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堡附近出產的紅寶石被稱為“瑟堡的紅珊瑚”。

珊瑚生長在哪裡?

大海。

盧比宮前的金色階梯一共四十級,紅寶石大公站在第二十級上,將手杖重重插/進那些如同珊瑚一般美麗的紅寶石所繪就的驚濤駭浪之中。

一朵不起眼的小小浪花就此盛開,如同跳躍的烈焰,如同霞染的波濤。

歷經七代,這瑟堡內城的秘密不可能被防守得毫無死角,總會有些許傳言流傳出去,讓人猜測和揣度。

不管是他從不離手的紅寶石手杖,還是那尊華麗的王座,乃至是王座下的密室,都是任人覬覦的幌子,真正的瑟堡中樞,真正的秘密,就在盧比宮前這處人來人往的金色階梯上。

衛兵、侍從、貴族、商人和異族的賓客們,都曾經踏著這金紅兩色繪就的海浪拾階而上,懷揣著各種心思進入盧比宮,將目光凝聚在他手裡那根手杖上,試探地打量他的王座。

紅寶石大公施施然地轉過身,看著追上來的傭兵們,留給這些氣急敗壞的賤民一個輕蔑得意的笑容。

潮聲起落,鑲滿四十級階梯的赤色波濤如同活過來一般,巨浪滔天,吞噬了他的身影。

眼前一黑,熟悉的松油味鑽入鼻腔,輕柔的水聲盈滿耳廓,紅寶石大公整理了一下衣袍,從容地沿著靜謐的湖岸前行,梳理著紛雜的思緒。

礦區和郊區那邊的亂民已然鬧到這個地步,矮人族的資源危機恐怕也快要浮出水面,既然如此,他不如就此脫離王國的控制,將瑟堡遷移到其他地方去。

紅寶石大公微微嘆氣,想起死去的女兒和父母,更覺得不能辜負他們的犧牲。

畢竟,他們可是連自己的靈魂都獻出來了。

他們這個家族,祖輩曾經受到一位奇怪的煉金術師點撥,獲得了這顆以血脈靈魂為能源的紅寶石的製造方法。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家族開始為將來的資源危機做準備,將諾大的領地劃分為內外兩部分,把儘可能多的資源、工匠和技術都聚集在內城保護起來,緩慢削減留給那些低賤平民的衣食。

寧肯將囤積的食物揮霍在無盡的宴席酒會上,也比浪費在無用的牲口嘴裡要強。

畢竟,為了不引起貴族們的猜忌,進而引來王族的懷疑,他們還把這些無所事事的寄生蟲們也圈養在了內城,用精緻熱鬧的宴席和更迭不休的時尚矇住他們的耳目,一點點地,把日益凋零的瑟堡貴族養成了醉心於無用的禮儀和奢華的樣子。

想到這裡,紅寶石大公還有些感謝那些鬧事的傭兵,多虧他們出手把貴族清理了個乾淨,不僅給自己留下個無辜的名聲,如今還能無所顧忌地帶走瑟堡。

帶走瑟堡,讓瑟堡飛起來。

......

“什麼?人沒了?”

派索匆匆趕到時,就連紅寶石大公的一片衣角都沒見到。

“嗯,就在這裡消失了。”

有人指指腳下的階梯,也很迷茫。

他們已經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甚至動手撬下來一大堆鑲嵌其中的紅寶石,也沒有找到機關所在。

派索擰著眉頭,四下看了看,突然臉色一變,返身向禮堂跑去。

“那個女人!”

當他返回禮堂時,剛剛還悲痛欲絕的大公夫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那個染成一身茄子色的精靈弓手。

派索一把扯過自己弟弟的胳膊,急聲道:

“加過那女人好友嗎?”

“沒、沒有,之前也沒想到。”拉索訥訥地回道。

派索沉了沉氣,拍拍弟弟的肩膀,面向自己的兄弟:

“別慌,立刻讓大家去掃蕩倉庫和工坊,能拿多少拿多少,稍後我會看情況組織大家安全撤離。”

紅寶石大公的底牌捏得太緊,這次攻陷瑟堡的計劃算是失敗了,不如及時改變思路,多撈些好處。

他們都是玩家,不死之身,哪怕稍後紅寶石大公報復回來,那些落進他們口袋裡的金銀寶物也吐不出去。

“是!”

派索的沉穩讓大家那些功虧一簣的怨憤消散了不少,轉而變成了一種異樣的興奮,三五成群地吹著口哨跑了出去。

金碧輝煌的禮堂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拉索看看或躺或臥的那些NPC屍體,突然覺得有點冷。

“哥?”他向派索身邊湊了湊。

“沒事,”派索的嘴角動了動,像是要笑,“走吧,我們去找找那位精靈玩家。”

“你要找她做什麼?”

