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晨光熠熠,灑落大地。赫爾沁草原上金光鋪成海洋,漾起陣陣暖意。

李牧羊面對從天而降笑容甜美的神秘女子,心中泛起從未有過的顫慄與冰涼,那種感覺即使在冒死算計大修士元孟匈時也未曾出現過。在一剎那,他想起幼年牧羊不慎迷失逐鹿山深處,彼時天地間漆黑如墨,惟有風聲颼颼與遠處不知名兇獸怒吼,似乎有無數妖魔鬼怪隱身其中,等待著將他撕裂吞食。

直到半夜,李晉棠帶人在一處石窟尋到他,見他手持柴刀猶如雕塑紋絲不動。李晉棠一言不發抱起他,發現他早已渾身僵硬如冰,遍尋鹿城名醫歷經七日七夜方才有所緩解。

時隔多年,那種顫慄恐懼感覺再度被眼前嬌俏高挑女子再度激發,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讓他只想轉身遠遠逃開。但一想到此女可在萬丈高空御風而行,修為高深,逃走的希望怕是極為渺茫。心中立刻打定主意:“想對我施展搜魂術?那也得先拼上一場。”

戰慄恐懼充斥胸腔,反激發出了李牧羊心性中的兇橫暴戾,藉著演繹兇獸奔走身法的掩護,瞬息貼近白袍女子,蟬鳴第三劍倏然出手。

李牧羊側身昂立,右臂高舉,白鹿行功法飛速運轉。元氣迴轉,劍意吞吐,只見無鋒鐵劍如巨龍騰飛,幽暗劍光劃破晨光,彷彿要刺透朝陽而去。周遭青草斷折紛飛,在塵土中旋舞。劍光閃耀間,化作無數劍蟬,四面八方凌空飛起,匯聚而來,漫天晶瑩,巍為壯觀。那蟬鳴劍凝集劍蟬,越來越大,越來越長,散發出兇獸般暴戾氣息。

不懼秋風,寒蟬悽切。蟄伏大地,一鳴驚人。向死而生,涅槃重生。

蟬鳴第三劍可謂是蟬鳴劍精華核心所在,集先前兩劍之力,糅合交融,更上層樓,演繹劍蟬生死。之前李牧羊悟通其中奧妙,劍意頓時倍增,僅一劍便擊敗賀胡天。如今強敵環伺,蟬鳴劍全力施展,竟是他生平以來最強悍一擊。

※ ※ ※

此番出手,醞釀良久。勢若奔雷,迅如閃電,浩然劍氣如怒海巨浪橫卷而去。

李牧羊卻瞧見那白袍女子面色不變,一顆心不禁緩緩沉了下去。只見她俏臉上慢慢的漾開笑容,在晨光下宛如百花綻放,笑吟吟著嘆了一口氣道:“臭小子,出手這般兇狠做什麼?瞧在你還算俊俏的面子上,姐姐又不會真的對你施展搜魂術。”聲音如山泉漱石,清脆動聽,先前森冷可怖氣息頓時一掃而光。

聽聞此言,李牧羊心中莫名升起一種感覺:這女子決計不會對他出手。此念一生,殺機頓時緩和,就連劍氣也微微一弱。

白袍女子哈哈大笑道:“還真是個容易被人騙到的笨小子。”白影微微一動,倏忽間穿過層層密密的縱橫劍氣,落在李牧羊身前。素手微微彈動,一股柔和元氣侵入李牧羊體內臟腑,四肢僵硬,再也無法動彈。體內蓬勃元氣悄然寂滅,威勢浩蕩的蟬鳴第三劍也就此逸散。

此刻,白袍女子與他相距不及一尺,鼻對鼻,眼對眼。那黑白分明的杏仁大眼滴溜溜的望著他,嘴角含笑,氣息互聞,芬芳溫熱的氣息惹得李牧羊心尖兒上陣陣發癢,升起異樣感覺,立時面紅耳赤起來。

白袍女子撲哧一笑,柔聲道:“都說漂亮的女人愛騙人,莫非你覺得我不漂亮,不會騙人麼?”眼波如水溫柔,笑容似花絢爛,脈脈動人,令人心潮翻湧不休。

李牧羊瞬息受制於人,心中驚懼萬分,心念電轉忽而朗聲道:“仙子姐姐容顏絕世,武功蓋世,要殺我哪裡用得著費這麼多力氣?哪裡還用得著騙人?小手揮揮我就一命嗚呼啦。”以此女修為,若要殺他不過揮手之間,哪裡需要如此大費周折?

白袍女子咯咯長笑道:“你這臭小子倒是機靈得很。”忽然板起臉來:“不過你既然叫了我一聲仙子姐姐,那仙子姐姐的心思豈能被你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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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如春水盪漾,素手如雪,緩緩抬起,單指貼於李牧羊嘴唇。肌膚相接處,柔軟細膩如絲綢錦緞,異香撲鼻似春日花開,讓他心神大震,口乾舌燥,心底倏然升起一團奇異的火焰,燒得他面色潮紅,目光迷離。

白袍女子嘿嘿一笑,手指突然移動,落在李牧羊額頭,柔和元氣似小蛇遊走。少年眼中泛起驚訝神色,仰天直直倒下,就此人事不知。

※ ※ ※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牧羊悠悠醒轉過來,雙眼掃視四周,頓時大駭,差點大叫起來。

