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塔舊址,廢墟之上,六名少年少女各佔一處,立於黑石之上,隱隱對峙。這黑石乃是當年築造天玄塔的材料,極為神異。

來自鎮妖寺的年輕僧人陳苦禪見眾人已然齊聚,手託銅缽,上前一步,口宣佛號,朗聲道:“鹿城地脈有變,深秋時刻便要化為齏粉,實在令人唏噓。我等修士皆是因地脈造化相聚於此,小僧受鹿城衛委託主持此事,還望各位恪守那位大人提出的要求。不得驚擾百姓,不得胡亂出手。一旦違逆,無論你們的靠山多麼強大,小僧也絕不會留一絲情面。或許各位心有疑問,認為小僧並沒有任何實力說出這話。事實的確如此,小僧修為淺薄,難以對抗各位身後之人。不過呢,鹿城衛旗下有八大統領,萬餘軍團,如今皆聽從小僧號令。”

年輕僧人突而古怪一笑,“小僧以為,這便已經足夠了。”

眾人聽聞此僧此言,均是驚駭莫名,惟有顧清河面色如常。他早已經知道鎮妖寺出世,與鹿城衛聯袂入駐重霄鎮。

其中,又以李牧羊、林青魚最為震驚。兩人對視一眼,露出疑惑神情,只是眼前情勢複雜,只好收起心中疑惑。但望向這名年輕僧人的目光卻變得柔和許多,同為鹿城衛之人,心中自然親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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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踱著小步,行於廢墟之上如履平地。

再次出聲:“天下地脈,皆有定勢。鹿城這條即將傾覆的地脈,最關鍵的龍頭位置便是咱們腳下這片廢墟。因此,若要凝練那臨溪捉魚的‘魚竿’,此地才是關鍵之處。”

“雖說那位大人禁止城內殺伐,但卻並未禁止我等七人之間動武。修行之道,猶如逆水行舟。少不得拼殺鬥狠,誰想在這片廢墟獲益最大,勢必要讓另一人損失慘重。小僧以為此舉正是錘鍊我等的最佳時刻。只不過,各位一定要謹記,因為造化氣運天生憎惡元氣,所以那位大人早已在此地設下禁制,一旦開啟禁制,元氣便不得出體。”

簡而言之,為爭氣運,將七名少年少女置於一地,各憑本事,各取造化。

陳苦禪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盤膝坐於一塊黑石上,左掌結成手印,口中斥道:“以鹿城衛大統領之名,封禁此地元氣。”

字字出口,如若雷霆。方圓數四五百丈的巨大廢墟彷彿剎那間蒙上一層詭異禁制,專門鎮壓修士體內元氣,使其不得運轉使用。

陳苦禪心中嘆息,“大修士之威能,當真是——舉手之間風雲變色。”

而後笑吟吟看著眾人,補充道:“如今此地元氣已禁,正午時分也即將到來。各位耗費天大的代價來到這裡,沒道理與人平分造化,傳揚出去也怕是羞死個人。”忽而一字字道:“歡迎各位向小僧出手,否則的話,可不要眼紅。”

鋒芒畢露,猶如一尊戰佛。

飛揚跋扈,似是出鞘利刃。

此時,陳苦禪一改平日儒雅,端端正正盤膝坐於巨大黑石之上,雙目微闔,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是周身氣息鋒銳如刀,令人心神搖曳。

※ ※ ※

不用元氣,如何相爭?

