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嬤嬤懸著的一顆心還沒放下,只聽見砰的一聲,再抬眼去瞧時,一隻晶瑩透亮的琺琅杯被摔的粉碎,隨機而來的是柺杖敲打青磚的聲音。

高坐上的老夫人面色鐵青的拿柺杖指著漠然的竇驍揚叫罵著:“糊塗東西,她不是你娘,我也沒有那樣的女兒。咳....咳...”說罷攙著手扶劇烈的咳嗽起來,煞白的臉上又頓時變得通紅,因為生氣,那冠著的頭髮全數鬆散下來。

槿同勾腰抬眉偷偷撇了一眼,好傢伙!老夫人竟是滿頭的青絲不見一根白頭發,只是那垂在榻上的手掌,雖白皙但也枯瘦的如同蔓藤,因惱怒上面的青筋也暴突出來,看起來甚是嚇人,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

槿同額上滾著密汗,細細打量著清冷傲然的竇驍揚,感覺到廳中壓抑的氣憤越來越強烈,槿同突然好後悔隨著進來了,看來往常侯在外面是對的。

“不是您女兒麼?也對,她也不想有您這樣的娘吧?”竇驍揚拉過一旁的軟椅坐了上去,峻刻的眉梢似高山上的寒冰,緊緊的蹙在一起,彷佛千年不化。

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擊打著身側的香案,唇瓣蕩起一絲冷笑。

“滾,滾出去。”

高坐上的老夫人騰的站了起來,舉起紅木色鳳頭的柺杖,就要朝竇驍揚扔來,幸而被邊上的於嬤嬤拉住了。

“你就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夫人按著鈍痛的眉心,咧著嘴角朝軟椅上冷嗤的男子大聲吼叫。

老夫人老臉漲的通紅,恨不能一柺杖打死這淡漠的男子。

只怪她當初心軟,要是一把藥下去,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隨著他那不知廉恥的孃親一起去了才好,她含辛茹苦煞費苦心的教養她,為的就是把她培養成大北奕國德才兼備的大家閨秀,開始她倒也乖巧聽話,按照自己的意思,嫁給了當朝有名的權勢貴胄之一的信陽王。

可沒過多久,信陽王就突然暴斃,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她心疼她年少守寡,就把她接回府裡小住,可是後來越發的不對勁,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時不時的就會來府上,有時半個月一來或一個月一來,後來竟慢慢的過二日就來,可自己的夫君當時只是個五品工部侍郎,按道理那人不應該歇在府上才是,後來偶然撞見他們的苟 合,沒過多久她的肚子竟越發的大了起來。

帶著怨怒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同那男子行者苟且之事,但又忌憚那人的權勢蓋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派人把懷孕二月的女兒接出府,過了數月之久,在一個炎熱的夏夜,一個男嬰錦衣抱被,被兩位嬤嬤放在了硃紅色的大門前。

直到男嬰五歲那年,失蹤數年的女兒也在一個深夜被送回了府,次日隨即而來的是一封聖旨,說信陽王生前謀亂,已被滿府被抄,聖上體恤,發賣了府上所有的男丁女僕,府上沒有生養的女眷侍妾皆被解除了婚約關係,都以自由之身回到了孃家。

竇驍揚看著軟榻上陷入沉思的老夫人,默默端起香案上的溫茶仰頭喝了一口,擰著青花瓷的杯盞,心底煩悶無比,他斜眼往軟榻方向看了一眼,輕蔑的勾著唇角:“我孃親的短命也是拜您所賜,沒有您,她此刻肯定還好好的呢!”

“你給我滾出去,滾...”

晃當一聲,一隻翠墨色的花瓶,在竇驍揚腳下碎了個稀巴爛,槿同戰戰兢兢的抖著身子,不安的朝正襟危坐的竇驍揚看去,只見他神色清淡,捧著茶盞落在坐上紋絲不動,仿若置身事外,事不關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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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燈火搖曳,透亮的光暈雖明亮又冷炙,每個人都如躺在火上烘烤一樣,只覺得身上的厚棉衣都溼透了,一會熱一會冷的,勾著身子並排站著,都噤若寒蟬,凝神屏息的垂首。

伸手拂了拂袍角處的水澤,竇驍揚卷著眉心咬著唇瓣:“不愧是雷厲風行的老夫人,開始巴巴的讓人去請我來,這會子又讓我走,哦,不對,是滾...”他臉上雖掛著笑,但那青色的麵皮下卻暈染出陣陣的寒意,讓人覺得脊背後面涼意頓起。

“老夫人好生休息,切莫動了氣。”

竇驍揚始終沒有正眼瞧軟榻上哀吟出聲的老者,眼底湧出一絲譏笑,束緊肩上的裘披站起身去,黑亮的鷹眸驀然蒙上深深霧靄,眉尖深處蕩起波瀾,心底突然竄起一股盛怒,行至硃紅捲簾邊處時,突然回眸望了眼扶著心口順氣的老者,冷冽的薄唇輕啟:“我那短命的孃親肯定希望您老長命百歲的,畢竟...她不想在下面見到您。”

“滾....滾...”

