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獻跟著花滿蹊走了兩條迴廊之後,二人來到一座庭院,花滿蹊站在門口向穆承獻道,“陸公子裡面請吧,家母恭候多時了。”

穆承獻敏感的神經跳動了一下,“你母親認識我?”

花滿蹊沒有說話抬了抬手示意他進屋去。

穆承獻滿腹狐疑:若是她母親認識他,那麼她今日的比武招親豈非就是故意等他的?她們又有什麼樣的計劃?若是他不來她們的計劃豈非要落空了?

胡思亂想之際他已經進了屋內。屋內有些黑暗,沒有掌燈。一個模糊的輪廓坐在桌邊。看樣子那就是黃四娘了。

“恭喜你穆公子,老身來和你商議與蹊兒的成親時日。”一個蒼老的聲音自黑暗中傳出。

穆承獻拱手道,“晚輩一切聽從前輩安排。”

“你不該改口喚我一聲岳母嗎?”那聲音似乎有些不悅。

穆承獻聞言此刻完全猜不透她們究竟打的是個什麼主意,只得將計就計的喚了他一聲岳母。

黃四娘哈哈一笑抬手一揮,一道火光閃過,燭火點燃。

“秦如奕?”穆承獻看清她的容顏時脫口而出三個字。

黃四娘唇角扯了扯,“沒想到你還記得這個名字,你看清楚了我究竟是誰……”話音未落她的脖子猛然轉了一大圈,她的手開始胡亂的扯起頭髮來,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穆承獻猛然從床上驚起,大汗淋淋。床邊店小二大睜著雙目瞪著他,“客官,您總算是醒了,您已經在床上睡了七天七夜了,要不是看在您呼吸均勻,氣息通暢我就去找郎中了……”

頭很疼,疼得像是要炸裂開來。穆承獻捏了捏太陽穴,隔壁傳來一陣少年讀書聲:黃四孃家花滿蹊,千朵萬多壓枝低,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原慕巖聽著這樣的夢也不禁冒了一層冷汗:“這樣的連環夢也未免太可怕了吧?還是說他做的這個夢都是隔壁那個叫秦如奕的小公子鬧得?”

老人看了他一眼,“都不是,而是一場幻境,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施了妖術,讓他陷入了一場迷幻之中,否則一個正常人又怎麼會做得出那般清晰,且層次分明的夢境呢?”

說的也是。

侯雲庭思索了半晌說道,“我記得這江湖中會幻術的人並不多,除了陰寒月陰前輩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人了。難道是她?”

“不可能,她有什麼理由那麼做?”原慕巖一時間否定了他的想法,可是內心深處也對那個小侏儒女人產生了一絲懷疑。“那後來呢?”

“後來……”老人嘆了口氣,再次陷入了回憶之中。

“隔壁住的什麼人?”穆承獻問道。

店小二臉上的笑容凋落下來,“客官為何如此一問?”

“哦,沒什麼,你可知那小公子叫什麼名字?”

“這個嘛……”小二撓了撓頭,“好像叫秦……秦如奕。”

秦如奕……

穆承獻只覺得一陣陰風而過,樓下傳來陣陣吆喝聲,他定了定神又問,“這樓下是賭局?”

店小二還未回答就被人喊了出去。

穆承獻翻身下床也跟著下樓去了。

一樓果然在進行一場豪賭,人們一個個圍在桌旁叫囂著,貪婪地盯著桌上的賭局,每個人都塞滿了滿心慾望希望自己能贏。

穆承獻冷眼旁觀片刻上前打斷了他們,然後用自己的絕技贏光了他們……

他生平兩大愛好:賭,酒。若非要再加一條便是美女。

他贏了自然又是一番爭論,按下不提。

是夜恰逢七夕燈會,滿街張燈結綵猶如過年般熱鬧,穆承獻抱了一罈酒坐在一處高地觀望,這市井繁華似乎是別人的與他無關。飲一口酒將目光投向長街那端。

只見滿眼紅燈處一位白衣持扇的公子偏偏而來,他白衣勝雪,目下淡然彷彿九霄嫡仙下凡般不染纖塵,忽然他身邊閃過一道青芒疾風,須臾他懸於扇底的那塊翡翠扇墜便不見了。

穆承獻微笑:那些小毛賊還真會挑東西。

待那個身影走得近了,穆承獻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一陣驚訝,此人竟是出現在那個奇怪夢境中的人!第一次他與自己一同長大,第二次他化身女子差點與他成親。這……難道是緣分還是……他不敢再多想忙起身去偷東西的小毛賊了。

人世間的相逢大多都是無巧不成書的,穆承獻在為花越溪追回玉石扇墜之後,兩人皆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之感,自此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有一日他無意間提起自己做的那個夢,提到那個名叫秦如奕的少年時,看見花越溪的臉色有些變化,便不經意的玩笑了一句,怎麼那人你認得?

花越溪沉思良久方道:“我確實聽說過此人……”

穆承獻又是一驚,“當真?”

