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可別咬文嚼字啦!一路狂奔,跋涉千里,我現在只想找個客棧,打桶熱水好好洗漱一番,然後點上一桌美味佳餚,溫兩壺好酒,酒足飯飽後睡它個三天三夜。”

“青魚妹妹此言妙哉,小道深以為然。眼看這場雪是越下越大,尋一客棧安歇,圍爐煮酒方為正理。待將息修養數日,再徐徐圖之。”

風雪中自西北而來的三人自然是奉了鹿城衛大統領蕭錦繡之命,一路南下的李牧羊、林青魚,有餘觀小道士何辛甲。

林青魚與大衍學宮小長老白太微已成師徒,亦有約定在前,待鹿城傾覆須持赤炎玲瓏塔前往崑崙城大衍學宮修行。此番隨李牧羊南下,一者協助他完成蕭錦繡交待,二者待此間事了便可繼續南下,抵達崑崙城,入大衍學宮修行,此乃天大的機緣,不容有失。雖然林青魚心中不捨與父親分別,與鹿城衛分別,與身邊這位少年分別,但卻只能強忍離愁,因為她很明白:李牧羊作為西荒前任帝師申屠知元唯一弟子,福緣深厚,機緣良多,未來必然是叱吒江湖的一代風流人物,那麼她若要追隨心頭那抹情愫,就必須同樣一飛沖天,成為這浩瀚天下中的強者,如此方能與他同行九霄雲間,笑看天下風雲。

因此,強者之途,註定要走。

因此,大衍學宮,必須要去。

風雪之間,林青魚望著揹負方形木匣的少年李牧羊,心中感慨萬分。

李牧羊回頭笑道:“好!就如你們所願,咱們先去好好吃上一頓,聽說重霄鎮有一麻辣火鍋,盛名在外,今日天氣苦寒,正好去嘗一嘗。”

離開鹿城前,蕭錦繡曾說過到了重霄鎮自會有人前來接應協助。

所以他並不著急,只需要等待蕭錦繡提前安排的那人到來即可。

※ ※ ※

雖是風雪漫漫,三人卻毫無畏懼。下馬步行,沿主街向小鎮深處行去,一路上饒有興趣欣賞著此地風土人情。雪中行人不多,長街兩側林立的商鋪卻無一關門避雪,偶有客商匆匆來去,車馬滾滾之間,自有一派繁華鼎盛氣象。

李牧羊飽覽群書,廣知天下地理,遂為二人解答道:“咱們所在的地方屬於西荒平原,位於逐鹿山以南,是整個西荒人口最多、城池最多、經濟最發達、資源最豐富的地方。素有“沃野千里、天府之國”的美譽。逐鹿山南麓,有一大河發源深山,名為聖水河。聖水流一路蜿蜒向東南方向行來,流經西荒平原,沿途分別有衢江、子午河、黑水、雲嵐江、楚雲江五大支流注入,最終化作南部平原第一大水系——洛水。而這座重霄鎮,位於聖水河與衢江的交匯之處,北靠逐鹿山系,南望沃野千里。此地人口眾多,漕運發達,商貿繁榮,素來是一處兵家必爭之地。眼下正是冬獵時節,大批珍貴皮草都將匯聚此處,沿聖水河一路南下,最終進入洛水,抵達崑崙城。”

黑炭小道士何辛甲頷首稱是:“重霄鎮的確不凡,也正是因為它的位置,大統領才會選擇帶領十萬軍民入駐此地。只不過,如此重地,本土門閥宗派必然盤根錯

節,鹿城衛入駐也必然會引發新的勢力劃分。洗牌階段,風雲激盪,也是最兇險的時刻,我們可得小心了,別死在某個陰溝暗渠裡,連明年春天的桃花都見不著。”

李牧羊伸出手,掌心朝天,綿綿密密的雪粒落在掌上,轉眼融化。只見他呵呵一笑:“我倒是很期盼呢。”地脈神山一行後,他體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雖然鋒芒漸隱,卻也顯出一種深不可測的氣息。

何辛甲用鄙視的眼神掃視了他一眼,不屑道:“不過是在鹿城地脈中得了一點造化而已,裝得像一品高手陸地神仙一樣,呸!”

李牧羊冷笑道:“我愛怎樣就怎樣,不服氣就來打我啊?”

林青魚咯咯笑道:“你們倆能不能不要鬥嘴了?要是有外人聽到了,肯定笑掉大牙。”

何辛甲毫不在意,神情自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豈能因為旁人看法而改變?小妹妹,你要知道,咱們身為修士,若要真正竊得天機,一顆赤子之心不可或缺,若心有塊壘,又何以凌雲而起?”

