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巷裡,一名美豔動人的少女與李牧羊交談秘語,牽扯著重霄鎮即將發生的某些重大事件。

而在江畔居正前方的鄰水廣場上,則站著一名少年道士,他十五六歲模樣,五官端莊,眉目硬朗,極為英俊,偏偏又生得肌膚如炭。在他身後不遠處,有頭毛髮光滑如緞的小灰驢四腳八叉,躺在地上,百無聊賴打著響鼻。

西荒小道士,有餘觀傳人何辛甲。

當日鹿城地脈被毀後,三無道人孤身北上,自此杳無音訊。留下何辛甲、小灰驢與李牧羊、林青魚一行南下重霄。

天色已晚,江風凜冽,何辛甲重重吸了一口鼻涕,頓足自言自語:“怎麼還不到?難道是師父說錯了日子?還是我記錯了日子?真是奇哉怪也。”

何辛甲皺著眉頭盯著江面碧波浮沉,摩挲著下巴望眼欲穿。

————

大江奔流,一去不復返。

風從北至,捲起千層浪。

遠處滔滔大浪之間,突然出現了一艘約莫三丈長短的白色獨木小舟,像一條白魚在浪裡上下翻飛。舟上隱隱約約瞧著有個人影筆直站著,小舟悠悠踏浪而行,蝴蝶般穿過無數巨浪,令人膽戰心驚,擔心上面的人一個不小心便被巨浪吞噬。

獨木小舟轉眼到了岸邊,只見那人卻是一名青澀少女,穿著單薄衣衫,生得乾乾淨淨,五官間沒有一絲嬌媚之氣,卻令人心中生出靈機盎然的感覺。她孤零零一人站在瑩白如玉的獨木小舟上,像一顆柳樹在風中漂浮,儀態萬千,風姿綽約。

少女掃視了一眼何辛甲卻不搭理,脆生生道:“小團團,快醒醒,我們到了。”

何辛甲站在岸上廣場盯著少女,心中訝異:“小團團是什麼?”

彷彿為了印證他心中所想,少女話音剛落,腳下獨木舟忽然開始蠕動,先是四隻毛茸茸的巨大獸爪從小舟底部探出,然後小舟兩側又生出兩扇羽翅。接下來,船首緩緩化作一顆獸頭,雙睛如拳大小,帶著絲絲電光,口鼻宛若巨虎,獠牙如劍散發著冰冷的光澤。最後,它忽然一動,原本凝為船身的身軀開始劇烈搖晃,潔白如玉的白色毛髮由固態化作動態,輕輕搖晃著。它馱著少女不斷升高,一股兇獸威壓氣息登時蔓延開來。

原來這艘白色獨木小舟竟然是一尊妖獸所化,此獸體型伸展開來,長約三丈,四足雙翅,虎面劍牙,渾體潔白如玉。如此強大神異的妖獸,居然被稱為小團團,令何辛甲忍不住笑了起來。

虎面妖獸馱著少女轟然落下,站在何辛甲面前。聽見他的笑聲,一人一獸齊齊盯著他,少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指著何辛甲脆生生道:“小團團,你看這人賊眉鼠眼,像個黑炭,不如去把他的腿咬下來。”

虎面妖獸領命而行,巨大身軀微微伏低,倏然間彈起,直撲何辛甲。

血盆大口須臾便至,何辛甲嘖嘖稱讚,因為此妖獸口中沒有想象中的腥臭,反倒有一種淡淡的草木清香在悠悠飄蕩。

這讓何辛甲眼前一亮,他眨了眨眼睛,面帶笑意道:“道爺我想試試,到底是你這小團團厲害,還是我厲害。”最後一字出口,他倏然間右腿蜷起,如同一隻獨腳大鳥,翩然而退避開虎面妖獸那張血盆大口。

後退數丈後,忽然又如一隻大鳥直撲向前,單手握拳,憑空砸下。

拳風呼嘯間,龍虎之氣縱橫。

拳頭瞬間落在虎面妖獸頭頂,發揮轟隆隆一聲巨響。只見那妖獸頭頂毛髮如波浪一般翻滾,瑩白如玉,光華流轉。竟然將這凌厲霸道的一拳斜斜卸開,那橫衝直撞而來的萬鈞力道被此神秘手段消退。

一道一獸,錯身而過。

青澀少女面露訝異道:“咦,這個黑炭頭還厲害,不如留下來給我當個小跟班。”

何辛甲感受著那虎面妖獸的磅礴力量,冷哼一聲:“一介妖獸,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說話之間,黑炭小道士高高躍起,然後頭落大地,雙足朝天,手臂撐地,倒懸而立,掌心拍地而行,廣場地面如波浪般簌簌搖晃。

這是有餘觀絕學——玄蘊鎮神拳。

當日在鹿城地脈神山,他與陳苦禪交手,磨礪的便是這套拳法。淨心神咒,淨口神咒,淨身神咒,安土地神咒,金光神咒,淨天地神咒,祝香神咒,玄蘊咒,是為道家八大神咒。玄蘊鎮神拳,脫胎於玄蘊咒,正所謂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容不得半分小覷。

