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將軍的貼身侍衛槿同身著錦衣袍衣,腰際佩著長劍,騎馬行在青墨祥雲的馬車左側,雖隔著捲簾,槿同然依稀聽到馬車內男子發出的一聲喟嘆。

他自小跟在將軍身邊,槿同深知將軍的性子,如果將軍不願做的事情,他就會直接拒絕,哪怕那個開口的人是當今聖上,槿同知道對於這次聖上的突然賜婚,將軍是不願意的,可是將軍既不願意為何不像先前那樣婉拒呢!

“將軍,您為何不拒絕?槿同看著竇驍揚縱身下車,瞥見他那漆黑的眸子越發的深沉,好似鍍上了一層暮靄,裡面盛滿了灰暗和不悅。

竇驍揚黑衣如霜,挺拔的鼻尖冷嗤一聲,負手站在高高的廊階上,在聽到跟在後面的槿同的話語時,步子略頓了頓,轉頭淡淡的笑著,居高臨下的睨著石階下的侍衛:“我為何要拒絕?這麼好的一樁交易,拒絕了多可惜。”

槿同揚著下巴抬手撓額,滿臉不解的看著臺階上方笑的有些涼薄的竇大將軍,將軍剛剛說他和永定侯府的結親是樁交易!

槿同小小的眼睛倏的睜的大大的,抬手摸著下顎,面色凝重的沉吟了起來。

天已黑沉,暮色重重,陰冷的風拂過庭中的枯木和嬌花,帶起陣陣冽香幽幽。

勁風捲起竇驍揚黑色的官袍衣角,猛然的上下翻飛著,連帶著揚起他墨色的髮絲,他薄唇緊抿,邁著長腿徑直往前廳去了。

“哥哥,你總算回來了。”翹首站在花壇子邊上的竇媛,看著灰牆下信步而出的男子,臉上嬉笑著捏著帕子跑了過來,親暱的挽著他的胳膊,拿起帕子給他擦拭官袍上的灰塵:“哥哥一路上辛苦了,快進去歇歇吧!”

竇媛欣悅的抬眸朝身旁的男子看去,在睨到他一臉的倦容和疲乏,心裡微微疼了起來,前段時間她突然恢復了記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妹妹後,心底突然湧起了某種異常的情愫,她不敢有任何的越矩,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兄妹之間的情誼,但得知他突然被賜婚,心裡卻像刀子剜一樣的疼。

“哥哥,今日兮姐姐來過了。”竇媛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看著前庭氈子上圍著的暖烘烘火盆,她抽回素白的手,拿起軟榻上的暖婆子遞給坐著喝茶的竇驍揚:“兮姐姐把靈兒帶走了,她還說..還說她和靈兒是舊相識。”竇媛嘟著紅唇,嘴角揚起忿忿的弧度。

坐在毛氈軟椅上的男子手心抖了一抖,粗糲而修長的指尖輕輕摸著杯沿,火盆上不斷跳躍的火光中,不斷閃現著那臥在白駒上的明麗身影,男子刀削似的俊顏淡淡蹙起:“舊相識麼?她說是那就是吧!”

竇驍揚微蹙著眉尖,低頭抿了一口熱茶,腦海裡盤旋著那少女清冷的姿容,薄唇不自知的彎了彎,算來他和她的舊相識又不是只有那匹白駒!

既然她鬧小性子要那白駒,那便給她就是,也算為了那個早亡的嬌俏少女。

竇媛攏了攏衣袖處的細紗,看著他唇瓣展開的淺笑,一時間整個人如跌入地下的冰窖,身子更是輕輕的顫抖起來,竇媛捲起素白的手靠近坐著的男子:“哥哥,你不生氣麼?兮姐姐這般的任意妄為,她這樣做未免太過分了,怎麼說靈兒也是哥哥救回來的,並且..”

竇媛的聲音越發尖銳起來,一改平時的明麗嫻雅,一雙美目更是氣的泛紅,彷佛下一秒就要懸下淚珠來。

竇驍揚根本沒注意到竇媛的小心思,他只慢悠悠的放下茶盞,看著竇媛嘟起的紅唇,笑了笑道:“媛兒莫非也喜歡那匹白駒?所以看到你兮姐姐把它帶走了,心裡有氣?”竇驍揚憐愛的刮了刮竇媛的鼻尖,伸手接過楊嬤嬤遞上來的黃銅暖手爐。

竇媛聞到他指尖冷冽的氣息,不由得俏臉通紅,忙的轉頭不去看他,擰著素帕恨恨的跺腳嬌嗔:“哥哥,你...”

忽然,雕花屏風後的小拱門被推開,一神色凜然的老婆子帶著幾名婢子打簾進來,楊嬤嬤忙的上前迎她:“於嬤嬤,這麼大冷天的你怎的親自來了?有事讓小丫頭們來就是。”又忙的倒茶給她。

竇媛忙的也起身問好:“於嬤嬤,快些請坐吧!”

