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這次肯定是動怒了,不然也不會把林氏兄妹都給羈押起來。”蔓蘿拿火摺子點燃了案上黃燭臺,又往琉璃案上的石盆裡添了許多鎮暑的冰塊,斜睨著窗稜下神遊的傅驪駱,蔓蘿又扯著唇瓣驚道:“小姐,您說聖上會殺了林氏兄妹麼?”

立在窗下的少女輕咬貝齒,面色有些凝鬱,襯著一屋子清幽的光亮,她眉梢那一點殷紅愈發晶瑩分明,聖上會殺林氏兄妹麼?傅驪駱細細暗咀,不,與其說聖上要殺他們,倒不如說是當今太子殿下宇文景逸要取他們性命。

幾個月前的東宮宴席上,自林仙瑩遭辱,太子妃祝少司被罰之事起,那時的林府想必就已經與東宮結了怨,最後宇文景逸雖被迫迎娶瘋魔的林仙瑩,也不過是為了給代罪立身的祝少司鋪路而已,對於此事想必整個林府早已動若神明,也就是說,林府與東宮交惡是既定的事實。

既已交惡,往後那宇文景逸想過的舒服安逸怕是不能夠了。

林府雖沒落了,但他們畢竟是世代清流人家,往前邊上幾輩說起,那也是出過翰林的,林府任人宰割真能做到忍氣吞聲麼?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況且那林府的老夫人還不是只兔子。

暗自腹測,傅驪駱心下便通透了不少。

“蔓蘿姐姐快別說殺呀殺的,我聽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茹茗皺褶臉兒,雙手抱懷慫了慫肩,拉傅驪駱在軟榻上坐好,茹茗忙岔開話題道:“今日暑期太盛,知葉姐姐備了一鍋紅豆涼湯,奴婢去小廚房給小姐端一碗過來。”

傅驪駱淺笑著頷首,又轉頭對著蔓蘿吩咐起來:“你去西偏院把木七找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傅驪駱依稀記得前不久木七告訴她的一席話,自己那時一心記掛著竇驍揚的生死,倒是把那件事頂重要的事兒給擱淺了起來,時下暗暗琢磨思忖,傅驪駱方覺出事情的蹊蹺,如若著木七去那南三暗巷探上一探,指不定能有所發現,沒準能為東宮事件揭開一方面紗,亦或者能救林氏兄妹一命也說不定。

蔓蘿見自家姑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應聲撩簾挽著茹茗出去。

京郊別院 陌心齋

李氏歪坐在鍍金宮椅上,一雙杏仁眼早已紅腫不堪,她掩面低泣著,眼睛時不時的瞟向侍女簪花的薄紗屏風,緊了緊掌心的素帕,她一顆心跳的跟撥浪鼓一般,如今林府遭難,她能來求的也只有這位嫡姐了,且不說她們姐妹情誼有多深,便是看在故去的雙親面上,自己這位嫡姐長樂郡主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妹妹來了。”李氏正在沉吟之際,就有一麻灰宮裝的婦人自屏風後轉了出來,來人正是李氏的嫡姐,當今太子宇文景逸的親生母親長樂郡主,只見她滿頭的青絲盤成一個圓髻,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其他並未多餘的裝飾,她雖裝扮極其素麗,但那眉宇間的精明和貴氣卻是掩蓋不住,端的是一種大家氣度,讓人不禁肅然起敬。

“姐姐,救救你外甥和外甥女吧!”還未等長樂郡主坐定,李氏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她身下,流淚痛哭道:“我家睜哥兒和柔姐兒最是乖順聽話的,時下不知為何,竟被雙雙羈押進了大內監牢!姐姐,你要想想辦法救救他們啊!姐姐...”

李氏哭的嗓子都已發啞,想到日後,她整個心都被揪了起來,眼看睜兒媳婦剛有了身子,往後的日子不說要多富貴,但也能求個家庭和順美滿,卻不想突遭這等變故。

相較於李氏的哀哀慼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長樂郡主倒顯得無比鎮定,在宮椅上坐定後,又啜了幾口茶水,才慢騰騰的去扶跟前的李氏。

“妹妹你先別急!”長樂郡主撥動著手心裡的佛珠,臉上端的是一片寧靜,微闔著眼瞼她幽幽說道:“我已遣人快馬加鞭的入宮去請太子了,眼下也只有等他到了,我們問清楚緣由再說。”這長樂郡主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早已拐了好幾道彎。

她哪裡會真的派人去請東宮的大忙人太子殿下,她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安李氏的心,原道這長樂郡主最是個心思深沉之人,之前在王府舊邸時也頗得夫疼子愛,憑的就是這樣一副七竅玲瓏心,且她是個有主意的,對於東宮一事她早就有所耳聞,當今太子宇文景逸是她兒子,她亦最是知道他的脾氣秉性,所以再急切的事兒她也犯不上著急,她相信他自會處理好的。

況且她現在一心想躲清淨,好不容易從那世俗的大宅院裡脫開身,撿了這處僻靜之所修身養性,為的就是讓外界的紛爭嘈雜不干擾到自己,所以對於自己親妹妹的突然上門,這長樂郡主自然是能搪塞過去便搪塞了過去。

李氏哪裡知曉長樂郡主的心思,聽著她活菩薩似的嫡姐勸慰的話語,李氏心頭一熱便覺得自己著實找對了人,不免又說了一番感激涕零的話來恭維長樂郡主,長樂郡主兜著臉面頷首,想來自己也一時無事,便索性陪著李氏在花廳靜候著吃茶。

“妹妹別急,太子殿下事情繁雜,一時脫不開身也是有的。”長樂郡主半眯著眼睛打盹兒,讓下人捧了新茶上來,又長吁短嘆道:“逸兒能坐到如今這高位,全是仰仗著陛下的皇恩眷顧,他平日政務繁忙,更是一時半刻也不得閒,雖是娶了好幾宮侍妾但他子嗣亦是不盛,總歸這幾年就得了二個庶出的小郡主,就在眾人皆眼巴巴的候著太子妃肚裡的娃娃時,哪成想竟被謀害了!”

