帝李祀,在眾兵士的保護下,正欲走進馬車中疾速逃走。卻被那“金翅魔王”一個俯衝就掀翻了那輛黃布罩著的寬敞馬車。金翅魔王弄翻了馬車之後,在空中怪叫了一聲,又是一個俯身下衝,直對著李祀飛來……

“保護皇上!”衛隊長提劍,身邊的幾十名衛隊兵士各挺長槍,將李祀團團圍在了核心。

金翅魔王的那一對巨大的翅膀,盡數展開足有兩丈之寬,金翅上的羽片,根根堅硬若鐵。他向衛隊中的兵士猛烈俯衝,人借風勢,翅借人勢,兵士們努力圍攏的一個陣型,瞬間便被衝散。金翅所到之處,那些堅硬的羽片將兵士們切得渾身是血。有十幾個兵士頸部要害中招,立時倒地氣絕。

金翅魔王又是凌空一個騰躍俯衝,此時皇帝身邊的兵士已所剩無幾,那衛隊長也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皇帝李祀手提長劍,見那魔王張開巨翅正全力朝自己衝來。他急切間避無可避,只得提劍上撩,眼睛一閉,心道:“尼瑪啊,老子怎麼這麼倒黴,剛出來兜一個風,就遇上了你這怪物!”

李祀正閉目等死之際,忽聽得空裡響起了一聲斷喝:“破金勢!”自己面前的那一頭怪物彷彿慘叫了一聲,已轉頭朝那人飛去。他忙睜開雙眼,竟奇跡般地發現自己周身依然完好無損。而那一隻金翅魔王,正與一位一身青布長袍的俊美少年鬥在一起……

在李祀性命垂危之際,仗劍相救的正是徐恪。他本不喜熱鬧,正欲一走了之,突見天空中飛來一隻怪物,被百姓們呼為“金翅魔王”。那金翅魔王殘忍嗜殺,只一瞬間便已揮動巨翅殺死了數十位兵丁與百姓。當此危難之際,他又怎會袖手旁觀?急切間,他未及細想,趁著那魔頭正全副心思對著皇帝李祀之機,忽然長劍斜劈,使出了一招“破金勢!”

徐恪此時腿傷盡愈,加之服下了長角精元之後,內裡真元更是充盈。那一股真氣自長劍劍尖沛然而出,何等地凌厲!劍氣所到之處,只聞“嗤嗤”數聲,金翅魔王的一隻左翅已然中劍,無數羽片紛紛墜落了下來……

那金翅魔王幾曾吃過這樣一個大虧?他嗷叫了一聲,當空一個轉身,又朝徐恪疾衝而來。徐恪不慌不忙,劍身一橫,口裡又大喝了一聲“蕩火勢!”漫天劍氣如火燎原一般,沖天而起。

金翅魔王在空中張開了巨翅,如鋼刀一般的羽片尚未掃到徐恪,驀地覺一股凌厲的劍氣席捲而來,急忙又是一個翻身,這才堪堪避過。然他這一次俯衝,依然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反倒是後背上又被徐恪斫去了許多羽片。

那金翅魔王每每偷襲得手,全仗著自己能在空中來去自如。而他每一次俯衝又是人借風勢,那一對金色的巨翅所到之處,往往所向披靡,無人能攖其鋒芒。今日,卻在徐恪凌厲的劍氣威逼之下,未能佔得任何便宜。

一旦遇到高手,他這點凌空飛翔的本事,非但未能給他多少便利,反倒是成了累贅。

金翅魔王又是騰空幾個轉身,疾速朝徐恪俯衝揮擊。然而,每一次俯衝都是鎩羽而歸,有幾次他未能收住身形,反倒是被徐恪的劍氣給斫傷了後背。

此時,金翅魔王的後背已是鮮血淋漓,一雙金翅受傷不輕,已令他不能疾速飛行。但他兀自不肯認輸,又是一個轉身之後,索性收起了雙翅,落在了地上。

那金翅魔王落地收翅之後,手中不知何時也已多了一把長劍。只見他左手豎指成劍往前疾點,右

手長劍向前斜揮,劍尖輕顫,劍影飄忽,直朝徐恪刺來……

“落陽!”徐恪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待得那人落地之後,徐恪這才看清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到,這一隻凌空亂飛,令無數百姓驚恐莫名的“金翅魔王”,竟是昔日那一位名動江湖的少山大弟子落陽!他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

此時的落陽,手揮長劍,已使出了他少山劍法中的絕技“微雨燕雙飛”。只見他手中的那一把長劍,時左時右、似快似慢,瞬間便已幻化出漫天的劍影,彷彿一張無形大網,已將身前的徐恪盡數籠罩。

“小心啊!”徐恪身後的胡依依亦忍不住出聲驚呼道。

然而,落陽此時長劍所畫出的漫天劍影,在徐恪眼中卻如隨風飄動的飛蓬一般,雖然令人眼花繚亂,卻全無落地的實處。他心中冷笑了一聲,隨即長劍破空而出,使出了五勢劍招中最為迅捷的“斷水勢!”