無非靠一身鐵骨銅皮與拳腳功夫,比不得一劍光寒九萬裡的來去如風,也比不得出口大道言出法隨的神仙境界。

以通俗言語而言:

此時此刻,天玄塔廢墟內的七人,只能靠一身拳腳相爭。

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淪為世俗武夫,想必會更加有趣。

※ ※

日光平午見,霧氣半天蒸。

午時,即日中,日正,又有平午、平晝、亭午等別稱。此時,天地陽氣最盛,陰氣即將誕生,鹿城地脈靈氣盡數聚集龍頭,剎那間噴薄而出。

與此同時,龍騰,豹突,誦經,說法,等聲音絡繹不絕,嗡嗡響起,夾雜著一道惱火的叫罵之聲,“嗡嗡嗡,嗡嗡嗡,怎麼像蒼蠅一樣?吵死人了。”

李牧羊猜也不用猜,便知道是那有餘觀的黑炭小道士。少年專心凝神,默誦獨釣寒江法訣,眼前廢墟景象漸次轉換:天地之間白色氣息沸騰,又有淡淡陰寒之氣自那塊塊黑色巨石上升騰而起。兩兩涇渭分明,於此地形成兩層世界。

半響之後,靈氣漸次安靜,結為一座連綿不絕白色山脈,縱橫廢墟方圓數百丈,高聳入雲不見巔峰。白色山巒乾乾淨淨,沒有一草一木的存在痕跡,如同累累白骨堆積成山,在六月的陽光下散發出幽幽光芒,分外詭異。

七人或筆直挺立,或盤膝端坐,猶如白色山麓七枚小黑點。

李牧羊伸出五指,觸控山體,竟如實質一般,堅硬無比,敲之有聲。心裡突然莫名騰起陣陣殺戮之意,浩瀚、蒼茫、殘酷、血腥等諸多氣息在山巒間浮蕩,似是兇獸蟄伏,又似屍山血海。

“六月六,天貺節。地脈龍頭化作參天山巒,昂首九霄,意欲化作神物騰空而去。而此處瀕臨毀滅,故又有殘酷殺戮之意,怒視所有世人。”

李牧羊舔了舔嘴唇,眼中升起強烈戰意。

耳畔忽然傳來陳苦禪淡淡聲音:“諸位請看,鹿城地脈如今已化作神山,直入雲霄。再過數個時辰,失去天地靈氣支撐,神山又會轟然消散。我們真正凝練‘魚竿’的地方就在這座地脈神山的頂峰。越往山頂走,對於造化氣運的感悟就越深。這一點,和四荒天下許多遺蹟傳承很像,有測試修士天資、意志毅力的作用,在此期間沒有任何外力可以干擾,也沒有任何捷徑可言。”

※ ※ ※

眾人凝神體會地脈神山的玄機,倒是那粉雕玉琢的男童沈豹突嘿然一笑,“我要登臨巔峰,誰人敢阻?”他雖年幼,淡淡出聲,卻憑空生出一陣霸道無雙之意。

說話間,已然邁出步伐,行走於白色山巒。

對沈豹突,金錘少女最是厭惡不過,虞丘眸間金光閃爍,緊隨其後,踏步而行。杏黃衣衫紛飛,恍若神人。

李牧羊朝著不遠處的林青魚努了努嘴,“咱們也走吧,去瞧瞧這難得一見的地脈神山有何妙處?”對林青魚他倒是毫不擔心,此女受大衍學宮小長老白太微青睞,傳授武學,更是贈下奇寶赤炎玲瓏塔,底蘊之深,不弱於那些宗族門閥。

林青魚嫣然一笑,兩人聯袂而行。

白色山巒瞧起來詭異莫測,真正朝著頂峰攀登,更能感受其中威壓。四荒之地猶如人體經脈,沃土為肌,河流為血,山嶽為骨,地脈為絡。凡大城大邦必建於地脈之上,地脈衍生天地靈氣,滋養萬物生靈。

既然可以滋養萬物,自然也可以鎮壓遼闊天地。

如今,它所散發的氣息攝人神魄,霸道威嚴,不斷擠壓著李牧羊的骨骼血肉。沒有元氣護持的血肉之軀在他踏出一步後便連續發出清脆爆裂之聲,這是他體內最脆弱的骨骼被地脈氣息壓迫碎裂的聲音。

劇痛如潮水般湧來。

李牧羊面色立時扭曲,轉首一看,林青魚竟毫無異樣,步履不停,神態悠閒,

如閒庭信步,轉眼間超出他數十丈。

少年長長舒氣,嘴角扯起一絲陰冷笑意,“哪怕是刀山火海,老子我也要爬到你頭頂撒尿拉屎。”心中發狠,他強忍骨骼碎裂的劇痛,步步堅定,緩緩而行。

“果然只是一名好運氣的小子,如此實力,也配和我等並列此地?”

