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關之地,亦有能工巧匠。民居連綿縱橫,街道九縱九橫。間或引逐鹿山溪入城,供人使用,如玉帶穿城,時隱時現。

鬧市之後,有一淺溪。

淺溪之上,有一石橋。

石橋中央,有一男童。

小男孩約莫十來歲樣子,錦衣華服,顯然大戶人家出身。五官清秀,粉雕玉琢,惹人疼愛。過路行人紛紛回頭,尋思著這是哪家的小哥這般俊俏。

小男孩面帶笑意,也不管那些好奇目光。徑自站在石橋中央,有模有樣打起了拳,只是他年歲尚幼,拳勢無力,雖然呼喝有聲,瞧著卻更顯可愛憨厚之氣。

東一拳,西一拳。龍行虎步,勇若豹螭。

雖無霸道威勢,卻隱約有虎豹出山氣息。

一名獵戶匆匆忙忙路過此處,忽然汗毛倒豎,如臨大敵。獵戶進山狩獵,經常遭遇虎豹熊羆,多年經驗積累下來,對危險氣息的感知更勝常人。他四處張望,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光天化日,也有野獸敢潛入鹿城。”

瞧著日頭漸升漸高,小男孩冷笑一聲,突然雙拳平擊,如兩支重錘破空而去。空氣中立時響起噼裡啪啦的聲音,與此同時,男童昂首挺胸,張大嘴巴,無聲怒嘯。

錦衣華服之上,一圈圈淡不可見的黃色光芒一閃而逝,猶如一頭仰頭怒嘯的兇豹,融入男童身軀。

男童收拳巍然而立,氣勢煌煌頗為懾人。側身來到石橋邊,探頭看了一眼入城溪水,發現已降落大半,然後滿意一笑,轉身離開。

※ ※ ※

李牧羊吃完了那碗豆花泡饃,就朝著天玄塔廢墟處緩緩行去。一路上,獨釣寒江訣運轉不休,靈氣入體,存於七竅。

鹿城中心主街。

鹿城雖循山勢而建,整體凹凸不平,但民居卻頗為齊整,佈局方方正正,九縱九橫,十八條街道將整個鹿城分割的錯落有致。皮草交易區、寒鐵交易區單獨劃分,客棧、酒樓、錢莊、布店等商鋪則沿中心主街排布,寬約數十丈的青石板街順山勢漸次升起,簷下風鈴燈密密垂落,在風中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瞧著恍若繁華盛世,自有氣象萬千。

李牧羊走在鹿城中心主街上,視野中漸次出現了許多熟悉的食肆、酒館、客棧。心裡不由得感慨萬千,依稀記得上次與林青魚聯袂經過此地前往天玄塔,而後才有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突然之間,他停下腳步。

隔著十來丈的距離,青石板上站著一名中年男子,揹負雙手,白袍金邊,貴不可言。如果把李晉棠形容為不修邊幅落魄不羈的邋遢鬼,那麼此人便是溫文爾雅一絲不苟的典雅君子。

中年男子留有一撇小鬍鬚,五官硬朗,如刀劈斧鑿,天生帶有一絲兇悍暴戾氣質。不過好在嘴角勾起的微笑和煦如春風,將那抹戾氣壓制,顯得格外平易近人,暖如冬陽。

中年男子向前踏了一步,面帶笑意,“你就是李牧羊麼?”

少年默然不答。

中年男子再踏一步,搖頭嘆息,“放心,我和你們這群爭奪地脈造化的小家夥沒有半點關係。我來找你,是想確認兩件事情,李晉棠真是你的叔父?

還有,他真的回高唐李了麼?”

少年雙唇緊閉,目光兇狠。

中年男子又踏一步,已經站在少年面前,他循循善誘問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李晉棠的仇人。相反,我們應該屬於朋友。不,也不對,朋友這個詞太過矯情。總而言之,你應該回答我這兩個問題,必須回答,聽明白了麼?”

少年張開嘴巴,還帶有笑意,忽然扯起嗓門大聲吼道:“顧家的人行兇殺人啦,顧家的人行兇殺人啦。”

中年男子實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顧家?你也真能想出來,不過,的確有李晉棠幾分風采,看來確認是他侄子無疑。”忽而斂去笑意,渾身氣息變幻,立時由一名儒雅君子變為立身血海中的絕代兇人,“用力喊吧,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得見。如今的鹿城,除了那位老道士,恐怕還沒有人能察覺到我的存在,就算是那位天賦異稟的小姑娘,也不行。”

李牧羊面無表情,不再叫喊,“你到底是誰?”

