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所在,無不至。

《新唐書》中這短短六字,便是粟特人的人生真實寫照,而歷史也完美的證明了這一點。

何潘仁的誓言,固然是真誠的,何潘仁對李曜的崇敬,更是狂熱的,但李曜並不相信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會如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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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遲早會被人遺忘,唯有利益才是永恆。

利益,永遠是搭建人脈關系,乃至組成勢力團體,最有力的工具。

玄奘曰昭武九姓胡:父子計利,財多為貴。

一個粟特人,無論貴賤,五歲識字,同時學習經商知識,待得年滿二十,便與父母兄弟分家,開始獨立謀生。

粟特人重視父系家世,會以父名為尊,卻不供奉祖先。

可以說,粟特人的家庭制度和民族思維,完全迥異於漢人。

只需透過“盛祥珍寶”這一間雅間,便能看出何潘義的財富,足以令大唐大多數的世代官宦子弟,顯得寒傖至極。

而何潘仁的富有,李曜不用猜也知道,遠在何潘義之上。

再加上,平陽公主生前的扶持,使得他的地位,說是西京胡人留居者中的無冕之王,也不為過。

這樣的一個人,若不加以全方位的利益繫結,只盼著依靠他的熱心照顧,試圖做一隻永遠衣食無憂的米蟲,豈非是很傻很天真?

因此,李曜的心中迅速生成了一個計劃,而她憑著穿越者先知先覺的優勢總結出來的看法,便是為了讓這個計劃能有一個明確的開端。

這時,聽了李曜關於西行的意見,何潘仁臉上立刻現出“雖然我不懂,但公主您說什麼都對”的表情,不想他正要表示贊同,卻聽得何潘義開口問道:“明真道長,請恕何某孤陋寡聞,不知道長如何得知突厥人不會襲擾河西的訊息呢?”

“非也,非也。”李曜搖了搖頭,淡笑道:“貧道並非知曉了甚麼訊息,而是出於對時局的瞭解。”

何潘義不解道:“時局?這個……還請道長賜教。”

李曜問道:“何二郎,這裡可有河朔與河西之地的輿圖?”

“有的。”何潘義點了點頭,隨後便從屋內的書櫃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圖,並鋪在了案几之上:“請道長過目,何某願聞其詳。”

李曜指著地圖上的朔州,說道:“朔州,古稱馬邑,其夏季多雨,桑乾水及諸多支流分佈其上,密如蛛網,使其附近多有良田,可謂豐產之地,如今為劉武周餘部苑君璋所佔據,苑君璋依附於頡利可汗,是為突厥之馬前卒,而朔州自然就是突厥寇邊的最佳補給之所。”

何氏兄弟皆乃常年留居大唐的胡人,對於這些較為重要的地方,多少也是有所瞭解,李曜見他們連連點頭,隨即又指向分佈在北道上的河西諸州,說道:“現在貧道再來說說北道所經之地,長安沿渭河及至隴州一帶,事關京畿安全,朝廷自然是重兵把守,後面的固原則有六盤山為屏障,且唐軍所設墩臺遙相呼應,突厥若襲擾這一帶,必然是烽火連綿,面對早有防備且以逸待勞的唐軍,突厥人只能徒勞無功而返,再往後便是進入涼州,涼州之地歲無旱澇,五穀豐饒,涼州治所姑臧城乃河西都會,亦是唐軍在河西的大本營,又由楊宰相擔任涼州總管,可謂是安全無虞。”

一聽到“楊宰相”三個字,何潘仁臉上登時現出敬佩之色,楊宰相即為當年參與平定隋朝楊玄感叛亂的楊恭仁,去年頡利可汗曾親率突厥軍大舉進攻涼州,楊恭仁以疑兵之計,不費一兵一卒,便使頡利可汗懼而退走,後來又有瓜州刺史賀拔行擁兵反叛,楊恭仁召集勇士晝夜急行,出其不意連克叛軍兩城,隨後又釋放俘虜,致使叛軍鬥志即刻瓦解,當場綁了賀拔行全體投降,此君可以說是當世聞名的智將,以突厥人一向欺軟怕硬的作風,又怎會再去自取其辱呢?

然而,比何潘仁更熟悉河西近來狀況的何潘義卻皺起了眉頭,緩聲說道:“既然侵入上述之地,對突厥來說無甚好處,可是過了涼州之後呢?從甘州通往沙州的路上,我們這些行商經常遭到突厥人的盤剝和劫掠,而當下雖說已經入夏,天氣愈加炎熱,但也無法抵消絲綢珠寶對這群強盜的誘惑啊。”

“何二郎說的沒錯。”李曜點了點頭,問道:“那我問你,甘州到沙州這一路段,每次襲擾你們的突厥人可有很多麼?”

何潘義略一沉吟,認真地答道:“何某曾遭遇過兩次,一次約有十數人,另一次有五六十人,算不得多吧……可突厥人兇殘驍勇,豈是我等行商可以相抗。”

李曜問道:“好吧,既然如此,何二郎可知突厥的近況?”

何潘義微微一愣,未等他想好,何潘仁已然開口說道:“根據北方上報朝廷的訊息,今春突厥突遭旱災,羊馬餓死無數,損失可謂巨大,若是沒有儲存足夠多的口糧,寒冬時節便會是許多突厥人的死期。”隨後又壞笑著爆了一個猛料:“我還聽一個兵部任職的好友說,前不久苑君璋和麾下部將高滿政有了矛盾,怕是很快就會出亂子了。”

何潘仁的話音一落,李曜便問向何潘義:“何二郎,你覺得餓著肚子的突厥人,應該去大漠戈壁劫你們的珠寶絲綢,還是該去河朔保糧食呢?”

何潘義聞言,登時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行了一禮,慚愧道:“當然是命重要,珠寶絲綢可是不管飽的,何某實在愚鈍至極,還真是難為道長一番點撥了。”

李曜莞爾一笑,說道:“無妨,既然貧道提出來了,自是該說清楚的,然而就算沒有突厥人的襲擾,還有那些剪徑的強人,也不見得一路都會太平無事,不知何二郎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組建一支專門護衛行商的隊伍?”

何潘義嘆了口氣,答道:“豈止是想過,可漢人當中那些有武藝傍身的,能有幾個願意給咱們胡人作護衛?更何況就算是胡人中的高手,也是以強者為尊啊。”

李曜眸光一掃,隨後離席拿起一個波斯長頸執壺,輕輕一擰,便將銅壺變成了一朵麻花,微笑著道:“那由我來組建,可還有疑問?”

何氏兄弟全都瞪大了眼,紛紛撫掌道:“憑道長的本事,絕無問題!”

這時,門口傳來陀尼的聲音:“薩寶有過交待,何娘子不可進去啊!”

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曼兒,陀尼,你們兩個趕緊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隨後,聽得曼兒“哎喲”一聲痛呼,屋中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就見到一個戴著冪籬的年輕女子猛地推開了屋門。

這女子直接撲向了何潘仁,拿起粉拳就是一頓捶打,口中還喋喋不休地嬌聲斥道:“你又揹著妹妹我找女人,妹妹我哪點不好,你非要揹著妹妹我找女人,難道家裡那幾個側妻還不夠你折騰嗎?你說話呀……”

女子罵著,忽然扭頭看向李曜,眸中的怒火只保持了一瞬,便被驚恐取代,然後兩眼一翻,軟倒在了何潘仁的懷裡,竟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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