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護正義與和平?認真的?

派索自然是見過這張極其特殊的異色容貌的。

他想起飛艇炸燬城牆後的情景,回頭看了看包裹在金屬機械之內的弟弟拉索。

當時便是他讓潛伏在地下的拉索趁機偷襲,拖這個古怪的精靈玩家和那位矮人騎士小姐當替罪羊,只不過他當時還要組織手底下的兄弟安全撤退,沒有留下來觀看後續,沒想到這兩人既沒有被內城衛兵抓住,也沒有被炸死。

只從這兩個女玩家在倒塌城牆處的“正義之舉”,派索覺得,這句有些兒戲的解釋或許還真的有些道理。

“你何必救他,他這次要是沒事,繼續當他的瑟堡主人,外面那些反抗的矮人們可就必死無疑了。”

派索表面平靜,背在身後的手卻在悄悄比劃著讓大家戒備,隨時準備攻擊。

包括紅寶石大公在內,不需要留活口,波及到他也無妨。

派索直視年年的眼睛,態度誠懇,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用目光去探究破碎王座下露出一角的密室。

瑟堡那一圈城牆圍起來的,不僅僅是個光鮮亮麗、富貴奢華的貴族花園,也是一座堅固強大、渾然一體的機關堡壘。

原本派索對這個傳言尚有些將信將疑,直到拉索耗時五天四夜鑽破城牆地基,見到了那一條位於內城地基與城牆地基之間的地道時,這個猜測才終於落在了實處。

內城與城牆的地基分開澆灌,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方便地將內城脫離開來。

調查到這一步的派索又陷入了新的困惑。

將內城脫離開來?如何脫離?脫離去何處?

派索想到了那條被有意截斷的地下水脈,只能猜想莫非是積蓄起了什麼巨大的水體,只等開閘洩洪時將瑟堡這座堡壘沖走。

雖然有些荒謬,但想到這是在遊戲世界,又有魔法這麼便捷的解釋,派索便頭頭是道地把自己的猜測講述給了自家傭兵團的成員們,用來鼓舞士氣,說服大家費時費力地來攻略這座城池。

不管是讓瑟堡內城脫離也好,還是繼續矗立當地也好,只要他們傭兵團成功佔領這裡,便相當於有了一個自己的王國。

或許瑟堡內城裡囤積的資源也就能堅持個幾年,但是,管他呢?

他們只是玩遊戲而已,遊戲內世界的可持續發展跟他們這些玩家有什麼關係?

爽快一時是一時,風光一時是一時,誰又打算在這裡統治個千秋萬代了?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更有趣的遊戲等著他們去征服。

“或許經此一事,他會改過自新,善待自己統治的臣民也不一定吧?”

年年右手搭在紅寶石大公的肩上,左手握著月靈弓,像是沒有看見王座下的秘密,笑盈盈地道。

紅寶石大公的目光已經被她手上那把精緻的弓所吸引,抓著手杖的五指緊了緊。

“這可是不一定......至少,”派索嘆氣,又回頭看看被按倒在地的那幾個衣衫不整的矮人礦工,“你要是早點登場,或許這件事還能有斡旋的餘地。”

合著這還怪我了?

年年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現在在這禮堂裡的人,確實有無辜的,但絕對不是你身邊這個人。”

派索見年年聽了進去,繼續循循善誘:

“你若是救了他,那所有那些慘死的、被奴役的、被壓迫的平民和礦工的冤屈又該如何伸張?”

“我知道我剛剛的所作所為讓你很不舒服,”派索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歉意十足,還有些尷尬,“他的妻兒我就放過了,交給你安置如何?”

派索摸摸鼻子,勸解道:

“有些事......為了不留下心理陰影,也為了不玷汙貴族名號,或許讓她們這些無辜被牽連的人離開瑟堡,到其他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新生活比較好。”

年年低頭沉思,搭在紅寶石大公肩頭的手也放了下來,短短幾秒的沉默,揪住了近旁兩個人的心。

紅寶石大公很想張口求救,但不久前驅逐年年又被她當眾輕視的懊惱,身為貴族世代承襲下來的矜持,和對妻兒的一點眷戀都讓他找不到開口的理由。

若真的能讓妻兒隱姓埋名地生活下去,不僅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也能保全家族的名譽,還給未來留下了復仇的機會。

派索捕捉到紅寶石大公臉上一瞬即逝的希冀,悄悄彎起了嘴角。

給這老東西留下點希望,他才會更配合,年年這個“正義使者”的驟然出現看來並不是什麼壞事。

“也好,我答應你了,”沒有辜負派索的心意,年年果然點頭應道,“你可別反悔,否則——”

嗖嗖兩箭射出,一前一後兩道旋風直衝禮堂大門,將聚集在門口附近全神戒備的傭兵團成員吹散,將逐漸濃重的夜色放了進來

——此時已是夜晚,天穹上的人造光源也漸近熄滅。

派索沒有輕視過年年的實力,否則早先就不會心懷忌憚地去暗算她,此時也只是平靜地笑了笑,點點頭。

“不知道這位美女如何稱呼?可有興趣加入我們傭兵團?”