林青魚拂了拂額前青絲,若有所思,只覺得這小道士話語中似有深意。

李牧羊譏諷道:“玄玄乎乎,裝模作樣。既然是問道天地,只需憑心意而行即可,直來直去,是為修行正道;魑魅魍魎之術,同樣也是。”

何辛甲沉默片刻,盯著遠處的風雪,笑嘻嘻道:“看來你的確改變了不少,難怪大統領會讓你來辦事。”

三人三馬,緩步而行,很快消失在鋪天蓋地的雪霧中。偶然傳來幾聲爭吵聲,帶著幾分少年意氣。

※ ※ ※

夏侯轅門,今年剛滿二十歲,乃是夏侯氏當代最傑出的後人。

此時此刻,他正端坐於一輛裝飾極盡豪奢的巨大馬車內,車裡鋪著厚實的地毯,放有一盆炭火,燒得是上好的無煙銀炭,非但沒有煙燻氣息,反而有股淡淡木炭清香瀰漫整座馬車。

夏侯轅門,五官生得極為清秀,眉宇間帶著一抹不健康的蒼白之色。他雖然憑藉著無雙智謀,早已被定為夏侯氏下一代家主,也成為整個重霄鎮年青一代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但是卻改變不了他不通武學、體弱多病的事實。

今日風雪時刻,寒氣逼人,以他的身子骨並不適合出門。但想到此事關係到夏侯氏百年興衰,他便無法置之不理。

冒著風雪,他要去見一名來自北方的僧人。

只是結果卻無法預料,縱然他智計近妖,也並無幾分把握。

夏侯轅門深深嘆了一口氣,伸出雙手湊近炭火取暖。

忽然間,馬車驟然停下,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向前一衝,秀氣瘦弱的五指差點碰到那灼灼燃燒的炭火中。

夏侯轅門坐正身子,理了理略有些雜亂的錦裘,面無表情,鎮靜如常,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外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回答。惟有雪粒落地簌簌作響,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鼎沸人聲、車馬嘶鳴,愈發顯得詭異。

夏侯轅門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右手拿

起火鉗撥弄著炭火,炭灰滑落,露出通紅的炭身,騰起不足一寸的赤色火苗,映得馬車內光華流轉,照得夏侯轅門蒼白的臉頰一片通紅。

過了片刻,夏侯轅門再度出聲道:“敢問來者何人?不知我夏侯氏有何得罪之處?”車外既然無人回應,只怕隨行護衛皆已被人斬殺。

馬車之外,有人答道:“鹿城衛。”聲音冷酷,殺機凜然。

夏侯轅門微微一曬,搖了搖頭,“想必你也知道,你很難攻入這輛馬車。這也就意味著,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如果我沒死,你就得死。”

馬車外那人陰惻惻道:“想不到重霄鎮裡看似最柔弱的,反而是最難纏的。”他頓了一頓,冷笑道:“不過,烏龜殼又有什麼用?鐵錘之下,看你如何安然自得。”

話音剛落,一聲轟鳴震天巨響。

馬車遭受重擊,簌簌顫抖,轟鳴聲中,夏侯轅門面色慘白如紙,一行鮮血從鼻翼間緩緩滲出。這名刺客竟然是一位頂級高手,一錘之威,竟恐怖如斯。

只是如此一來,只怕是很難攔住他一炷香的時間。

夏侯轅門眼中露出絲絲寒芒,指尖刺入掌心,心中卻是長嘆:“身負凌雲之志,卻陷身於泥濘之間。難不成我竟要死在這些魑魅魍魎之徒手中?蒼天待我,何其不公。”心中越是悲涼,面色越是如常。

轟鳴聲中,又是一錘。

馬車劇烈搖晃,炭火四散將地毯燒著,煙霧開始飄散。夏侯轅門本就體弱,連續兩錘已經震得他氣血翻湧,濃煙入鼻愈加難受,忍不住發出劇烈的咳嗽。若無人施以援手,等到火勢大盛,同樣死無葬身之地。

車外那人聲音又起:“記住了,殺你者,鹿城衛也。區區本地豪強,也敢試圖擋我鹿城衛入駐,你們不死,誰死?”

夏侯轅門冷笑一聲,強忍心頭氣血翻湧,朗聲道:“一群魑魅魍魎的陰詭之徒,也敢假冒鹿城衛。你們騙得了其他人,卻騙不過我夏侯轅門。”

車外那人哈哈大笑:“夏侯公子心思果然玲瓏不凡,不過無論你怎麼驚才絕豔,今天還是得死。過了今天,重霄鎮三大家族也只會認為是鹿城衛襲殺了他們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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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濃煙滾滾,夏侯轅門咬了咬牙,按下機關,開啟馬車鐵門,緩步走出。

縱然要死,那也得看看是誰殺了自己。藏身馬車,葬身火海,這樣的死法未免也太憋屈了。

數丈之外,有一蒙面黑衣人立於風雪中,手持鐵錘,殺氣凜然。身畔雪地之上,十餘名隨行侍衛屍體橫陳。黑衣人見夏侯轅門走出馬車,倏然間撲身而上,口中厲喝道:“還請夏侯公子上路。”

夏侯轅門負手而立,雖然滿臉鮮血,卻依然帶著微笑。一身錦裘業已散亂,卻並不妨礙他一身山嶽般的巍峨氣度。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不過一死而已。

※ ※ ※

正在此刻,一聲戲謔聲音傳來:

“刺殺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不是我輩修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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