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府逸風閣。

午膳後,傅驪駱懶懶的歪在臨窗下的藤椅上休憩,橙色的光暈透過百葉窗欞子灑了進來,在她如玉的面上映出斑駁的影像。

雕花屏風邊的石盆裡有茹茗一早擱置的冰塊,雖時值酷暑,只因有了這降暑的冰塊,這廂房倒格外的舒爽,迎著時不時透進來的微風,正是睡午覺的好時機,傅驪駱眼眸翕合,長睫盈盈顫動,她卻未曾有一絲的睡意,只心裡還在盤算著前幾日祝少卿同她講的那襲話,先前手心裡握著的如意繡金枝的團扇,不知何時已掉落在地。

“晃鐺”

蔓蘿端水進來。

趴在外間琉璃香案上睡的正酣的秋棠乍然驚醒過來,伸了伸懶腰,她沒好氣的白了蔓蘿一眼,不覺嘟嘴埋怨起來:“蔓蘿姐姐鬧這麼大響動做什麼?小姐一向淺眠,時下肯定被你驚醒了。”秋棠邊說邊打簾往內室去。

“你這蹄子沒的拿小姐說嘴做甚?”蔓蘿挑眉跟著秋棠入室,擱了水盆,方伸手去掐秋棠腰際,低聲便罵開了去:“明明是你自己偷奸耍滑,說是伺候小姐午睡,自己卻倒先在外頭躺屍起來了,合著茹茗巴巴準備的冰晶塊,是為了侍奉你這蹄子午睡麼?”

蔓蘿此刻心裡正有事,眼下同秋棠打嘴幾句,沒的能把心底的驚嚇消散幾分也說不定。

見蔓蘿這般伶牙俐齒,秋棠也不甘示弱的笑嘻嘻還嘴道:“蔓蘿姐姐切莫這麼說,這話要是被茹茗聽見了,她指不定要捶死我呢!茹茗準備的冰塊我哪敢消受,不過是蹭了咱大小姐的光。”

秋棠話畢,又朝窗欞子下看了一眼,方捧了一盞涼茶給蔓蘿,笑著把蔓蘿拉到一旁,輕笑著道:“蔓蘿姐姐卻是不同,要茹茗那蹄子給姐姐你備下一籮筐的冰塊,她也是允的,況且這整個逸風閣都傳遍了,說蔓蘿姐姐你,不久的將來就要隨同大小姐嫁進大將軍府做通房呢!到時候姐姐可別忘了妹妹我呀!”

蔓蘿聽聞頓時如遭電擊。

伸手去捂秋棠的嘴,蔓蘿面色驚慌道:“可沒有的事兒!誰人這般胡編亂造?”蔓蘿抬手摸著鼓跳如雷的心口,端起茶盅一飲而盡。

秋棠剛才的話真真是嚇到了蔓蘿,且不說小姐與大將軍的婚事將來如何,退一萬步說,縱算不久的將來小姐嫁進了大將軍府,她也不會去做大將軍的通房。

先不說小姐將軍不願意,她蔓蘿也不願意。

如果此生要嫁人,那也該是他才對。

心裡想著,蔓蘿一張俏臉不覺變得通紅....

“蔓蘿姐姐臉都紅了還說沒有,真是口是心非。”秋棠大剌剌的高聲說道,笑嘻嘻的去看半支起身子的傅驪駱,“小姐您醒了?可是奴婢們頑笑把您吵醒了!”

傅驪駱清眸微凝,靜默著頷首不語。

蔓蘿心下一慌,不免在心裡禱告著,剛剛那些頑笑話切莫被小姐聽去了才好。如今大將軍與永定侯府的親事還未取消,還有前幾日東宮突發的事情都讓小姐心煩不已,時下更不能再讓她添煩。

心想著蔓蘿便在秋棠後腰處狠狠掐了一把,笑道:“知葉和茹茗在小廚房做芙蓉糕呢!你木七姐姐也在,你也快去嚐嚐吧!”

蔓蘿最是知道秋棠的性子,讓她待下去,沒的又要說出一些話惹小姐不快。

如此思忖一二,還不如今早把她支出去為好。

且說秋棠也是個沒心肝的,一聽有吃的,她早已三腳並二腳就邁了出去....

