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夕陽下,雲熙湧動,遮住前方天空。

數只矯健的雄鷹出現在視野中,掠過高空倏然消失。

海心婆婆眯起渾濁的雙眼出聲道:“天澤部落的雄鷹,哼!”

一陣狂風吹過,厚重的雲層緩緩撕開一道口子,一派北疆蠻荒的壯觀景象頓時湧入眼簾。

所謂天澤部落,即是天地恩澤,此地四季如春,乃是極為神秘一處地方,就連當年狼帝在位輕易也不敢討要此地。

這是一片起伏連綿的河谷草原,夕陽下的碧綠原野如水波平鋪無盡,而點綴在碧波上的則是數以萬計的潔白氈房,氈房或散或聚分佈在二三十餘裡的遼闊土地上,如團團白雲散落碧波,而成群結隊的牛羊則悠然行於一條玉帶般的河流之畔;在氈房中心則坐落著一個龐大而氣度森嚴的白色金邊大帳,分外引人矚目;無數騎兵縱橫奔突呼嘯,來去如風,似是狩獵歸來,戰馬上滿載獵物。

蕭參差忽然想起酒館中藏書記載:四荒風光旖旎,論雄渾壯闊尤以北荒為極。

見慣了冰天雪地,此刻的欣欣向榮讓他心頭生出莫名激動。長時間的施展羽渡之術也讓他感到了一絲絲的疲倦,他心念微起,體內經脈亦聞風而動,神秘的無盡經脈空間內氣息綿綿不絕湧入,驅除了最後一絲疲倦。

蕭參差揹著羅須亦湘緩緩墜落地面,之所以不能繼續施展羽渡之術,是因為沒有人願意有強大的修士從自己的部落天空中自由掠過,這是一種極度的挑釁。

作為一個有禮貌的少年,蕭參差雖然對世事的瞭解像一張白紙,但並不妨礙他從書中、生活中學習禮儀與尊重。

離這個美麗壯闊的部落每近一分,蕭參差便覺得與背上的少女分別更近一刻。此時的他單純的感覺這個少女很美麗,更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讓他感覺到了一種迥異於穆心尺之間的友誼,但是這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

——

天澤部落,乃北荒僅次於圖圖卡部落的第二部落,擁有精銳騎兵數萬,子民無數,附屬大小部落十餘座;這條如玉帶一般的清澈河流是更北處的雪原積雪融化而來,在天澤部落匯聚成湖,養育了無數代族民。

因天之澤,因天之光,故這個湖泊被稱為天光湖。

蕭參差的目光早已落在遠處的巨大湖面,心中已確認這就是此行第一站天光湖。

尚未走進部落之時,已見一騎遠遠飛奔而來,天空中的雄鷹閃電般落在騎兵肩上,騎士轉眼行至三人前方,戰馬鐵蹄踏在柔嫩的青草上,帶上陣陣草汁清香。

這名騎士已有三十出頭,頂著一頭茂密而亂糟糟的捲髮,一張巨大的國字臉古井無波,冷若刀鋒。他將目光落在眼前三人身上,年邁老嫗,揹著美麗少女的少年,好一行奇特的貴客。

他緩緩出聲道:“在下天澤部落闋天歸,奉大祭祀之命,特來迎接海上貴客。”

海心婆婆上前一步道:“還煩請帶路。”

騎士饒有興趣的看著蕭參差,落馬而行。穿過這片土地才能真正感受到天澤部落的強大,營帳中駐紮著與赤狼軍團氣息不相上下的騎兵,這並非說天澤騎兵太過強大,而是因為赤狼軍團因百年內亂早已不復昔日榮光。奔跑的狼族稚童,生火做雜務的婦女,黃昏下的篝火與炊煙都顯示出這片土地久已安寧且欣欣向榮。

踏著稚嫩青草,蕭參差三人隨闋天歸穿過無數個氈房,沿著玉帶般的清澈河流來到了白金大帳前。面前的這頂白金大帳龐大無比,頂如蒼穹直刺天空,形如巨獸橫臥山丘;白金大帳懸掛著無數的經幡獸骨,如風鈴般搖晃,散發出一股強大而隱晦的氣息。

闋天歸站在門前垂手恭敬道:“大祭司正在裡面相候,請進賬一敘。”

白金大帳四周牆壁上燃起的油燈光芒彷彿被空間扭曲,只能照在不到一丈之處,在帳內中心留下了大塊的陰影。

蕭參差眯起眼睛,隱約看見那裡放著一張巨大的獸皮軟榻,軟榻上斜倚著一位消瘦老人,高大的身軀裹在厚厚的衣服內,一絲不苟的灰白色長髮被一根黑色木簪束起,眼窩深陷微微眯起,皮包骨頭瘦如骷髏。

他微笑道:“沉痾難愈,難以親迎少君,少君莫要見怪。”