拉索有些好奇,連忙跟著哥哥的腳步向禮堂外走去。

已經知道王座下的密室是幌子,派索也生不起什麼探索研究的心思了,只想著如何在眼前這種情況下將收益最大化。

“她的出現很奇怪。”

儘管直覺告訴他那個精靈的行事有些古怪,派索思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一個比較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竟然想不起,年年現身插手的時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禮堂後門有他的人看守,若她是闖進來的,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從後門撤回來的兄弟也都說沒發現異樣。

若她一直躲在暗處,那他搓磨那三個女孩兒的時候,那個精靈豈不是就看在眼裡卻無動於衷?

那她剛剛那副憐憫同情的好心腸,又是演給誰看的?

而她又是為什麼偏偏會在那個時候冒出來,張口先說要救大公,最終卻放任他們搶了手杖、捆了大公?

她之前出現的時候,說了什麼來著?救了大公......會更有趣一點?

有趣......

剛剛邁出禮堂的派索腳步一頓,回身,金燦燦的大門在他面前轟然合攏。

......

整個矮人王國都建造在地下深處,身為地下城市的瑟堡內城又往下多建了一層。

這一層被包裹在鋼鐵鑄就的半圓形地基裡,遍佈著巨大的機械和管道,銅色的飛輪在高聳的鐵柱上滾動,堅韌的皮帶圈住一組組緊密咬合的齒輪,永不止歇地運轉著。

這些機械和管道連線著地面的每一處建築和街道,可以在瞬息間將任意一棟房屋變成封閉的牢獄,將街邊的路燈變成通電的圍欄,在瑟堡上空撐起一層無堅不摧的防禦罩。

瑟堡的內城,就是一個巨大的機器,而控制這個機器的樞紐,就在紅寶石大公手中。

透過眼前這面精心雕琢的魔法水晶螢幕,紅寶石大公看到了散落在城中各處的傭兵兇徒,一一封閉了所有房屋的門窗,把不明所以的瑟堡居民和劫匪們一齊關了起來。

處理些這些臭蟲,紅寶石大公的眼中不由露出一絲抑制不住的狂熱和激動。

家族幾代人的心血,終於要在今天展現給蓋亞大陸上的所有人了!

他小心地拆下手杖頂端的紅寶石,雙手捧著,輕輕地放置在水晶螢幕下的凹槽裡,屏住呼吸,將右手按在上面。

什麼都沒發生?

紅寶石大公疑惑,既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用力咬破自己右手的五個手指,再次放了上去。

淡淡的紅光將他籠罩,寶石像是瞬息間被融化了,流動的液體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向上,逐漸包裹住他的頭頸,又向下覆蓋了他的整個身體。

至此,瑟堡內城這座龐大無比的機械就與他紅寶石大公,融為一體。

......

“年年,瑟堡各處都有震動,一層半透明的防禦罩覆蓋了整個內城,天穹的光源正在不停閃爍,你那邊如何了?”

“還好,你們儘快找掩體躲避,天穹可能會塌,我稍後就去找你們匯合。保護好自己。”

年年看著訊息飛走,又站在湖邊等了等,看到湖水漸漸泛起了漣漪,才轉身向湖心小島正中那棟建築走去。

那裡,就是紅寶石大公的藏身處,也是瑟堡最大的秘密所在。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進入這一層的通道,其實還是藏在王座下那間密室裡。

只不過,與金色階梯上那個機關相同,也是只有紅寶石家族的血脈才能開啟。

瑟堡這個大機器最核心的這一層,是一個湖,活水湖。

據紅寶石大公夫人說,這是紅寶石家族與精靈族長的一個交易,精靈族長幫他們截住地下水脈,透過空間橋接積蓄在這個湖中,作為專供內城使用的乾淨水源。

而紅寶石家族給了精靈族長什麼東西作為回報,大公夫人卻不知情。

年年漫無邊際地猜測著各種可能性,一抬頭,看到一扇虛掩的大門,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邁步走入。

一個紅彤彤的水晶人形正驚恐地回頭看向她。

“專心,”年年好整以暇地倚靠著門框,“你們矮人族天生與魔法元素無緣,靠這種方法強行建立連線固然可行,但也需要百分百的專注力去操控。”

年年抬頭看看,彷彿穿過爬滿管道的房頂看到了天空:

“讓整座城市像飛島一樣浮起來,這可是個技術活。”

她忽然眼前一亮,饒有興致地問道:

“需要幫忙嗎?我覺得你這個造型還挺帥的。”

化身為魔法水晶人的紅寶石大公看了又看,終於確定年年沒有敵意,轉身繼續專注於眼前的飛島大計。

一個原因,是如年年所說,這件事很需要專注力。

這些覆蓋在他全身上下的水晶外殼像是開啟了無數雙眼睛、無數雙耳朵和無數雙正在呼吸的口鼻,一些他從未想象過的資訊如潮水般,從他的每個毛孔鑽進身體,拉伸著他的神經末梢。

