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騎虎視眈眈,鹿城邊關不寧。西荒平原之上,同樣風聲鶴唳,炎夏高溫,瘟疫更易蔓延,好在有蘇子藥廬門下醫師深入疫區,將瘟疫死死壓制在已經爆發的遼闊區域內,不讓其再延伸半分。

在此危急關頭,出現了眾多神秘黑衣騎士,襲殺藥廬中人,用意很是明顯:狙殺醫師,助推瘟疫蔓延。

只是令人不解的卻是:衢江城守衛營作為這片疫區的真正統治者,面對危局沒有發出一絲有效聲音。凡倒是來自東荒劍冢,做客衢江城的慕容青玄在其師授意下,四處狙殺那批黑衣騎士,救下許多藥廬醫師,一時間聲名大振。

在一座距離衢江城很遠的北方集鎮旁,有一清澈大河風景如畫,繞著小鎮潺潺流過,河畔駐紮有上百帳篷營寨。

這裡,剛剛經過一場小型戰鬥。

十五具屍體躺在地上,慕容青玄檢查再三卻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資訊,嘆息道:“這群人來歷神秘,做事滴水不漏,竟然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實在詭異。”

林晚尋神色淡然,這些日子裡見過的死人太多,從最初的不適到如今的心靜如水,少女改變了許多,素來來溫柔的目光裡也多了幾分堅韌。

“數月之前,蘇子藥廬門人四處採藥,便遭到了許多殺手狙擊。很明顯,有人試圖讓這場瘟疫蔓延開來。因為在這片土地,惟有藥廬可以阻止他們的計劃。自然也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非死不可。”

林晚尋聲音沉重,卻也帶著縷縷驕傲氣息,蘇子藥廬醫術蓋世,自然有驕傲的本錢。

慕容青玄猶豫片刻道:“其實,這樣的情況在邊關鹿城也發生過。同樣也有一批黑衣人出手,導致裂天玄妖鹿解封出世,鹿城地脈傾覆在即,北荒狼騎即將南下。”

林晚尋目光突而變得冷漠,望向南方:“我已經將近日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傳回師門,相信不日便有迴音。我倒想看看,那衢江城守衛營如何面對?”倘若守衛營派兵協防,拱衛藥廬眾人醫治瘟疫,死傷絕無可能如此嚴重。而蘇子藥廬名動西荒,靠得當然也不僅僅是絕世醫術。

慕容青玄心中凜然:“希望林姑娘師門出面,可以解決眼前紛爭。否則瘟疫橫生,西荒大亂,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林晚尋微微一笑,頷首表示同意他的說法。卻沒有搭話,心裡莫名想起那名陪她孤身深入逐鹿山銀山湖的無賴陰狠少年,無比盼望他的到來。並且開始懷念,懷念那連綿起伏的險峻群峰,懷念那廣闊無垠的壯闊草原,懷念那汩汩流淌的清澈山溪,懷念那水波淼淼的銀山湖畔,懷念那道滾燙香濃的巫城烤魚。心中有五月的花開始盛開,也有五月的風開始溫暖。她覺得只要站在那位少年背後,就會無比的安心,無比的平靜,縱然前方是屍山血海也沒有關係。

這種安心與平靜,無關男女之情,無關旖旎情事,只是一種單純的情感。

就像雪花蔫了霜草,就像春風過了江南,就像夏荷搖了碧波,就像秋月染了紅葉。一切自然而然,一切水到渠成,仿若拈花微笑,眼前所見便是心中模樣。

※ ※ ※

七月新秋風露早,萬葉敲聲涼乍到。

在遙遠的逐鹿山北麓,有一少年,並

不知道有一位南方姑娘在思念著他。在他那寡淡平凡而又充滿堅韌狠厲鐵血氣息的童年記憶中,生出了一根不知幾長的蒼翠青竹,竹葉蔓延生長,與往昔歲月交織共融,帶來無數蓬勃生機,洗滌經脈竅穴,淨化初心神魂。

山川故人,不知歲月。

歲月如刀,刀刀刻骨。

李牧羊眼前身後,盡是翠竹青葉,浩渺遼闊猶如滄海,層層翻滾不休。撲面而來的是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滋潤明眸,滲入肌膚,拂動長髮,說不出的舒適愜意。

如果,把之前的登山煉體之路稱為一段苦痛之旅。

那麼,此時的煉心之路便是一路好風光伴著星辰。

走過那場百年不遇的風雪與霧,夢見那片白沙藍海的未知天地。

踏過赫爾沁草原春末的柔軟草叢與沃土,狼群在月圓之夜仰天長嘯,羊群在山谷間瑟瑟發抖。少年裹著厚厚的羊皮襖子,揹負長刀,心中無比期待朝陽從遠處的地平線升起。

穿過洶湧人潮,走過青石板街,四季輪轉的煙火氣息縈繞心頭,是一粥一飯的熱氣騰騰,是篳路藍縷的艱難前行,是圍爐烤火的溫暖冬日。

一片金黃色的銀杉樹葉自樹幹高處悠悠落下,然後消失在那片蒼茫浩瀚的翠竹青葉之間。

李牧羊抬頭盯著眼前這條小巷,這片銀杉樹群,目光落在一座小樓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因為那小樓之上有三個大字:用筆鐵鉤銀劃,線條剛勁有力,體勢開張飛動,筆鋒如錐畫沙,似要躍然而出斬斷天地萬物。