淒厲尖銳的聲音從背後襲來,槿同只覺得後腰一陣悶痛,似被人從後猛敲了一棍,斜眼瞧去,那鳳頭峻刻的紅木柺杖斜飛過來正好定在他腳下,他忙的快步閃離,弓著身子逃難似的奔了出去,他又一次替將軍挨了打,想來也是榮幸之極,槿同苦著一張臉扁著嘴,伸手揉著紅腫的腰部。

“回去上點藥吧!她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竇驍揚撫著刺痛的眉心,看著一臉悲苦的槿同,薄抿著唇泛起一絲苦笑,卷了卷身上的裘衣衝進綿密的雨簾。

糜雨越發的大了,此刻本一片寧靜的大冢宰府,也被這大雨捲起了驚濤駭浪。

“父親,您剛才說的是認真的麼?”傅驪駱握著茶杯的素手輕輕顫了顫,忙的隱去心底的波濤洶湧,水眸盈盈的翦瞳好似捲起了陣陣冷寒的迷霧,她騰的放下茶杯,素白的手心攥著衣袖處的薄紗。

古錢摸著花白的鬍鬚,面上蹙得皺皺巴巴的像放在火上烘烤的茄子。

他上前一步,抬起青黑的下巴看著一臉不解的少女:“兮兒,今日在朝堂上聖上是這麼個意思。”

古錢搓著雙掌,細長的眼睛半眯著,端起香案上的清茶大口悶了一口:“而且東陽王勢頭正勁,如今能與太子比肩的也只有他了,爹爹也是為了你的錦繡前程好。”古錢坐在傅驪駱身旁的軟椅上,摸著手心的核桃串珠。

上次聖上偶然提起,說東陽王謙恭謹慎禮賢下士,又說當今太子毛躁浮動,看樣子這北奕的大好江山,指不定就會落在東陽王宇文明雍頭上。

前不久太子私下拉攏派系,古錢想到自己婉拒了他,可按照太子陰險的性子,他日後定不會讓自己好過,與其受宇文景逸的脅迫,不如先拉攏勢力不可小覷,又才德純良的東陽王。

古錢為官多年又身居高位,自然懂得站隊不應過早的道理,應審時度勢邊看邊站,但皇上前日的肺腑之言像給他吃了個定心丸,經過一日的深思熟慮,他決定要好好勸勸自己的女兒。

“父親,那東陽王早年喪妻未娶,足以看出他對亡妻的深情,他磊磊男子怎會被聖上所勸服。”傅驪駱清澈的雙眸晶亮無比,好似盛滿了一汪清泉,眨眼之間波光粼粼的流轉著,燦若星河。

古錢捧著滾燙的茶杯,沉吟了片刻,勾唇笑開了:“兮兒不必煩惱這個,聖上之所以看重東陽王,其一就是東陽王聰明且敦厚,他就是惦念亡妻又如何?聖上的旨意他定會遵從的。”古錢用力擰緊手心的珠子,忽然啪的一聲,那珠子從他指縫間飛蹦出去。

“父親,先不說這個,那東陽王女兒上次是見過的,看樣子與我年齡相差實在太多。”傅驪駱交握著白皙的雙手放到膝上,秀氣的眉峰微微卷了起來,如那遠山上的翠黛。

她那日在採鬥盛會的涼臺是見過那男子的,他傲世孤絕的坐在那,言語雖不多但時不時的用那深沉的眸子打量著她,當她顰眉望去時他又悻悻的轉頭,她不喜那樣子的男子,突然腦海裡蹦出另一個冷冽清絕的俊顏,她覺得雙頰微熱,忙的抬手捂住那片緋紅。

同樣的傲氣不羈,但不知為何,她更傾心於後者,特別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她看見他一身黑衣從那孤寂的小山包上下來。

古錢睨著她雙頰升起的紅暈,輕聲咳了咳,突然蹙起了眉心:“兮兒,那竇將軍身世太過於複雜,爹希望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父親多慮了。”

傅驪駱長密的睫毛隱去眼波中的流光溢彩,心底升起一絲不明的煩躁,卷著的細手越發的冰涼,忙的伸手拿過蔓蘿懷裡抱著的暖手爐,小臉灰暗的沉了沉:“竇將軍已經被賜婚了,相信不久後就會和依兒姐姐結為秦晉之好。”素白的手指刮著暖手爐外面的穗子,金黃色流蘇穗子不經意間已被撕爛,蔓蘿忙的扯著她的衣袖,輕聲低語:“小姐,小姐..不要扯了..”

古錢把玩著手心的串珠,狡黠的眸光向思緒飄渺的傅驪駱探去:“兮兒,東陽王人品貴重,為人又謹慎,爹爹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傅驪駱把翠玉鑲珠的暖手爐扔給一旁的蔓蘿,怔了怔,終是抬眸淺笑著道:“父親放心,女兒一定好好想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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