顧清河右手摩挲腰間玉佩,腳下不停行走,目光卻早已將眼前情形一覽無餘。眾人皆有底蘊,此刻登峰毫無壓力。唯獨那名屢次頂撞於他的少年汗如漿下,神態凝重,顯然極為吃力。

山野村夫就是山野村夫,再怎麼不凡,也難成大器。

顧清河放下心來,嘴角一揚勾起冷笑,“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再過上片刻,便讓你曉得我們之間究竟有多少差距。”

聽雨樓前,兩相生厭。竟已成這名前途遠大的門閥弟子心中死結,心心念念,便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碾壓少年,碎其道心。

※ ※ ※

地脈神山氣息,時刻碾壓磨礪李牧羊身體。骨骼咯吱咯吱,不斷碎裂,帶來陣陣刺骨劇痛。

如今元氣難以使用,但卻正是吸納地脈靈氣的最佳時刻。神山之上,盡是肉眼不可見凜冽波紋,千變萬化閃電般飄肆意奔騰。

所謂靈氣縱橫,莫過如此。

李牧羊口中默誦白鹿行法訣,低喝一聲:“萬物生長,皆由心。”只見靈氣如潮汐般轟然轉向,湧向全身,轉眼間深入肌膚、經脈、臟腑,在全身緩緩流淌。如清風滌心,妙不可言,所過之處,如少女柔夷輕撫肌膚,盡是溫潤之意,使得體內劇痛立時緩解。

他強斂心神,又默唸一句:“心納百川,見風雲。”

千萬道洪流般靈氣頓時如巨龍奔赴相聚,攪動風雲,騰起巨大漩渦,撕裂心神,帶來撕心裂肺疼痛。靈氣入體,化入那方被封印遮蔽的識海,如泥牛入海再無音訊。

只是,經過“白鹿行”法訣如此一來,地脈神山對他的威壓便弱了許多。體內三百六十五道經脈與一百零八座竅穴之間,靈氣化作瀑布,嘩嘩落下,如細雨紛飛灑落,在靈氣水面泛起點點漣漪,修復損壞骨骼血肉。

一方面,身軀被地脈神山壓制,骨骼血肉不斷崩碎。

一方面,運轉白鹿行法訣,以地脈靈氣修復崩壞軀體。

如是反覆輪迴,即為錘鍊磨礪之意。

李牧羊咬牙切齒,忍著骨骼不斷破碎又快速生長又再破碎的無盡痛苦,嘴上罵罵咧咧。卻忽想起李晉棠臨行前的那句交代:“在鹿城地脈被毀前,須夜夜宿於聽雨樓中,勤修白鹿行,屆時自有機緣氣運加身。”

如今看來,白鹿行這門法訣才是謀取地脈氣運的基礎。

其實仔細想來,的確如此:流風迴雪御風術、百獸奔突步皆是身法,靈犀相印訣只為收復天下妖獸,至於最為鋒銳的那一劍“春秋酒”,卻與劍匣內那柄無鋒鐵劍聯絡緊密,如今鐵劍難以出匣,“春秋酒”便可忽略不計。

左思右想之下,唯一可做倚靠的竟然是這門最為基礎的修士入門法訣。

“白鹿行神妙異常。其中境界只可悟不可言,蘊含天地玄黃、太古洪荒之奧。凡鹿城衛皆可修行白鹿行,然根據個人悟性結果卻不盡相同。相傳白鹿行修煉到極致有驚天威能,呼吸之間可攪動天地風雲,目光所及可崩碎無盡虛空。”

少年心中忽然想起最初修煉白鹿行見過的這句話,心中立時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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