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有窮先滅、天熾再亡,之後的有窮殘黨在天熾舊地屢屢屠城,致使各地流血漂擼,趙殊衡是在明處的,而在暗處中人,除卻浸燭、滄溟之外,竟還有一個凰滅。此事在蘇玦心中也已然成了定論,但他不明白,凰滅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年他既能與曄剎聯手共事,為什麼如今又與之對立反向》且滄溟對凰滅此人,又為何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阿玦,你剛才替凰滅遮掩時,到底在想什麼?”越千瀧的聲音又傳來了。

“沒什麼。”

“你是在顧及他的聲名?”

“人都不在了,還要什麼聲名?”

“那,你就是在顧及齊衍麼?”

直到這一刻,蘇玦才扭頭細看了越千瀧一眼,“什麼意思?”

“齊衍是那樣的相信他,不管自己被怎麼對待,齊衍對凰滅始終沒有一絲懷疑、沒有分毫的怨懟,即便凰滅讓他蒙受逆名冤屈,即便讓他在太華苦等數十年無果,即便是,凰滅最後只給他留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齊衍也是甘之如飴的。你不願讓大家察覺凰滅跟曄剎的關聯,是因為不想承認,齊衍信錯了人吧。我知道,在你心裡,是覺得對不起齊衍的。”

“不想承認?”

“你應該更不想承認,凰滅當初收留齊衍,又教授他術法劍藝,就為讓他有力跟曄剎還有北域抗衡到現在,就是,為讓他撐到跟你互換血脈的一天,在太華見到齊衍的第一次,凰滅,就把他的往後都安排好了。我想齊衍如果要怪,也並不是怪這命數不公,而是該怪上天,為什麼要讓他遇到凰滅。”

“即便他們沒有遇到,凰滅,也會想盡辦法找到他。”

“是啊,凰滅想做的事,自然是能做到,他想要找到的人,也不會漏過一個。只是我害怕,凰滅他這般的反覆,那在他心中所想,就真跟我們一樣嗎?在太陽宮裡的東皇鍾,真是可以倒轉乾坤、回溯時光的神物?只要找到東皇鍾,就真能讓一切重來了?凰滅,他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他所說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萬一,這又是他跟滄溟的局,萬一我們也都成了藺珩,都成了趙殊衡呢?”

他們,都變成……趙殊衡?如果這些猜測都是真的,那凰滅在前世就已經是利用過他一次了,在那時候的趙殊衡,必然也像今世的自己一樣對凰滅感到欽佩,感到信服吧。而最後趙殊衡為什麼會選擇自盡,恐怕並不僅僅跟開啟血陣失敗有關,又或許,他是到那時才發現自己遭受誆騙,到那時才知道,藺珩、夏罄書以及天熾、有窮的數十萬百姓都是死於非命的。

千年前,他就已經輸過一次,難道今日他還要再有第二次麼?何況這次輸了,就再無機會。

想到這裡,蘇玦的步子也變慢了。

“怎麼了?”一頭撞在蘇玦肩後的姜焱不滿道:“你這人怎麼走的路?停了也不吭一聲?”

“先等等。”

“等等?”姜焱神色驟變,“你是不是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了?莫非這裡又藏著什麼妖樹?”

“我想,先靜一靜。”

“靜一靜?蘇玦你是不是在開玩笑?滅境正吞噬著凡世,再過不久南疆也會淪陷的,你這時候要靜一靜,那黎民萬物他們能靜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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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分別嗎?五靈血陣開啟了就是要死人的,更何況除了這裡,其他五處祭壇都已經在滅境裡了。”

“蘇玦,你又在玩什麼花樣?你到底怎麼了?”姜焱不解的看了看他身邊的越千瀧,開啟石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什麼倏忽間蘇玦就猶豫起來了?莫不是……姜焱馬上會意問:“千瀧你剛剛特意湊上去,是不是在暗地裡傳音跟他在商量?”

“當然不是。”

“好,明白了,”姜焱不快的一點頭,“就是在商量,快說吧,你們這邊出什麼妖蛾子了?不會又跟蘇燁樓有關吧?鏡神大人,你不要告訴我這會都走到這裡了,我們的無欒神上還打算折回去救他的好哥哥。”

“阿玦,焱娘是對的,就算你心中有懷疑,我們當下還是要儘快處理完手頭的事,畢竟祭壇還有其他五地,若真有什麼變動,等我們出去了也能再調整應付。”越千瀧說著,又不敢把話挑得太明朗。

“懷疑?阿玦,不知你的懷疑是指什麼?”

看一直跟隨在後的素靈犀也逼將過來,蘇玦才掩飾道:“沒什麼,我就是覺得,進這主殿太過容易,羅睺已經被困在帝屋樹裡了,我不想再讓大家白白殞命。”

姜焱雙眸一轉,蘇玦跟越千瀧明明是提防著素靈犀呢,看來他們是有東西不方便敞開了說,“好啊,”姜焱馬上改口說:“反正我也走累了,咱們就在這休息休息。”

“休息?”