老婆子笑著搖搖頭,行至竇驍揚身前福了福身,勾腰垂首:“老夫人請將軍隨後去趟春芳齋,她老人家有話跟將軍說。”

竇驍揚撥著手腕上的墨玉珠子,頭也沒抬,只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知道了。”

原來這大陣仗的老婆子,是在後院老夫人的春芳齋伺候的老嬤嬤,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比別的嬤嬤更體面些,府裡上上下下無不敬重她,但她好似對竇驍揚的反應習以為常,只訕訕的笑了笑,又與花廳上管事的楊嬤嬤嘮了幾句家常,就撥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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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嬤嬤看著冷漠不語的竇驍揚,輕嘆了聲,轉身去了花廳的屏風後,不大一會拿了件黑色大毛裘衣出來,卷著細藤般的手揚起裘衣,搭在竇驍揚挺立的肩頭:“將軍,等會去了那切莫與老夫人動氣,老夫人身子骨不好您是知道的。”楊嬤嬤小心翼翼的說著,又睨了眼他鐵青的額角。

竇媛也知道他為何突然不悅,那春芳齋她每日都去請安的,一走進那裡她就覺得渾身毛毛的,但請安是必須的,鬼知道她有多麼害怕見到那個老巫婆。

那春芳齋的老夫人,從她入府的第一天開始就不喜她,要不是哥哥,她差點在幾年前就凍死在大雪紛飛的街頭了,竇媛在恢復記憶前一直都搞不懂,她身為大將軍府的親孫女為何不受老夫人的待見,後來哥哥騙她說,是因為她自小長在外面的緣故,因為見的少了所以老夫人不喜她。

但自從恢復記憶後才知道,是因為自己並非是府上親生,所以才被春芳齋的老夫人嫌棄。

“哥哥,楊嬤嬤說的對,無論外祖母說什麼,你都千萬莫要動氣。”竇媛看著黑漆漆的庭院,廊簷下昏黃的燈光淅淅瀝瀝的亮著,冷風簌簌的從捲簾後拂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忙的伸手攤到火盤上去烤火。

竇驍揚繫緊脖子下方的裘衣帶子,冷眼瞧了瞧外頭的風聲鶴唳,眼底騰起一陣莫名的厭煩,對著楊嬤嬤吩咐道:“嬤嬤早些送媛兒回房休息吧!”

說罷抬腿往外走,門口犄角處的紅衣婢子忙的替他打簾,廊內捲簾後站著的婢子們也忙的勾腰垂首,槿同蜷著身上的風披也忙的跟了上去。

一襲青墨色官袍還來不及換下,只在外面套了件黑毛裘衣,竇驍揚一路上沉著臉行在前頭,槿同抿著唇謹慎的跟在其後,灰色的石牆下面依次立著雕花簪鐫的宮燈,明黃的光亮罩在墨衣男子清冷的俊顏,迎著夜色盪出的霧氣,竟有幾分神秘飄渺的感覺。

繞過迂迴蜿蜒的庭中小徑,穿過大大小小的環形拱門,兩人行到一瀲灩碧波的湖邊,又從左側的硃紅色扇形大門下穿插進去,在一處正紅朱漆的大門前站定。

“將軍,進去麼?”槿同咽了咽口水,弓腰縮肩的站在竇驍揚左下的位置,細小的眼珠子骨碌著來回轉動,不安的盯著紅牆上方牌匾上懸著的幾個大字:“春芳齋”

竇驍揚緊著薄唇,揚手輕推著朱門上的耳環,鐺的一聲,大門被人從裡面開啟,門內的小廝趕忙垂首:“給大將軍請安!”

甩了甩寬大的衣袍,竇驍揚板著一張臉睨著廊簷窗內的紅燭搖曳,綿密的細雨輕飄飄的落在他剛毅的臉頰上,他冷笑拂去,沿著玉青色的石階上去,幾名穿紅帶綠的小婢子早已侯在了廊簷處,見他過來,忙的垂首打簾請他入內。

“你答應了他沒有?”

竇驍揚剛一腳邁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渾厚的嗓音,還夾雜著絲絲喘氣,他步子一頓,隨即凝眉步了上去。

花廳中央藍墨繡花的氈子上,擱著青玉鑲珠的高腳火盆,裡面燃著上好的銀絲炭,三三兩兩的小婢子,拿著火引子撥著炭火,暖烘烘的火光把婢女臉上映的紅彤彤的,也把花廳四周鍍上了一層金光,白玉軟凳下方正放著一雙青色紅花的軟底鞋,一名霸氣威嚴的老太太半眯著眼,歪靠在銀線翠珠的圓榻上,滿頭青絲冠在頭頂,藍紫色的抹額懸在額頭,抹額上碩大的藍寶石,發著璀璨冷冽的光芒,把跟在竇驍揚身後的槿同耀射的睜不開眼。

“問你話呢!啞巴啦?”

盛氣凌人的話語從庭中高坐上散下來,槿同額上滲著冷汗,伸手扯了扯前面站定的墨色官袍。

“您不是知道了麼?再說一遍又有何意義!”同樣冷冽的嗓音襲來,竇驍揚漠然的站在火盤右側,倨傲的下巴微抬,淡淡的朝軟榻上盤腿的老夫人看去。

軟榻上方那張與年齡不相稱的白皙額頭,青筋早已暴起,老夫人卷著怒氣森森的臉,睜著狹長陰鬱的美目,死死的盯著廳中央站定的男子。

她猛然推開於嬤嬤給她捏肩的手,倏的坐正了身子,一身寶藍色的對襟褙子平平整整的沒有絲毫的褶皺,她抬手摸著大拇指上翠玉的扳手,冷笑道:“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北奕的大將軍,老身就管不了你。”她抬起寒冷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立在氈子上的竇驍揚,鮮紅的唇瓣似要滴下血來。

“知道您手端頗高!要不然我那可憐的孃親,至今還活得好好的吧!”竇驍揚面色黯然,握著拳頭抬腳踢了一把旁邊的火盆,那高腳鐵柱發出鐺鐺的迴音,嚇的眾人皆是顫慄了一下,高坐旁站定的於嬤嬤更是神色凝重的偷偷朝他擺手,一張老臉早已駭的發白,生怕他的一個舉動惹怒了高坐上的老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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