長樂郡主拭了拭淚,朝面色萎靡的李氏看了看,又勾頭低泣道:“妹妹你說,你家那位庶女到底是人是鬼,她縱算對太子有情,也不能去嫉妒身懷有孕的太子妃啊!更不能去謀害太子妃肚裡未曾出世的孩兒呀!這天底下哪有這麼黑心肝的婦人!虧的你費心費力的把她嬌養著長大,孰知道她這般蛇蠍心腸,不過現下好了,她也算是遭了報應,一命抵一命,她雖殞命了但還是賺了,只是可惜我那可憐的小孫兒....”

說道最後,長樂郡主不禁猩紅了眼眶,掌心裡握著的佛珠串子也被扯散了去,劈里啪啦的全數滾落在下。

李氏和一旁的嬤嬤皆駭了一跳。

“姐姐....”李氏也跟著墜淚,心裡不免有些慌神,在來的路上她還在忐忑,就怕長姐會因林仙瑩謀害皇孫的傳聞一事怪罪於林府,不想怕什麼來什麼,這好好的求著睜哥和柔姐的事兒,怎就扯到已故的林仙瑩頭上去了!

定了定心神,李氏垂著淚道:“瑩兒那孩子生性怯懦柔婉,平日裡更是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的,妹妹相信她定是做不出那等謀逆之事的,姐姐切莫聽信了坊間傳言....”

“夠了!”

李氏話音未落便被一聲厲喊止住,長樂郡主冷眼朝李氏瞪來,拿帕子捂住心口,長樂郡主不覺變了臉面斥責起來:“妹妹教出此等心狠手辣的貨色,還有臉跑到我這裡來求我去救你那雙兒女,難不成是看我臉慈心善好說話,所以這般來激我?”

“姐姐,妹妹沒有...”李氏早已驚的三魂失了七魄,看著變臉如變天似的嫡姐,她頭頂跟著炸響了一道悶雷,急火攻心之際,便見她雙眼一翻竟直直的朝後摔去...

“快快請太醫。”

“快把人扶起來...”

一時間,往昔靜謐的北郊別院也熱鬧了起來...

此刻,與北郊別院相隔數十公裡的永定侯府也熱鬧非凡,平日裡空蕩蕩的前廳時下坐滿了人,只是每個人臉色各異,勾頭垂目間時不時有哀嘆聲發出。

“祖母,父親,你們要想法子救我夫君啊!”軒轅倩伏坐在老太君宇文氏下邊的小几上哭泣,一雙水眸早已變得紅腫不堪,伸手去拉宇文氏垂下的衣襬,軒轅倩捏著帕角哀泣道:“祖母,您是聖上的親姑母,又頗得聖恩,您入宮去求聖上,他定能放了我家夫君的,倩兒求祖母垂憐了。”說罷,軒轅倩又匍匐著身子蹭到了宇文氏的腳邊痛哭起來。

她今日穿了緋紅色的金絲褙子,用瓔珞絲線繡了纏枝花的紋樣,纖巧靈動的裝扮襯著她那略顯蒼白的巴掌小臉,看上去羸弱不堪,瞅著竟比旁日更讓心生憐愛。

“倩兒你快些起來吧!你祖母定會替你做主的。”一旁的文姨娘見自己的女兒哭的這般悽慘,不禁也跟著淌淚,伸手去扶坐在軟幾上的軒轅倩,文姨娘紅了眼眶勸慰道:“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為了肚裡的孩兒你也要挺住呀!切莫勞心費神。”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皆抽了一口氣。

不免在心裡為軒轅倩捏了一把冷汗,這個時候有孕不見得是好事,倘或此次沒人救的了那林二,那這軒轅倩孤兒寡母的往後該如何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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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著,眾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老太君宇文氏,身著老梅簪花的十六盤枝褙子,下襯八開梅渡的褐色宮絛裙,頭上的銀絲盤的正正穩穩,竟沒有一絲的凌亂,只她那灰暗的眸子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俯首去看跪在榻角處的軒轅倩,宇文氏沉聲吩咐左右婆子:“快把二小姐扶起來坐好。”

“祖母,求您垂憐垂憐倩兒吧!”

“母親,現下該如何是好?”坐在玫瑰香案旁的永定侯軒轅丹青一改往日沉穩的形色,此刻也是急的抓頭撓腮,“林家姑爺平日最是個明事理的,可偏偏就在這不明朗的時機衝昏了頭腦,什麼擊鼓鳴冤,真虧他想的出來!”

軒轅丹青甩了甩墨色官袍,八字鬍鬚氣的直抖。

林府雖時不同往日,但好在是讀書的清貴人家,又念在自家女兒的一腔情誼的份上,這軒轅丹青便毫不猶豫地把女兒許了過去,想著她往後的日子雖指不上大富大貴,但好在林家二郎是個不錯的夫婿,往後的日子定也能平安順遂。

卻不想那林二郎如今捅了個這般大的簍子。

軒轅丹青一張老臉緊皺,只覺得額角突突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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