頭上城中的某間屋子,正有傭兵憤怒地砸著門,那一下下鈍響就像是撓在了他的指尖,而他只不過微微一動,那傭兵就被合攏的牆壁擠成了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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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是他已經開始與瑟堡內城的同步,如今進度已經過了大半,防禦罩已經開啟,飛島也正在上浮,他實在沒辦法在這個時候放棄,只為了騰出手去驅逐這個不速之客。

“嘖嘖,我猜,大公你現在肯定也很想說一句,”年年像是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笑得比糖還甜,“滾出去~”

紅寶石大公沒有回頭,這地面卻是晃了晃,彷彿一時沒有掌握好平衡,傾斜了一下。

年年扶著門框,嘿嘿笑道:

“別慌別惱別走神,這大家夥要是飛到半路掉了下去,你可就沒命了。”

頓了頓,她補充道:

“你沒命沒什麼,你家花了幾百年鼓搗出來的大工程就可要變成別人的戰利品了。”

紅寶石大公深呼吸,扭頭瞪了她一眼。

年年收了笑容,輕聲道:

“我把你夫人和兒子送回家了,你女兒和父母的屍體我也收殮了,這後事,還是你稍後自己解決吧。”

“謝謝。”

紅寶石大公低聲道,匆匆一瞥,眼神有些複雜。

年年自覺已經是大公的熟人了,在這間操控室裡溜達了一圈,把屋子裡的按鈕、扳手和開關都摸了個遍,看得紅寶石大公心驚膽戰。

他現在不敢隨便亂動,生怕自己動作過大,直接讓瑟堡散架。

好在年年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四下一掃,把室內唯一一把座椅推到牆角,翹著二郎腿一坐,還對大公羞怯地笑笑:

“我就隨便看看,沒亂動。”

說完,她向後一靠,自覺避嫌,一雙眼瞪著屋頂,擺擺手,示意大公自便。

怎麼有種被人使喚的感覺?

紅寶石大公按下心中的不快,提著一口氣,雙手一抬,地動山搖的巨響立刻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要趕快讓瑟堡內城升空,離開這令人討厭的地下王國。

一旦進入高空,化身為飛島的瑟堡內城就能按照預定的軌跡自行移動,也就不需要他親自操控了。

到時候......

紅寶石大公突然洩了氣。

他本人並沒有修習過武藝,也沒有像士兵工匠那樣配備機械裝甲,如今手杖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鐵棍子,他好像,打不過這個精靈。

原本弗恩說她是恩古斯的弟子,他還有些將信將疑,直到那把月靈弓的出現打消了他所有的疑慮。

月靈木的珍貴,毋庸置疑,能拿到月靈木做弓的精靈,也必然與精靈族的各個大祭司關係匪淺。

更不要說這個精靈手裡那把弓的質地光澤,竟然與精靈族長所持的那些弓箭別無二致。

或許,不如,拉攏一二?

就在紅寶石大公一邊辛苦壓制自己的胡思亂想,一邊竭力讓瑟堡平穩升空撞開天穹的時候,年年卻在神遊天外。

眼前這個局面,有她刻意營造的一小部分,也有在她意料之外的一大部分,但總歸,還算有趣。

只不過想到那位平靜的貴婦人,年年還是有些悶。

大公夫人對殺死自己三個女兒的紅寶石大公是有恨的,但她也很快鎮定了下來,認清了現實。

女兒沒了,她還有兒子,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

她不可能離開瑟堡隱姓埋名地生活,她沒有可以生存的技能和手段,不想放棄尊貴的身份降為賤民,她也不可能與大公決裂,將紅寶石家族的財富和這座飛島便宜其他的女人。

紅寶石大公還不能死,只有這個家族的血液才能驅動這座龐大的機器,她的兒子還年輕,但總會長大的。

她需要將紅寶石大公牢牢綁在她身邊,而這,不僅僅需要感情,還需要利益。

大公夫人來自王族,與當今的矮人王是表親,她嫁到瑟堡,既是矮人王對紅寶石家族的拉攏,也是王室家族在王都地位的保障。

貴婦人用依然帶著淚痕的端肅表情看著年年,提供了一個交易。

她看得出來年年對紅寶石大公的性命不感興趣,而這飛島的控制權也不可能易手到他人手上,不管年年想找紅寶石大公談些什麼做些什麼,她都願意幫忙。

她劃破幼子的手指幫年年開啟密室裡通向中樞控制室的入口,年年則要幫她做兩件事:

送信;殺人。

送信到王都給矮人王;

殺了矮人王的兒子,當今的皇太子。

這可真是......正中下懷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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