不再管素靈犀,越千瀧也跟著姜焱坐下了。

不日城,逐日殿外。

月下的兩個身影仍然如舊,是滄溟跟浸燭。

“滄溟大人,一切都按既定計劃在走,你總該放心了。”

“嗯。”滄溟雙眉微皺,看來臉上毫無悅色。

“蘇玦,還好他並沒有趙殊衡的記憶。”

“之前是沒有,不過他們既然去過玄武祭壇了,蘇玦總會來質問的,以前的事,瞞不住。”

“瞞是瞞不住,也幸好,已經到了不用再隱瞞的時候,既然蘇玦已合魂又去了玄武祭壇,那咱們跟凰滅的關係……”

“我們跟他的關係千年前就斷了,若蘇玦問起,我必知無不言。”

望著這輪冷月,浸燭的思緒也飄遠了,“凰滅,他心志不堅、意念不定,會有如此下場就如滄溟大人當年所料。”

“既想做那個封神‘無欒’,又想做這個‘自己’,往轉反覆,到頭來終是什麼都做不成,唯有那一點心狠,凰滅是像了無欒的七分的,面對那鮮血盈河、屍骸滿城的景緻他仍可面不改色,就憑這能為也讓我心生歎服啊。”

“歎服?”

“凰滅,他為彌補自己一念之失而創立太華、攀扯崑崙,不僅是蕭家皇室跟太華弟子,到今日連世間僅有的人皇血脈也被他一手葬送了進去,這個無欒的半身,可真謂得了妖神一眾的筋骨真髓呢。只是滄溟大人,這後路諸多荊棘,有一言,浸燭始終想問個明白。”

“什麼?”

“凰滅,他當年告訴我們破開詛咒的辦法,當真可行嗎?”

“你是說,他在說謊?”

“謊言於凰滅而言不過爾爾,這千萬年來,他怕是已經誆盡了身邊所有人的,太華‘世尊’,只是一個偽善堂皇的稱號,而他那狠戾的心思就算比之東皇太一跟帝俊也毫不遜色。我曄剎與他糾葛這麼些年,但對於他想要的東西,我們至今也找不到定論。既然如此,滄溟大人,難道他就不能誆騙我曄剎?要是即便回到洪荒,即便開啟太陽宮我們也無法讓族人離開不日城呢?”

“不知道。”

不知道?!浸燭萬沒想到滄溟竟會如此回應,這疑惑她一直問不出口,也因為她不想揭穿滄溟的無助,對啊,他曄剎被困於不日城太久,在妖族與天地面前,他們向來如螻蟻,向來就是如此無助的。

“所以,從開始,大人就是在賭麼?”

“對,我只能賭。在洪荒大家就傳言,但凡出自妖神的詛咒就是無法解開的,更何況,我曄剎是被羲和、常羲用神元封印在此呢。我族司命在凡世找了這麼多年,可除卻凰滅外,我們根本再找不到知曉妖族那麼多秘辛的人了,除了信他說的,我們別無選擇。”

好一句別無選擇,要是凰滅,他原有的心思便是玩弄所有人,那他們這麼多年來所作的努力和犧牲……再想起往昔歷任司命跟逝去不久的族長罹要時,女子也禁不住頷首,她又看了看自己已然枯槁的軀體,說:“有滄溟大人在,族人們,定能重見天日的。”

“浸燭,其實這些年,我對你……”

“滄溟大人,時辰也不早了,我還得再回到逐日殿去。”

回到逐日殿?滄溟很是不解,“為何要回去?”

“都已經到最後了,我不想,讓滄溟大人看到我死前那般狼狽不堪的模樣。只有在逐日殿裡,我才能以堂堂的聖巫女之姿去服侍祖巫之靈,這也算,我為自己所留的最後一點自尊吧,請滄溟大人成全。”

男子目光一黯,眼中也露出了少有的惆悵,方才他不過帶浸燭在不日城中大略走過,雖為曄剎大祭祀,但他族中之人竟有大多不識得浸燭真容。也是在今日滄溟才感覺到,像浸燭這般終生被困在一座殿宇裡,是怎樣的孤寂。

“浸燭,這些年來,謝謝你,”要不是浸燭執著於為自己尋找合適肉身,他就註定要永遠呆在魘池,不得在世間逗留半分,但千萬年都過去了,自己給這人的溫情竟屈指可數,或許出於愧疚,滄溟言道:“在我心中,你跟星璇是一樣的,你比之於她,不會有半分的遜色。”

“我明白,滄溟大人不必安慰,這樣的憐憫於我,反倒是種折辱,”浸燭恭敬的行了一禮,後只淺笑的言說,“滄溟大人,罹要的這副妖神肉身於你尚可撐過數百年,這時間應該夠大人光復我族了,我惟願在洪荒時大人沒做到的事,能在今生得償,至於浸燭當作浮塵,大人萬不用再掛懷。”

見女子欲轉身,滄溟不禁五指一動,他本想抱一抱浸燭的,可不料,那人卻躲開了。

“大人,還有曄剎,該得有盛世。”

滄溟收回手,末了,他只應承著對那人點了點頭。

盛世,這兩字對他們來說哪怕只有一年一日,也是彌足珍貴的。

浸燭的身影消失在了園中,見狀,滄溟又回身過去,只專注的望著眼前這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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