派索很是欣賞地伸出橄欖枝。

“不了,我也是有組織的。”

年年放下弓,把小丑徽章別在了胸前。

派索看清那個咧著血紅大嘴怪笑的小丑圖樣,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看到年年瞭然的壞笑,清清嗓子,掩飾道:

“原來是尼古拉斯團長的人,剛才的邀請實在是唐突了,打擾了。”

年年之前在地道裡實在是問錯了人,那個醉心於機械機關的拉索當然不認識這枚徽章,但他的哥哥派索可是見多識廣,當初在厄舍城遇到克拉夫特的時候,還被尼克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為由收拾過

——很慘烈地被收拾過。

年年也咧著嘴笑了,早知道自家傭兵團的名號這麼響亮,她早就拿出來嚇唬人了。

“沒事沒事,尼克不會這麼小氣的,哪裡就會為了這麼點小事找你麻煩。”

“咳、是,也是,尼古拉斯團長心胸開闊,心胸開闊。”

派索的舌頭有些打結,沒辦法,這個話題,是真的讓他舌頭疼——都怪他那時候說錯了幾句話,結果就被人教導了巧舌如簧的正確打開方式。

紅寶石大公看看派索,又看看年年,察覺到兩人之間談話的主動權已經悄然發生了些許變化,那麼,或許......

“這個傢伙交給你了,他的老婆孩子我就帶走了。”

年年餘光一掃,體貼地率先將談話拉回了正途。

派索心如明鏡,懊惱自己一時失神,也察覺到年年明顯比那個瘋子要貼心許多,真切地笑道:

“好,等這邊的事情了結,歡迎你來瑟堡做客,必定讓你享受公主一般的禮遇。”

若是能跟這位單純的小美女搞好關系,說不定他們傭兵團與聖誕小丑還能有些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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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倒是也挺有意思的,我把她們安置到邊境小鎮後就回來叨擾幾日。”

年年抿嘴笑笑,沒去戳穿面前這人已經自認為瑟堡國王的自負,又與派索友好親切地客氣了幾句,扔下頹然的紅寶石大公,走下王座所在的高臺。

派索拳頭一鬆,迅速劈手奪下那根手杖,傭兵團的兄弟們逆著年年的腳步衝了上來,說笑間將紅寶石大公的雙手捆了起來,扔在了一旁。

年年扭頭看了一眼那副熱鬧場景,視線落在面前這位目露沉痛卻不失堅韌的貴婦人身上,抬手逗了逗她懷裡的小嬰兒。

“多謝這位精靈大人出手相救,”大概是被懷裡嬰兒的笑容感染,貴婦人感激地屈膝一禮,“還不知恩人姓名。”

“告訴你們,”年年湊近,悄聲笑道,“讓你們以後來找我麻煩?”

貴婦人瞳孔一縮,低頭默然不語。

年年聳聳肩。

貴族世家之間的關係向來都是盤根錯節,能把女兒嫁給紅寶石大公的家世背景,想給她找些麻煩也太容易了。

怎麼大家都覺得她單純好騙?她這副女喪屍一樣的樣貌難道不該是蛇蠍美人的最好範本嘛!

“走吧,去看看你的女兒們,她們現在很需要你。”年年掉轉腳步,走向另一個角落。

拉索的機械地精依然安靜地立在原地,被它的機械爪鉗按住的矮人礦工們早已失去了生息,或許正是因為這個金屬大塊頭的虎視眈眈,才讓無人看管的紅寶石大公夫人和女兒都熄了亂跑的心思。

年年走近,看著那三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倒在地、目光空茫的少女,微微嘆了口氣。

或許,這三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連求生的心思都已經沒了。

要說她們可憐,重傷的三十七號和那堆化為屍體的礦工就不可憐了嗎?要說她們無辜,她們所穿的衣裳所吃的食物,哪樣不是郊區平民的血肉?要說她們罪孽深重,她們自小生活的環境也從未告訴過她們,這種生活其實是錯的。

這筆帳,是算不明白的。

年年偏過頭,看向緊緊抱著幼子、嘴唇輕顫的貴婦人,問道:

“不過去看看安慰一下?”

貴婦人像是突然遭受了電擊一般,渾身一震,沉靜地邁著步子,走近自己的三個女兒,平穩的聲線有些嘶啞:

“站起來,穿好衣服,不過是被些骯髒的豬狗給傷了,就忘記了我曾經教過你們的世家修養了嗎!”