中年男子雙手環抱笑眯眯著,“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李晉棠何等人物,他會甘願蟄伏邊城數十載,撫養一名毫無關系的少年?以我的瞭解,斷然不會。所以呢,我不遠千里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鹿城,其實就是為了看你一眼。”

說話之間,他雙手縮入寬大白袍中,十指彈動,結成諸多繁瑣深奧印記,唇齒微動默不出聲。目光炯炯,望著李牧羊,顯然是要看他個清清楚楚。

少年如陷夢境,雙目漸漸失神。

過了片刻,中年男子手印轉換越來越快,面色卻倏然大變,噗一聲,口中噴出鮮血,氣息頓時衰弱,眼中露出不可思議而又迷茫的神色。

也就在此刻,朗朗晴空憑空傳來道道天雷之聲,“窺人神魄,如同損人大道。你這個王八羔子蛋,一點臉皮都不要了麼?三息之內,離開鹿城。如若不然,貧道把你剁成肉泥。”

中年男子心頭突然蕩起陣陣迴音,話中內容雖然粗鄙不堪,卻半點不能小覷。他嘆了一口氣,不敢多言,長袖捲動,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彷彿從未來過。

在中年男子離開一瞬間,少年便恢復清明,心中頗為疑惑:方才似乎有人攔阻去路,怎麼又消失不見?真是奇哉怪哉。彷彿憑空多了一段時間,卻又難以觸碰琢磨。

神通古今,魄連天地。

以雷傳聲,須臾來去。

如此強行穿插一段多餘的時間在天地之間,非頂級高手不能為也。

※ ※ ※

多了這段插曲,並不影響李牧羊本身規劃。按三無道人所言,七名少年少女按各自機緣能力蒐集天地間散落氣運,然後在午時時分匯聚天玄塔廢墟,藉助天玄塔地基奇妙煉化“魚竿”。彼時,方才是龍爭虎鬥的開始,因為造化之魚對修士元氣極為憎惡,因此煉化魚竿全憑意念,不能使用元氣。對於此時此刻不能呼叫的元氣的李牧羊而言,反倒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如此一來,便不會被其他人拉開距離,一開始就被遠遠拋開。

天玄塔地基的奇妙,在於它曾是鎮壓裂天玄妖鹿的所在,也是鹿城衛太極圖的根基所在。雖然天玄塔已然傾覆,但地基之力卻依然

存在。

天玄塔所在之地,本就靠近鹿城最繁華的地段。然而,此刻已盡是殘磚斷瓦,處處堆積厚厚塵埃,被暫時封鎖,不讓尋常百姓進入。因為全城軍民都在撤離之中,也無需浪費人力物力翻修整治。

李牧羊悠悠而行,踏入廢墟。

當日裂天玄妖鹿因受神秘黑袍人協助破塔而出,而後與蕭錦繡硬拼一場後,兇性大發,將天玄塔撞了個粉碎,斷壁殘垣灑落院落,將原本清幽雅緻的深府大院砸成一片廢墟。將那片花園、那面大湖全部掩埋。如今遠遠看去,惟有厚厚塵埃與無數散落其中的黑石,瞧著頗為淒涼。

不遠處一方巨石上,已經站有一名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腰懸玉佩,儀態風流。回頭見了少年,笑吟吟道:“小哥果然好機緣。六月六,天貺節。能在今天踏進這座廢墟,顧某很是敬佩。”

李牧羊心中驚奇,這名錦衣公子說起來與他其實很不對付。租住小院遭拒,聽雨樓前兩相生厭。此刻依然言笑晏晏,彷彿多年好友。少年心中想起那名青年僧人的話:“顧清河此人,出身西荒豪門宗族,看似風流瀟灑,實則心胸狹隘。”

看人說話,巧舌如簧,本就是李牧羊擅長的,他同樣笑嘻嘻道:“這不就是咱們鹿城衛的自家後花園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顧清河立時黑臉,蹬鼻子上臉,誇你一句,你就上天?他也不答話,踱著方步在廢墟中逡巡,只等七名少年少女齊聚於此。

呵呵,到時候顧某一定會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門閥宗族的底蘊。

第三位到的是鹿城衛的啊林青魚。

少女身披紅裙,肌膚勝雪,紅髮如火,胸前峰巒起伏動人神魄,盈盈細腰不堪一握。 一尊玲瓏小塔懸於身前六寸處,滴溜溜旋轉個不停,道道赤紅光芒漫天飛舞,瞧著極為可怖。

第四位到的是沈閥的沈豹突。

男童粉雕玉琢,面容清秀。由北越牆而入,小小身軀看似嬌弱,卻如虎撲豹突,極盡悍勇暴戾,彷彿兇豹疾馳擇人而噬。

第五位到的是潛龍城的蛟龍虞丘。

少女穿著整整齊齊的杏黃色長裙,臉蛋圓圓的,剪了齊齊的劉海,隨意搭在額頭上。眸間光華流轉,偶有金光一閃而逝。身後斜背一柄巨大金錘,金光萬道,引人矚目。

第六位到的是有餘觀的黑炭小道士何辛甲。

少年道士倒騎著小灰驢,打著瞌睡,搖搖欲墜,慢悠悠而來。小道士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端莊,眉目硬朗,實則極為英俊。可偏偏又生得肌膚如碳,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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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位到的是苦禪山鎮妖寺的陳苦禪。

年輕僧人身披白色棉麻僧衣,體型修長高挑,目似朗星,雙眉如劍,滿是富貴風流之氣不遑多讓,更多有幾分清雅尊貴。手託一隻鏽跡斑斑的銅缽,胸前懸掛一串黯淡無色的檀香木念珠。一眸好似蘊藏無盡慈悲,一眸好似鎮壓無邊殺氣,笑吟吟著,猶如得道高僧。

黑炭小道士和陳苦禪最是不對付,回頭見了他一副端莊模樣,登時氣上心頭,偷偷罵他:

“外面繡得五色燦爛,裡面卻包著一包稻草。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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