經地脈神山磨礪,這套拳法愈加精深。

玄蘊鎮神拳大起大落,開闔有度,每一式都蘊含道家玄理,或質樸純然,或巍峨堂皇,或悲天憫人,或天道無情。與其萬千氣象相比,其中元氣波動更是神妙,已然超脫了拳術以力取勝的境界。

拳如閃電,每每於不可思議的角度落在虎面妖獸身軀上,暴烈氣勁使得妖獸連聲痛呼,不過何辛甲出手卻是有度,不肯下了殺手。同時,拳風激盪間,元氣悄然勾勒出一張元氣大網,將虎面妖獸困在其中,隨著時間變化,它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彷彿披上沉重枷鎖,騰挪之間分外困難。

眼見虎面妖獸落了下風,何辛甲出手之餘哈哈大笑:“小團團,還不停下來,小心道爺打得你屁股開花。”

————

青澀少女眉頭一皺,很是不悅。

主人不悅,虎面妖獸瞬間感知,立時也生出厭惡感覺,憤怒情緒瀰漫,惡意頓生。

它突然止住身形,渾身潔白毛髮高高豎起,凝固不動,如同無數根細小鋒銳的箭針朝著何辛甲,發出嗡嗡嗡的奇怪聲音。

何辛甲腦海中有道記憶一閃而過,然後面色大變,身軀如電飛速後退數十丈。同時口中大喊著:“這位妹妹,你可是來自南方的姜進酒姑娘?在下是有餘觀何辛甲,奉師尊之命特意在此等你。快快讓小團團停手!”危急時刻,他終於喊出對方身份,本想試探一番,卻不料這尊妖獸大有來歷,便不想再鬥下去。

名為姜進酒的

少女聽見何辛甲的呼喊,歪著脖子思考片刻,然後道:“哦,原來你就是何辛甲,那就饒你一命吧。不過你生得這麼黑,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小團團,繼續打他,不過送他九根就可以了。”

小團團得令,碩大獸首高高昂起,巨口張開發出一聲低沉嘶吼,嗚嗚然呼嘯。背上那些高高豎起的毛髮閃電般分離出九根,脫體而出,整整齊齊,排列於空。毛髮纖細如針,瑩白如玉,肉眼中幾成透明。白色毛髮化作三三成陣,排成三行,嗖一聲消失在空氣裡,只留下一陣陣天地靈氣軌跡。

何辛甲怪叫一聲,身軀高高騰起,雙臂抱腿,周身蜷縮,遠遠瞧去像是一個圓球,在空中漫天飛舞,忽東忽西,只留下一道道殘影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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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掙扎卻毫無意義,下一刻,他驟然慘呼一聲,身軀直直落在地面。只見雙腿、雙臂、胸口各刺入三根白色毛髮,鋒銳元氣透體而入,帶來劇烈疼痛。好在虎面妖獸聽從姜進酒之令,僅發出九根毛髮以示懲戒,否則何辛甲怕是在一瞬間就被射成了篩子。

何辛甲忍痛拔出九根毛髮,只見其堅逾鋼針,更是透著盈盈光華,堪比神兵利器,極為神奇。然後他斜眼瞪了在不遠處安靜看戲的小灰驢,質問道:“有餘觀都被欺負到家了,師兄你作為護山靈獸一點作為都沒有,丟不丟人?”

小灰驢打了一個響鼻,完全不屑理會的樣子,讓何辛甲更是大怒,不過他轉念一想,惹惱了小灰驢,只怕又是一頓爆揍,實在不划算,不如忍氣吞聲,退一步未必不能海闊天空,更何況是自己想掂量人家的斤兩才出聲挑釁,實在怪不得誰。

————

何辛甲自我慰藉功夫很有一套,平順心情後望著少女姜進酒抱拳道:“姜姑娘,在下何辛甲,奉師尊之名在此迎你。”語氣一轉,目光投向其座下妖獸:“這位小團團仁兄,可是姑娘宗門的護山靈獸——金闕駟玉虯?相傳此獸有上古虯龍血脈,潛心修煉,一旦得道,通體白毛便會化作純金之色,實力堪比頂級大修士。”

姜進酒皺起眉頭,卻還是點了點頭,示意何辛甲說得對,然後道:“囉囉嗦嗦,還不趕緊帶路,我現在已經很餓了。”

何辛甲瞧著姜進酒那張冷冷清清的臉,眉開眼笑道:“小道來此地已經數月有餘,對此地美食瞭如指掌,正好帶姜姑娘嚐遍西荒美味。”

姜進酒淡淡道:“你是最近一兩天才到這裡的。”

一句話堵住何辛甲即將開啟的誇誇其談,噎得他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怯怯狡辯著:“正所謂一日三秋,我這麼說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姜進酒面露奇怪神情,問道:“你小小年紀就逛了窯子?一日三秋?呵呵,真是大言不慚。”

何辛甲如遭雷擊,想起這四個字裡包含的深意,忽然覺得這名神秘少女能和三無道人有所淵源,實在是天底下最合情合理的事。

小灰驢不合時宜的發出啾啾怪叫,彷彿和少女一起在嘲笑何辛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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