只見徐恪劍氣之所出,當真是疾如風迅似電,那一股凌厲無儔的劍氣,化繁為簡,一招便已擊中敵手的要害。只聞“叮”地一聲,兩劍相交,落陽手中的長劍卻已斷作了兩截。那魔王手握著斷劍,右手虎口處鮮血淋漓,他竟怔在了當場!

“落陽!你怎地變成了一個魔頭?”徐恪焦急地問道。他本可以趁著落陽凝神發怔之際,反手一招“開木勢”便可取了對方的性命。但他想起當年在太湖之畔的捉妖大會上,那位少山大弟子翩然而來的風采,心中委實不願相信,此人今日已經成了一個魔族的怪物。

“大夥兒上啊!殺了金翅魔王!給死去的將士們報仇!”這時,不知何人發了一聲喊,場上的衛隊兵士,盡皆挺起長槍,朝落陽圍攏了過來。

那金翅魔王卻丟了殘劍,神情異常痛苦地朝天吶喊:“為什麼!為什麼我竟贏不了你一劍?!”他一個轉身,一對金色的巨翅呼啦啦展開,鋒利的羽片又割傷了十幾個聚攏而來的兵士。

金翅魔王巨翅揮動,人已沖天而起。此時,衛隊中竟還有幾名弓箭手,幾隻羽箭“嗖嗖”地朝空中射去,卻被那金翅一撣,便盡數跌落。那魔王在空中一個轉身,巨翅一振,便如鷹隼一般,轉眼飛去無蹤,只留下幾聲叫喊,兀自在空裡迴旋著:

“為什麼?為什麼竟擋不住他一劍!”

徐恪沒有看錯,那位令無數人膽戰心驚的“金翅魔王”,正是昔日名動江湖的少山首徒落陽。落陽在空中閃轉騰挪,不停地俯身下衝,卻未能在徐恪手裡討得任何好處。他後來索性將心一橫,便落至地上,僅憑劍法要與徐恪一爭長短。

落陽甫一落地,急切欲勝,便使出了他少山劍法中的絕技“微雨燕雙飛”。這一招劍法乃是少山開山老祖所創。當年,少山老祖於練劍之時恰逢山前細雨霏霏,有燕子雙雙飛過,老祖感念前人詩句,心有所悟,乃隨手劃出這一招劍法。當時老祖左手手指輕點,內力凝透指尖,發出的劍氣縱橫飛舞,劍氣所到之處,花葉紛飛飄灑,猶如漫天細雨,右手揮劍橫斜,劍影飄逸靈動,恰似燕子環繞,招式曼妙之極卻又威力無窮。敵手每遇此招,欲迎卻無招可尋,欲退卻無處可遁,往往眼花繚亂目眩神迷之際便已非死即傷,數百年來,命喪此招之下的武林成名人物不知多少……

然而,心高氣傲的落陽,又哪裡能想到,那一招少山絕技,名稱雖然花哨,然最後勝敵的關鍵,不在於招式的繁複,憑藉的卻是內裡的劍氣。當年的少山老祖,修真已入化境,一身真元運轉隨心,劍氣隨手而發,磅礴如同大海一般,無窮無已,敵手又如何能夠抵擋?

今日落陽所使的那一招少山絕技,招式雖然繁複無比,然而真氣未能相繼,便如一個好看的皮囊一般,內裡卻是空空如也,是以,在徐恪凌厲的劍勢之下,竟未能走過一招……

金翅魔王被徐恪殺退之後,眾兵士都紛紛上前,列成陣勢,護住了皇帝李祀。大丞相長孫順德與旁邊的幾位大臣急忙奔到李祀的身邊,接連向皇帝俯身行禮,口稱護衛失職,竟至聖駕驚擾云云。李祀卻一一扶起了眾位大臣,他臉上露出了些許微笑,一邊擺手示意,一邊溫言撫慰道:“朕沒事!毫髮未傷!眾卿……未曾受傷吧?”

徐恪見怪物遁逃、皇帝安好,便收了長劍,轉身拉著胡依依正欲離去。忽聽得身後,李祀急切地喊道:“壯士!……請留步!”

徐恪與胡依依對視了一眼,不由得苦笑。他只得轉身,見李祀已匆匆朝他走來。他知道那人畢竟算是個皇帝,礙著禮節,只得向李祀躬身行禮道:

“草民徐恪,參見皇上!”

李祀疾步上前扶著了徐恪的雙手,不再讓他行禮。他朝徐恪渾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微笑著言道:

“你……就是徐恪、徐無病?”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