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兵從穿梭舟內部開啟了門。她跳了下來。拉開了一米多長的摺疊梯。

末末踩在摺疊梯上,步出艙室,踏上了地面。

這寒冷的高原上,藍天如凍結的冰塊。末末的銀色長髮,在熾烈的日光下,亮得耀眼。

他抬起頭,站直了身體,望向迎接他迴歸的親人。

蘭澤發現,末末長得很高。比不上寧寧,但和小麥差不多。

太空城中幾年關押的摧殘,令他白了頭,但居然沒影響長個子。

末末一見他們,就綻開了笑容。笑起來,依然還是個大孩子。

他快步走來,幾步之後變成了奔跑。

到了面前,末末露出一點驚訝,膝蓋一屈,跪在平坦的地面上,就這麼滑到了蘭澤面前。

“這是要幹嘛?”蘭澤沒弄明白他這一跪是什麼意思。

但這個高度,摸摸頭很順手。於是他摸了摸孩子的頭。頭髮非常順滑光亮,還和小時候那麼濃密。

“你這陣子伙食不錯?”

“嗯。”末末把頭抵在爸爸的手上,抓住爸爸的手使勁蹭了蹭,“穆姐姐空艦上比太空城吃得好多了。”

蘭澤把他拉起來,仔細看了看。

這才發現末末身上的衣服,搭配得有點奇怪。倒是不算破舊。但上衣又肥又短,莫名覺得不像正常男裝。

“這不會……就是你搶來的衣服吧?”

蘭澤更想問的是:扒的死人衣服?

“沒錯啊。”末末咧嘴笑了,“穆姐姐艦上的衣服都是有數的。所以這一身我就穿回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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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高度一張嘴。真人接觸的近距離下,就看到了遠端通話看不到的東西。

牙齒夠黃的,尤其是牙縫。這種黃,形成依靠歲月的積累。清除也不是刷牙能解決的。

這孩子渾身清爽整齊,鬍子也颳得很乾淨……如果長了鬍子的話。只有牙齒特別礙眼。

小麥從身後拍了拍弟弟,末末轉頭抱了抱。倆人啥也沒說,只是傻笑眨眼,不知道傳遞了什麼密碼。

末末放開哥哥,看著姜叔叔,樂了:

“我在上面天天想你。你知道嗎?”

蘭澤聽了嫉妒了。這小子居然不是天天想自己親老子,而是想叔叔!

幾個女兵男兵從穿梭舟走了過來,上前握手問好。

穆味哲職責所在,並沒有親自回到地面上來,而是派了她半個班的警衛員護送末末。

帶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文職女中校。她也要代表地火軍區空艦部隊和民政部門完成人員交接。

末末的身份歸屬,理論上應該在太空城。他在地面沒有身份手環。但在太空城,他的身份在管理系統登出都有八年了。也一樣沒有身份手環,不具備所謂的“合法”身份。

事情的前因後果,穆味哲做過彙報,神州官方也很清楚。

末末回到地球來的第一時間,需要一個身份。不然寸步難行。

出行、用錢、領救濟。神州境內的一切活動,都是和本人的身份繫結的。

沒有了身份認證的手環,就只是一個通訊工具。

神州派上新月號的人不多。但是所有回不來的人,都沒能運回遺體。甚至,有些人依然處於“失蹤”狀態,無法確證其人已經遇難。

透過聯合體道標能夠得知,太空城上有很多個人終端失去了生命跡象。但這也可以是手環被摘掉了。被剝奪了手環的人,是生還是死,在遙遠的地球上,無法判斷。

張蘭約-末末在神州檔案中,因此被記錄為失蹤狀態。

恐怕他也是唯一回來的“失蹤人員”。

“我要換個身份。”末末忽然說道。“他們肯定還在找我。”

末末已經離開了太空城。太空城內亂,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跑出來追捕他。地球上雖然也有各種宗教徒,就連太空城版的藍教也在地球上有成建制的宗教團體,至少神州國內是安全的。

“好。”蘭澤沒有深究原因,只是問,“你想改什麼名字?”

這孩子,雖然已經回到了地球。但只怕這些年的心理陰影並不容易消退。

末末用腕上的臨時手環投影出兩個字:

蘭陌

“阡陌的陌和緯線是平行的。爸爸,我以後跟你姓吧。”

“媽媽她……”小麥嘆了口氣,換了個問題,“你為什麼不直接叫蘭緯?”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為什麼了。誰願意起名叫闌尾啊!

末末齜牙笑,露出一口刺眼的黃牙。

穆家軍的人,對於護送人員改不改名沒有任何異議。

在他們安排下,大家乘軌道車離開軍用機場,和機場旁小鎮的民政工作人員匯合。

就在鎮上的政務辦公大廳,末末按照標準入境流程,做了全面體檢,採集了生物學特徵。

隨後領取到了身份認證手環。

臨時手環的資料轉移完畢,他就交還給了女中校。

雖然只是個小玩意,背面卻印著穆家軍的資產編號。這件公物是穆味哲借給他用的。

末末擁有了神州公民的身份認證,警衛員們的工作任務就結束了。男兵女兵們放鬆了下來。

因為,從此之後,保護他的就是整個神州。

大家又一起上了軌道車,原路返回軍用機場,兩撥人互相告別。

張蘭約不復存在,二十六歲的蘭陌開始了嶄新人生。

蘭澤牽著他上了熊小黑號,就好像牽著當年的小朋友。

話說回來,二十六歲打個七五折,才十九歲半。蘭澤心裡根本沒把末末當大人。

震型民用飛機拔地而起。

飛機向東離開世界屋脊,降落在橫斷山脈邊緣的城市機場。

蘭澤一點也不想帶末末回家。

第一件事,他帶著兒子去了城市醫院。體檢檢出了兩顆齲齒,他讓末末老實躺下補了蛀洞,然後又洗了個牙。

再一張開嘴,牙縫光潔,牙齒顏色仔細看還是微黃,但乍一看已經算是白的。順眼多了。

就在醫院裡買了內外新衣服讓末末換上了。

從太空城穿回來的舊衣服……當成文物,留著吧。

換完了衣服,蘭陌身姿挺拔,銀髮披肩,甚至帶著點霄霄式的飄飄欲仙。走在醫院裡,引得醫護病患無數路人回頭看他。

隨後,蘭澤就在醫院外邊找了個茶館,要了個單間,坐下來處理一點臨時冒出來的工作。

老薑同志留下來陪著他。小麥帶著末末出去逛街。

蘭澤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處理完,急忙結賬出門找孩子去。

那哥倆已經找好了吃飯的地方。坐在米粉館子裡喝著熱茶等他們,點好了湯粉和一桌子葷素配菜。

蘭澤進了小店,差點沒找到他們倆。

“爸爸,叔叔,這裡!”末末站起身喊。

蘭澤循聲望去……一個禿瓢閃閃發光。

“你頭髮呢!”

末末齜牙一樂:“賣了。剃頭沒花錢!”

回到地球的蘭陌,帥不到一個小時。剃了個大光頭,賣出了銀白色長髮,算是掙到了人生中第一筆錢。

“我請客!”末末豪氣地說。引長輩入座。

蘭澤伸手摸摸兒子的頭,剃得怪滑溜的。好像還抹了油,難怪直反光。

“在路上不剃,回到地面上剃。你是怎麼想的?”

“空艦上的姐姐們,喜歡摸我的頭髮。”

……懂了。那是用來哄姐姐們的道具。有個四十多歲的軍區女司令員,下面三十多歲的女兵肯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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