他的聲音如刀刮鐵皮,卻又極其悅耳。

蕭參差微微頷首施禮,將背上虛弱的少女放在柔軟的地氈上。

少女緩緩道:“此行本要早早前來拜會大祭司,然俗務纏身,逡巡太久這才趕來。羅須亦湘率新收劣徒及海心長老見過大祭司。”

大祭司目光掃過蕭參差道:“草原風霜如刀,少君能適應如此之快,還收下如此根骨奇佳的子弟,果然是羅須家的天才。”

他話鋒一轉:“老夫與羅須家相交已久,這份友誼我天澤部落從不敢忘記。”

羅須亦湘道:“在此我代表羅須家向大祭司表示感謝,感謝您一如既往的幫助與支援,願兩部永世通好。至於此行,除了拜會大祭司之外,尚有一事要請教。”

大祭司微微笑起道:“呵呵,少君還是和當年一樣古靈精怪。南方人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還是很有道理的。”

羅須亦湘俏臉一紅,莊嚴道:“此行只問十二年前那一卦!”

大祭司嘆息道:“老夫知少君前來,便是此意。”

白金大帳內氣息如他呼吸一般,忽而增重,無數搖晃的經幡獸骨散發出強大的氣息,將大帳緊緊包裹,不露半分聲響。大祭司枯骨般的手掌緩緩抬起,掌心氤氳起一團幽藍色的光芒,“海神宮內一卦,老夫已為少君保管十二年。還不速速拿去?”

他口如綻雷,幽藍色光芒直奔羅須亦湘而來。

蕭參差心中一驚,正欲側身相護,只見羅須亦湘柔荑一展,直抓那團光芒,幽藍光團如流水一般浸滿她的雙手,竟緩緩消失在凝脂般的肌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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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閉目感悟,一時光芒散於大帳中,她眉間似喜似悲,又似流淌著古老的時光,沉浮了無數的歲月。

海心婆婆輕聲對蕭參差道:“大祭司被譽為四荒十大智者之一,而這便是大祭司的無上秘術感悟之光。若非羅須家與大祭司相交深厚,小姐也很難獲得這寶貴的感悟之光。”

蕭參差微微頷首,將目光落在大祭司身上。

恭敬道:“在下蕭參差,從北方雪原中而來,前來貴部是想入天光湖一行。”他想了想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一枚小小方印道:“父親說若大祭司看見這個東西,就會明白。”

這枚方印不知由什麼材料構成,色澤黯淡似已蒙塵許久。

大祭司本以為這位少年只是羅須亦湘新收的徒兒,及看到這枚平淡無奇的方印,微微闔起的雙目猛然睜開,強大的氣息從陰影中散出,竟探出身來厲聲道:“此物從何而來?你父親又是何人?”

如此表現讓蕭參差心中奇異。

此物是什麼?竟讓大祭司如此心神震動?

他平靜回答道:“我父蕭煅,在下蕭參差。”

大帳中心的陰影忽然如流水散去,油燈的光線落在其中,大祭司的白眉不斷聳動,雙目卻又緩緩闔上。

他淡淡出聲:“老夫早該想到,呵呵。也難為他在冰封雪原中將你養大。”

海心婆婆心中驚疑不定,大祭司竟散去護體陰影,這蕭煅究竟是什麼人?

而這隨手帶來的青年又是什麼來歷?

大祭司的消瘦臉龐在燈光下清晰可見,他長嘆道:“老夫素來算無遺策,卻沒有算到這位北來佳客。不過,”

他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目光掃向三人:“從三位進大帳的那一刻開始,所說之話,所見之物都須盡數遺忘,一絲也不能提起。否則這世間再也無人能保他性命。”最後一句落下時,他目光直指蕭參差。

“老夫此刻已知道你的來意,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進入天光湖時須帶上一人。”

大祭司補充道:“這也是當年的一個約定。”

蕭參差身體發涼,無人可保性命?誰要殺我?

一時間他心神震盪如風潮。

已吸納感悟之光完畢的羅須亦湘心中震撼,霍然看向蕭參差,大帳內空氣凝結。

此刻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真唐歸來,懇請拜見師傅。”

蕭真唐,他居然是大祭司的徒弟,難怪這世間無人知他來歷!

大祭司顯然已平息心情,軟榻周遭陰影復起,緩緩道:“進來。”

——

大帳厚重的布氈被揭起,一個英俊青年慢慢走進,正是在草原上相逢一面的蕭真唐。他看到蕭參差三人,臉上驚奇之色一閃,抱拳笑道:“山水有相逢,秀兒姑娘昨日悄然離去,不想今日又遇見了。”

羅須亦湘淡淡道:“真唐王子說笑了,閣下傳承天澤大祭司,難道還猜不出本君身份?”

能夜入白金大帳,與大祭司平座,這世間又有幾人?

蕭真唐臉色變幻,看了一眼陰影中的大祭司出聲道:“海神帝宮少君,羅須家傳人。難怪如此智計過人,只是堂堂少君怎會為族人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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