此刻,他竟然身處萬丈高空上。身畔層層白雲來去漫卷,獵獵寒風如刀鋒般撲面而來。目光穿過白雲,俯瞰大地如綠色畫卷鋪開,碧藍色的大河與巍峨高大的雪山橫亙其間如巨龍蜿蜒,說不出的壯闊浩瀚,說不出的雄奇美麗。這等奇景讓他心中激動萬分,幾乎忘記自己依然身處危局中。

李牧羊定了定神,發現身軀已經可以活動,腰間縛有一根數十丈的纖細銀索,悠悠盪盪懸於高空,銀索另一端被那白袍女子牽引著飛速前行。

白袍女子雙手環抱,目光寂靜,也不知在思考著什麼,如瀑長髮被風吹起,露出脖頸間一抹雪白。玉足按某種神秘規律緩緩踏空而行,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如行雲流水般,一步踏出便在萬丈高空中前進數百丈距離,瞧著玄妙至極。

白袍女子沒有回頭,卻察覺到李牧羊甦醒過來,她悠悠道:“你瞧這大荒如此浩瀚如此遼闊,倘若一個人存心藏起來,別人還能尋到他麼?”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落寞疲倦。

李牧羊心中升起莫名憐惜之意,出聲道:“倘若一個人存心藏起來,他心裡定然是不想讓別人找到他。又何必再去尋他?只不過是枉費心思,徒增煩惱。”

白袍女子聽聞此話身形頓止,憑空立於雲層之間,半響後冷冷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胡言亂語?”聲音恢復陰冷,凜然不可接近。

李牧羊後悔不迭,心道:“這女子心性多變,喜怒無常,我又何苦惹她來著?”

白袍女子彷彿讀懂李牧羊心中所想,冷哼道:“多嘴多舌。”她清瘦肩膀一晃,身形如電穿梭於層層雲朵中,倏然上下,剎那前後,銀索帶著李牧羊橫飛直撞四處飄蕩。只覺千萬股寒風巨浪分合離散,從四面八方狂烈的撞擊自己。身在半空飄搖跌宕,無所依伴,耳膜轟然作響,五臟六腑彷彿都被顛了出來。

李牧羊心中驚怒交加,不禁哇哇

怪叫起來。半響後顛簸方才緩緩停下,一番折騰下來,他渾身如同散架,臟腑好似移位。有氣無力著悠悠盪盪懸於高空,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耳邊又響起白袍女子甜美聲音:“看你以後還敢多嘴麼。”

李牧羊心中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只得沉默不語,一言不發。目光落在遠方,一條高聳入雲的模糊山脊線在藍天白雲間時隱時現,他脫口而出:“逐鹿山。”

※ ※ ※

白袍女子道:“再有三四個時辰,我們就能抵達鹿城啦。”她沉吟片刻,彷彿做出某種決定,問道:“方才風中顛簸的感受如何?”

李牧羊沒好氣回道:“如巨浪翻滾,身無所依。如風中燭火,隨時熄滅。”

白袍女子頷首道:“你說的不錯。萬丈高空中,強風凜冽,力道無窮。人一旦陷入其中,便如風中燭火,隨時熄滅。不過大荒修士,智慧卓越,前輩先賢早已想出抵抗之法。我且問你兩個問題,驚濤駭浪中,有熟練水手掌舵的孤舟為何不翻?春風強勁時,天上的紙鳶為何能飄忽不落?”

兩個問題如巨石投入水潭,在李牧羊心湖中頓時激起萬重漣漪。他本是聰慧絕頂之人,又在聽雨樓中飽讀萬卷。此刻得白袍女子深入淺出解讀,似有指點之意,腦海中靈光一閃,沉聲道:“所謂自然大勢不可違逆,惟有順勢而為才是正途。紙鳶借風力,送其上青天。扁舟趁巨浪,方能不翻落。仙子姐姐是要說這個道理麼?”

白袍女子不料李牧羊心思如此玲瓏通透,心中暗贊一聲,淡淡道:“你說的不錯,孤舟不翻,紙鳶飛天,其中本質都是借用天地大勢,用以成就自身。”她負手而立,宗師氣度盡顯,悠悠道:“倘若把個人自身比作孤舟、比作紙鳶,然後借用天地大勢,是否也能孤身縱橫九霄、踏浪萬里南海?”

李牧羊心頭一震,不待他思索回答。只聽得白袍女子一字一句道:“當然可以。因為這就是大荒江湖中極為高深的御風術。”她驀然回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可要學麼?”

李牧羊面露驚容,御風術在大荒江湖極為神秘玄奧,鹿城市井間,亦常有人談及那些在雲霄間來去如風的絕代高手,聽得他心頭羨慕至極。如今這名修身強悍的神秘女子要授他御風術,豈有拒絕的道理?頓時重重頷首:“仙子姐姐在上,在下李牧羊,願學御風術。”

白袍女子見他如此果決,頓時愣住,臉色陰晴不定,半刻後嘆了一口氣道:“你倒是慣會得寸進尺,罷了,罷了。”

她面色忽而一肅出聲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忽焉縱體,以遨以嬉。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自可御風萬里,遨遊天地。”

“這部御風術功法源於西荒,名為流風迴雪。其中關鍵之處即在於控制體內元氣,然後借用天地大勢,內外相通,順心如意,才能如臂使指,最終達到流風漫卷、飛雪穿花的境界。”

說罷流風迴雪的綱要大意,她手指一彈,一枚玉簡落在李牧羊手中,紛紛揚揚萬餘字的術法摘要與前人經驗註解如怒海潮水般湧入李牧羊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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