少女的手指動了動,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只看到了如往常一般的嚴厲,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被咬破的嘴唇張了張,兩道淚痕從眼角滑落。

她坐起身,擦去眼淚,攏好被撕破的衣裙,整理好凌亂的髮飾,掙扎著站起身,搖搖欲墜。

年年猶豫著要不要去扶一把,卻見貴婦人一步上前,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是我的女兒,你們父親的女兒。”

少女腰背挺直,看向年年時,還遵循著貴族禮儀見了禮,把年年準備好的寬慰堵了回去。

片刻後,三個貴族少女已經端莊嫻靜地立在年年面前,只有那時不時望向禮堂深處的眼神還留著些驚懼和擔憂。

年年現在應當立刻帶她們離開這裡,護送她們離開瑟堡,但她卻在此時猶豫了。

她覺得,似乎又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精靈大人,我們已經可以走了。”

明明是句問話,卻被貴婦人道出幾分命令似的高傲。

年年沒有生氣。這也是這個貴婦人維持自尊的手段,她若是軟弱,那三個依靠她的女孩兒就更難堅持下去了。

“還請稍等,幾位也該跟大公道個別。”

年年成全她們的自尊,恭敬地道。

三個女孩兒紅了眼眶,貴婦人也有些動容,目光微斂,低聲道:“謝謝。”

年年擺擺手,走到機械地精跟前,拍拍它的履帶:

“方不方便出來說話?”

“嗯。”

曾經在地道裡見過的機械變形再次上演,拉索扶著卡在腰上的沉重金屬環,撓撓頭:

“有什麼事嗎?”

正組織人手到密室裡調查的派索看看這邊,皺了皺眉。

“你之前鑽破城牆的那個地道,還能用嗎?”

拉索看看那幾個女性NPC,點頭:

“還能用,直接通到北邊郊區的一個倉庫裡。”

現在外邊正亂著,飛艇肯定無法執行,倒塌的城牆缺口處恐怕還在混戰,也就只有他們進城的地道比較安全,適合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逃生。

“那就好,我想讓她們跟紅寶石大公道個別,你哥?還是你弟弟,能答應不?”年年問道。

“派索是我哥,我們是Mep; Root Beer這個傭兵團的,他應該不會答應。”拉索老實地答道。

年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想也是,不過我還是想試試,你陪我一起去,幫我說點好話行不行?”

拉索不抱希望,但也跟上了年年的腳步,走到王座近旁:

“我哥絕對會覺得你多此一舉,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什麼多此一舉?”

轉身看向二人的派索笑著問道。

“我想讓那些孤兒寡母跟大公道個別,來討個旨意。”

年年像模像樣地行了一個淑女禮。

派索爽朗地點頭:

“沒問題,把她們帶過來就是了。”

傭兵團的弟兄們聞言,立刻就要跑下去押人,年年揚手一擋,轉身走到紅寶石大公夫人身前,微微低頭:

“夫人,小姐,請。”

貴婦人抬起頭,與面色肅然的紅寶石大公遙遙相望,既而溫婉地一笑:

“謝謝,我還是不給精靈大人添麻煩了,我們走吧。”

年年點頭,對派索和拉索兩人揮揮手,看到派索彷彿鬆口氣的樣子,又看到了紅寶石大公驟然失望的臉,嘴裡似乎還在說些什麼,正有些思量,卻見那三個貴族少女突然返身跑了回去。

紅寶石大公也在這個時候猛地撲向握著手杖的派索,手杖上那顆紅寶石的鋒銳切面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紅光大盛,血色如刃,紅寶石大公掙開了繩索,手指堪堪抓住手杖,就將其對準了自己的三個女兒。

“不!!!!”

貴婦人驚聲尖叫,把懷裡的嬰兒塞到年年手裡,像是個瘋婆子一樣衝了過去。

晚了。

手杖頂端的紅寶石像是一顆血淋淋的眼球,精光掃過,就帶走了三個鮮活的生命。

“母......親......我、我們沒......給家族......丟臉!”

大女兒撐著最後一口氣,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露出了一個自豪的笑容。

她們已經沒有了可以獻給家族的純潔和堅貞,但是,她們還有生命。

她們是父親的女兒。

貴婦人呆愣地撫摸著女兒如鮮花一般嬌美的臉龐,陡然爆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哭嚎,像是憤怒,也像是自責。

紅寶石大公爬起身,看也不看自己的妻子,胡亂揮舞著手杖,紅芒四散,擊碎牆壁和石柱,逼退那些被這意外搞得措手不及的傭兵們,同時迅速退向禮堂門外。

經過年年身旁時,他看了看那個嬰兒,似乎有些遺憾。

年年抱著不哭不鬧的嬰兒,飛身坐在禮堂正中的吊燈上,冷眼看著傭兵們撲上又被擊退,看著派索狼狽地指揮大家進攻圍堵,看著紅寶石大公路過自己父母屍體時的那一個停頓。

手杖上那顆紅寶石,體積更大了,顏色更亮了,威力也更強了。

世世代代的家族珍寶,就是這樣用世世代代的家族血脈滋養的。

年年落回地面,單膝跪地,看向似哭似笑的大公夫人,問道:

“你可知道他會逃去哪裡?這城裡是不是還有什麼隱藏的機關?”

貴婦人的目光像是失去了焦點,凝了又散,半晌後才看清年年,淒厲地一笑:

“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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