花越溪點頭神色流過傷感,“他與舍弟花滿蹊交好,二人常常一處相伴讀書。但有一日蹊兒攜帶

了金銀細軟離家出走了,家父派人尋便江南也未曾找到,舍弟出走的第二日我聽說那位秦公子便在一家客棧自縊而亡了……”

“花滿蹊……”穆承獻重複著那個如夢似幻的名字,低低的道,“原來當真有此人……”

“蹊兒是二孃所生,小我三歲,父親原是希望添個女兒的,二孃也盼著是個女兒,但奈何生下來又是個兒子。二孃喜歡杜甫的詩,因此為舍弟取名花滿蹊。蹊兒與我有八分相似,卻又更為俊俏,長得如同女子一般端莊優雅……”花越溪的神色從最初說起蹊兒的明亮漸漸轉為憂傷,“只是沒想到他竟捨得離開家,這一別數年二孃思之如狂竟一病不起,去年病逝了……我也曾託武林各大門派幫忙尋找卻一無所獲。”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有沒有查一下秦如奕?”穆承獻突然問道。

花越溪點頭,“查過,他是江淮人氏,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十六歲那年來到此地,想要考取功名,偶然間與舍弟相識,二人一見如故……”

“據說那位秦相公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穆承獻耳邊忽然想起這樣一句話來,令他像是撲捉到了什麼重要資訊,他拍了拍花越溪的肩膀,“我似乎明白了一絲隱情。”

“什麼隱情說來聽聽?”

“如果我猜的沒錯令弟與小秦相公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而是戀人關係。”

“這……”花越溪不可思議的嘆息一聲,“這怎麼可能呢……”他小聲的反駁了一句心裡卻已經相信了他的話。

“令弟生平有哪些與常人不同的癖好?”

“他……”花越溪努力的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癖好,有一日我看見他穿女裝……他平時言談都似女子般輕聲細語,舉止看上去也柔弱,莫非他……”

穆承獻點頭道,“正是。”

花越溪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說話。

“三少爺不好了!”兩人說話間一小僕慌里慌張的闖了進來。

“何事如此驚慌?”

那僕人看了一眼二人垂下眼道,“二姨娘所住的垂花居失了盜,老爺珍藏起來的二姨娘所用的手飾和珠寶都不見了。”

“是幾時的事?老爺呢?”花越溪忙問。

“就是剛剛,老爺讓我喊七少爺回去一趟幫忙抓賊。”

“好。”花越溪立刻出門去了。

穆承獻緊隨其後。

垂花居就在花越溪的百花樓後面,轉兩個彎就到了。兩人趕去的時候花老爺正在堂屋皺眉靜坐,抬眼看見花越溪二人眼神一亮,“越兒……”

“爹,究竟怎麼回事?”

“盜賊猖獗,剛剛我來你二孃屋裡看看,發現她的手飾珠寶都不見了,賊人留了一封信說今晚二更還來,讓我將你二孃最愛的那顆夜明珠準備好,屆時雙手奉上……”

“伯父您別擔心,我們今晚就來個守株待兔看看這猖獗的賊人究竟是誰。”穆承獻安慰道。

花越溪也點頭道,“是的爹,您無需擔心,有穆兄幫忙這個賊一定跑不了。”

花如令依舊是嘆息了一聲。

是夜,花如令命所有家丁護院埋伏在宅子周圍。

二更左右,一個人影忽然自屋頂上竄了出來,只見他五大三粗一身夜行衣蒙面而來,若是沒有說話很難被人發現,他說,“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穆承獻藏在暗處檢視著,花越溪則端著夜明珠走在了院中,“有本事的便來取吧。”

那人得意之間卸下了防備,而躲在一旁的穆承獻突然如獵鷹一般出手了,只見他疾風般上前猛地一腳踢在了那人的背上,那人一個趔趄斷線風箏般掉了下去,即將落地的一瞬間花越溪伸手一抓扯住了他的衣衫又猛地一帶拉住了他,使得他的頭沒有磕在石頭上。

就在花越溪抓住那人時家丁們紛紛上前來講那個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穆承獻走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又是一張熟悉的臉,穆承獻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你叫紀茗吧?”

大漢驚道,“你怎知道?”

穆承獻得意道,“猜的。說,你為何單單對花家的這處宅子有興趣?”

花越溪在穆承獻問話時不斷的摩挲著那個人身上各處,而後摸到了他臉上,那人歪頭想躲卻被穆承獻按住了,然後從他下巴處摸了摸猛然用力一扯,一張薄薄的面具便被撕了開來,露出一張嬌豔無比的臉來。

“花滿蹊?”

“蹊兒?”

二人皆是無比驚訝,異口同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此人正是易了容的花滿蹊,他目光掃過陸花二人忽然冷笑起來,笑了很長時間,眼淚都笑了出來,“為什麼?我喜歡啊。我想怎樣就怎樣。”

花越溪想到了抑鬱而亡的二孃,上前想要給他一個耳光卻又忍了,“你喜歡?你知不知道二孃因為你的離家出走才病逝的?你有沒有良心!”