少年聽雨歌樓上,壯年聽雨客舟中。

而今聽雨僧廬下,悲歡離合總無情。

恍惚之間,神遊萬里,少年又至聽雨樓前。

登山觀景,臨海觀潮。世人常設觀景臺,所為者何?實是角度、高度不偏不倚,恰恰適合觀景觀潮觀天下。臨溪捉魚,同樣如此。在那地脈溪畔,有的地方視野不佳,有的地方泥濘光滑,有的地方風光壯闊,有的地方清幽怡人,有的地方時光靜好。

三無道人曾說:聽雨樓雄踞鹿城西北,便是臨溪捉魚的絕妙之地。

顧家老人曾說:西北之地,劍氣如虹。鋒芒所向,氣運猶飛蛾撲火,盡皆匯聚此處。這裡何止很不錯?

李牧羊踏足一片翠竹青葉之間,安然不動,並不著急迴歸聽雨樓內,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因為他知道:有個人必然會出現在這裡,他又不得不出現的理由。

※ ※ ※

無名小巷,虛實不定。

一條清澈透明的大河漫過了青石磚鋪成的路面,水聲潺潺,汩汩流淌,溫婉可人。清水之上,一名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踏浪而行,腰懸玉佩,儀態風流,面露溫潤笑意,猶如神子下凡。

李牧羊摩挲著下巴,同樣笑意盈盈,很熱情的揮手打招呼:“兔兒爺,你可真是講究人,在這等緊要關頭還有空去洗澡換衣服。”

登山半途,眾人受大修士蕭錦繡意念遙控,成龍爭虎鬥之勢。李牧羊與顧清河兩敗俱傷,均是血汙滿身慘不忍睹,但此刻顧清河身上卻潔淨如初,令人訝異。

顧清河笑意凝滯,浮現出一抹高高在上的譏諷之意,冷冷道:“無

知鄉野之輩,這是地脈造化中的天地神秘力量,以氣運凝結魚竿,以神魂心遊萬物。現在的你,不過是一虛幻影像。”

李牧羊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看不到你滿身血跡的狼狽,真是有些可惜。”頓了一頓,又好奇問道:“清河居然是你的魚竿顯化之形,難道和你的名字有關係麼?”

姓氏為顧,名為清河,故有一灣清河長存心間。

顧清河那張精緻英俊的面頰上譏諷之色愈加濃烈,“愚蠢不堪,愚不可及。”

李牧羊毫不在意,笑呵呵道:“還不是把你揍成豬頭?估計你爹媽都認不出來了吧?”少年上前一步,語氣變化,帶著一絲冷意:“聽雨樓前兩相看厭,想在今日一刀兩斷,圓你道心,取那最大的造化?嘿嘿,算盤雖好,可我偏偏不讓你如願。”

顧清河面無表情,踏浪而行,“溪畔之爭,乃是大道之爭。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兩虎相爭,惟有勇者勝,如是而已。”

到了此刻,這位出身豪門宗族的門閥後人,終於開始正視這名擅長山野廝殺的兇猛少年。在他心裡,這名少年已是他此番修行的障,心中的結。

若不能解開那結,破除那障,未來修行路如何前進?

所以,這無名小巷,他非來不可。

※ ※ ※

小巷來了一場雨,但卻不是自天而落,而是自地而上。

那條清澈大河開始搖晃,就像琥珀杯中的酒,蕩起層層漣漪。綿綿密密的雨滴連接成線從大河中緩緩騰空而起,起初緩慢,愈來愈快,最後化作流光斜刺天際,消失在高空。

雲霄之上,風雨大作,隱約有雷動四野之聲。

在下一刻,雨聲如潮,無數水滴化作漫天利刃,像一團劍網,傾瀉而下。鋒銳之意恣肆縱橫,所過之處,虛空如被切割。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顧清河立身大河浪花之上,身軀微微搖曳,目光冷寂,盯著那片翠竹青葉,盯著那名少年。

李牧羊仰頭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心中很是感慨:“門閥弟子果然都是如此睚眥必報麼?幸好,我比你更小氣,更記仇,更睚眥必報。”

顧清河就是他要等的人,這場大雨就是他要等的殺機。

聽雨樓前兩人互相生厭,既是那顧清河的道心壁障,也是他李牧羊的心頭之結。

紛紛細雨落翠竹,絲絲如劍斬青葉。

那雨劍轉眼間落入茫茫竹海,一片片蒼翠竹葉被切成絲絲縷縷,四處紛飛,卻也同時攔住雨劍來勢,雨劍化作水珠,在翠竹之上、青葉之間晶瑩剔透,倏然滾落。

蒼翠青竹與漫天雨劍相抗時分,李牧羊依然安靜站立,細細感悟著那無數雨劍中蘊含的鋒銳之意。雨劍及身數尺如有無形屏障阻攔,立時調轉方向不敢靠近。

過了片刻,少年曬然笑道:“想斷我青竹魚竿,亂我修行之心。顧公子,你這位兔兒爺好像還沒有那等資格呢。”

顧清河劍眉一揚,默不作聲。

李牧羊緩緩抬起左拳,只見十指修長宛如白玉,膚若凝脂流光溢彩。左拳向前伸出,身畔無數雨劍如被狂風橫卷四散。

“我有一座山,名為山字訣。”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