“小姐,身子可還乏麼?”蔓蘿躡手躡腳的踱步過來,小心翼翼的俯身看藤椅上的少女,見她懵懵的睜著一雙水眸,蔓蘿便打身坐了下來,抬手替她攏發,蔓蘿兀自轉移她的思緒,“今早奴婢跟知葉去景市採買,聽街道行人都在議論林府的事情,說是林家二小姐和二公子昨兒去北宮門外的望雀臺擊鼓鳴冤,眼下還未回府,眾人都在議論紛紛,說是聖上龍顏大怒,把擊鼓鳴冤的兄妹倆給收監了。”

“有這等事?”傅驪駱蛾眉輕蹙,心裡不覺一蕩。

她心裡突突直跳。

林仙柔行事潑辣莽撞,她會去擊鼓鳴冤倒也不覺什麼,只是那林寒睜為人處世一向穩重規矩,如今這般行事委實不像他的作風。再說了,皇宮大內是什麼地方,那是臥虎藏龍,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縱使他們兄妹懵懂無知,但林父長輩也該規勸才是。

竟這般讓他們去觸逆鱗麼?

如果事情真如蔓蘿所講的那樣,他們去北宮門外擊鼓鳴冤定是瞞著林府上下的。

思及此,傅驪駱便覺得脊背發涼。

如今,看樣子這天要被捅一個大婁子出來了。

“景市的行人都在議論紛紛,聽聞林府遣了人去宮外打探訊息,奴婢也不知是否屬實!”蔓蘿拿篦子替傅驪駱篦發,一張臉微微皺了起來,“如果真如傳聞的一樣,那林府這次是不是要倒大黴了?”

“切莫以訛傳訛!”傅驪駱拂袖起身,伸手放到黃銅水盆裡淨手,秋眸微動,她轉頭看向蔓蘿道:“遣茗煙去打聽打聽再來報我。”

蔓蘿應聲出去。

“大小姐...”茹茗風風火火的撥簾進來,差點與出門去的蔓蘿撞了個滿懷,幸而蔓蘿還算機靈的閃身躲過,一把伸手拽住了茹茗的手臂,蔓蘿禁不住嗔罵起來:“小姐剛醒,這會子身子骨正乏著呢!你這蹄子巴巴的跑來擾她做甚?”

“剛打南邊園子過來,那三姑娘又上寒冰樓去鬧了,這會子正吵的不可開交呢!”茹茗眉飛色舞的講述著,掙脫蔓蘿的手,兀自往內室走去,“那兩位姑娘都不是息事的主兒,這眼見沒清淨幾日,便又這般肆意起來了。”

蔓蘿嘟嘴嘲弄道:“我當什麼事兒,寒冰樓和容芷院那些個破事也勞費你巴巴的跑來告訴小姐,別沒的讓小姐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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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蘿在心裡為自家小姐叫屈,這諾大的府邸哪一樣都離不得自家小姐,小姐還未出閣就要掌管這些個家長裡短的破事,想來也是夠受累的,不但受累連帶著晦氣也受了不少,想起前幾日那梅老夫人和二房夫人離京時說的那番話,蔓蘿便覺得心裡悶堵的緊。

那天臨安世子宇文景焱來府上尋人,無辜累積了古柏鈺,只因這一件事,梅老夫人和二房嫡母便對大小姐生了嫌隙,明裡暗裡說了一籮筐的怨氣話兒,說自家大小姐爭強好勝做事不計後果,為了一個古心月竟把全大冢宰府的臉面都丟盡了云云。

全然忘了當初小姐勞心勞力去營救古柏鈺一事。

細細暗想,蔓蘿便心下不痛快。

只是她還未回過神,只聽見小姐一聲嬌斥:“她們想鬧便丟開了手去鬧,你告訴李嬤嬤,也莫要去勸架,讓她們好好打上一架才能息事。”

茹茗頷首稱是,忙的撩簾出來。

蔓蘿立在捲簾門下捂嘴偷笑,心裡暗暗佩服起自家小姐英明神斷。

想那容芷院和寒冰樓的兩位主兒都是愛鬧騰的,眾人去規勸只會讓她們更得寸進尺,肆意張狂,現如今小姐丟開手讓她們去鬧個盡興,沒準她們還自討沒趣不願吵呢!