花滿蹊苦笑,滿眼的悽楚轉瞬華為哀怨憤恨,“我沒有良心,我最不該以男兒身份出生,自小娘將我以女兒的性子培養,我所有的喜好都是女兒家的,就連爹都說如果我是個女兒就好了……可是我每次出門都被人暗地裡罵娘娘腔……我知道大家都討厭我,娘也只是拿我當她的女兒寵物養。只有如奕不一樣,他真心待我,想要與我雙宿雙飛……”他唇角帶起笑意,而後又消失,失了控一般大叫道,“可他到最後卻騙了我!我待他一片真心,不惜從家裡偷錢給他賭,他卻將我抵押給一個又髒又醜的老頭子……我不容許他這麼對我……”他抬眼看了看陸花二人,眸子裡閃過得意之色,“我也騙他,我讓人告訴他我被那個老頭折磨死了,我想看看他後悔的樣子,但是他沒有,他說死了就死了。他竟然這麼說!”花滿蹊五官開始猙獰起來。

“所以你殺了他?”穆承獻問。

“不錯,我在他的茶水中放了一味藥,可以產生幻覺的藥,然後他就自縊了……”說著他開始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不動了,面容僵硬起來。他的面前竟呈現出秦如奕笑靨如花的臉來!“你……別過來,我不想跟你走……”

他始終都是自己的兄弟,花越溪還是不忍心看他受折磨,但見他有所失常急忙上前道,“蹊兒,你怎麼了?”

“他來了,他就在那裡,他要帶我走……”剛剛還得意忘形的花滿蹊此刻像個受了驚嚇的孩子,渾身瑟瑟發抖。

穆承獻在他面前蹲下來,“秦如奕來了?沒事我們幫你趕走他。”

“你們趕不走他……我……我要找我娘……”他竟失聲痛哭起來。

穆承獻不知道他此刻的瘋究竟是真的還是裝的,不過他卻很同情他這個人。

花越溪命人將他帶到桃花堡的別院好生照料。

折騰了大半夜二人都沒想到竟是個這樣的結局。

此時缺月掛疏桐,穆承獻上前拍了拍花越溪的肩膀,“各安天命,你也無需太過操心。”

“蹊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這麼做怕是想逃避罪責吧。不過就算逃得了刑法制裁,又如何逃得過良心的制裁……”

或許吧。穆承獻看著清冷的月光微微點頭。

“花兄今晚的月色不錯,不如我們就著月色喝兩杯。”

“好。”花越溪應了一聲吩咐下人備酒。

酒,在此刻真是很好的東西。

老人家說完最後一句話,自嘲地笑了笑,“你們大概沒想到事情的最後竟是這般吧?你們想要瞭解的那位秦如奕秦公子,死得並不冤枉。”

原慕巖聽著他的話,目光始終鎖在他身上,良久問道,“那麼你是誰,為什麼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

老頭起身就要離開,卻被侯雲庭一把拉住了,“老先生,既然你都已經給我們講述了一個故事了,不妨就再多說幾句吧,我知道你並非只是單純的想給我們講個故事而已。你一定還有其他要說的吧。”

老頭微微一笑,“不錯,我原本是想在給你們講述完這個故事之後,說說其他的事情,可是我發現就算是我說了,你沒也無能為力,這又何必呢,我還是去找找那日遇見的那位公子吧。”

原慕巖急忙上前攔住了他,“您不說,我們又怎麼能幫得上您的忙呢。”

老頭猶豫了片刻緩緩說出幾個字來:“我就是穆承獻。”

原慕巖一怔,“您是穆承獻,那您今年多少歲?”

“我也不知道今年多少歲了,我從那個神秘的地方走出來之後就發現自己竟然老的不成樣子了,可是我卻再也回不去了。”老人家無奈地嘆息道。

他的話讓兩個人都是一頭霧水,侯雲庭問,“您從什麼地方走出來的?又是經歷了什麼?”

“前段時間我在一個叫做清風明月的客棧住過,有一天晚上電閃雷鳴卻沒有下雨,我半夜睡不著就出去了,我在一個迴廊轉角處看見幾個黑影,它們很奇怪,在閃電之下就像是被扭曲的紙片人,我好奇就想走近觀察一下,卻沒想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將我吸了過去,我醒來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怪的光圈之中,我的心臟很難受,可是我又不得不沿著前面的路朝前走,走了很久之後,才終於走了出去,走出之後我的心才好受了許多,當我照鏡子時才發現,我竟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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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生在幾天之前,就是原慕巖他們當初住過的那個客棧,樂扶雪在那個地方看見了另一個原慕巖,另一個原慕巖還想要將蕭如影帶走,可是蕭如影沒有跟他離開。

“清風明月?”原慕巖心中一緊,看向了侯雲庭,“前段時間咱們不是住過那個客棧嗎?難道是那天晚上?”他也想起了那個詭異的夜晚,想起那晚上,他的心一陣驚慌,總覺得有些事情似乎跟自己有關。

侯雲庭陷入了沉思,“難道說是有人驚動了那個東西?”

原慕巖不知道他說的什麼,“你可不可以把話說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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