茹茗和蔓蘿兩人相視一笑,攜著便往北角過廊往東邊辦差去了。

再說寒冰樓那邊早已弄了個人仰馬翻。

髮絲凌亂的古雲畫素手叉腰,抬腳就對著臥在地上的古心月揣了過去,嘴裡忿忿道:“你這個沒臉沒皮的小娼婦,被人汙了身子還不讓人說了,這巴巴的跑來本小姐這裡指桑罵槐,看我不打死你!”古雲畫邊說邊左右開弓起來,旁邊勸著的婆子婢女也不敢費力去拉,生怕一個不小心被她那細長的指尖給戳傷了。

“你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略佔下風的古心月顧不得流血破皮的額角,猛的抬手就拽住了古雲畫垂在腰間的長髮,“你這壞了心肝的賤貨,就跟你死去的孃親一樣,都喜歡在背後放刀子,為了敗壞我的名聲,你倒是費心的很吶!”。

一時間,兩人抱著扭打在了一處,寒冰樓上下慌作一團。

“李嬤嬤來了。”

有小婢女氣喘的跑進來稟報。

眾人忙上前去拉,“兩位小姐快別打了....”

“老奴奉大小姐之命來帶兩位小姐去祠堂禁閉。”李嬤嬤冷臉去瞧面上掛彩的古心月和古雲畫,隨即又吩咐左右小廝道:“把二小姐三小姐帶去祠堂,沒有大小姐的命令一律不能放出去。”

“放開我,放開。”古雲畫率先咆哮著要掙脫婆子們的禁錮,她往昔一頭綢緞般的鴉發此刻凌亂不堪的垂在肩上,晨起精心裝扮過的臉頰此刻也是斑斑駁駁,白的紅的糊了一臉,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在場的眾人皆在心裡唏噓嘆氣。往昔一向溫柔嫻靜的二小姐竟是個潑皮無賴。

相比較大喊大叫的古雲畫,一旁攤在地上顏面低泣的古心月倒讓人看了生憐,婆子小廝們還未上前,她倒是配合著站起身來,勾著細腰向李嬤嬤哭訴起來:“還請嬤嬤稟明大姐姐,這可不是我故意尋事的,午時打秋風齋過杏花廊去,不想聽見二姐姐倚著窗臺下對著我就開罵起來,我一時氣急了,便想進來同二姐姐理論一番,誰承想,她...她竟指使一屋子的婆子丫鬟打我。”

李嬤嬤嘴角抽了抽,不由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比起二小姐古雲畫,這三小姐倒是有好幾副面孔,要不是自己見多識廣,很容易就會對她心軟。

想來大小姐把她從安南王府那個虎狼窩救出來也有段時日了,本以為她會洗心革面,不想卻變本加厲起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心下已然厭惡至極,李嬤嬤面上卻雲淡風輕道:“三小姐有什麼冤屈等著大小姐發落便是!老奴這次來也只是奉命行事。”看了看左右,李嬤嬤又冷聲道:“二小姐,三小姐請吧!”

古心月自討了個沒趣兒,朝神色蔫了大半的古雲畫斜瞅了一眼,便低泣著跟著李嬤嬤身後去了祠堂。

李嬤嬤辦事妥帖爽利,前腳剛把兩人送進了祠堂關禁閉,這眼下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逸風閣稟告起來。

近來傅驪駱精氣神本就不佳,只了了誇讚了李嬤嬤幾句,便打發了一眾人等。

只留下蔓蘿和茹茗隨身服侍。

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午時還陽光和煦的天際,此刻卻陰沉一片,傅驪駱憑窗而立,目光清湛的朝外看去,遠山黛的蛾眉蹙成一排,腦子裡還在細細回味先前茗煙回稟的事情。

茗煙說林府大門緊閉,經過多方打探才知林家兄妹真的讓大內給收監了。

如此一來,只怕林家徹底與皇家交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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