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明豔的陽光之下,長安西市內一片沉寂,而西市的外圍街道上,卻是人頭攢動,騾車駱駝,擠得密不透風。

隨著一陣緊密而不失節奏的鼓聲,西市的八大門幾乎同時開啟,等候已久的人們如潮水般湧入其內,一進門就分道揚鑣,紛紛撲向各自的目的地。

沒過多久,長安西市就變成了它本該有的熱鬧樣子。

李曜緊緊地跟在何潘仁身後,準確的說是在幾位魁梧壯漢的層層保護下,從正對群賢坊的左西門走進西市的。

本來李曜還覺得何潘仁這般安排,有些小心過頭,然而當她接連聽見幾名年輕女子的嬌呼聲以及叱責內容,便立刻明白了。

自古以來,但凡人多的地方,往往都少不了動手動腳的登徒子啊。

“來瞧一瞧,看一看吶,最新花樣的緞面……”

“本店有河中桑落、劍南燒春、高昌葡萄酒、波斯三勒漿……這幾位郎君,進來嘗一嘗唄……”

“新到的突厥駿馬,數量有限,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由於身處高大人牆之內的關係,李曜很難看清四周的環境,可那一陣陣各式各樣的叫賣聲,還是讓她感受到了這個時代全世界最大的國際貿易市場的繁榮。

“道長,我們到了。”

走了大約一刻時間,人牆朝兩邊一站,李曜的視線豁然開朗,眼前現出一家店面來,抬頭便見到門口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上書“盛祥珍寶”四個鎏金大字,一筆一畫,端的是龍飛鳳舞,亦不知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門口站著一個頭戴氈帽,身穿素色袍的胡人,一見何潘仁和李曜進來,馬上就趨步上來躬身一禮,何潘仁未等對方開口,便先問道:“陀尼,你主人在嗎?”

陀尼忙點頭道:“回薩寶的話,我家主人正在裡面……”

陀尼一言未畢,便傳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長兄,你跟那女冠見面了麼?”

李曜聞聲看去,就見到何潘義一臉急切地從店鋪的內屋快步走了出來,此刻的他不再是昨日風塵僕僕的模樣,穿著一襲乾淨的皂黃色翻領袍,頭戴一頂尖頂虛帽,頭髮還抹著香油,看起來春風滿面,精神抖擻。

何潘義一見李曜,便怔了片刻,隨後看向何潘仁,支支吾吾地問道:“長兄和……明真道長……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何潘仁沉聲道:“我們進內屋說話。”

內屋是“盛祥珍寶”用來接待貴客的雅間,裡面佈置了諸多精美的擺設品,大多數都是李曜認得的事物,每一件放到後世都是極為珍貴的古董,甚至不乏國寶級的存在,可見珍寶店的主人確實非常富有。

三人在一塊案几前各自坐定,一位身著綠花裙衫,頭上梳著數根長辮的胡人少女,畢恭畢敬地擺上了三盞冒著寒氣的冷飲,李曜一眼便認出來了,這竟是加了冰塊的酪漿。

何潘仁見那胡人少女侍立在旁,便一臉威嚴地說道:“曼兒,你先出去,順便將門關上,然後告訴陀尼他們,只要我們沒出來,就不許任何人擅自開門進來,聽明白了嗎?”

那個叫曼兒的胡人少女不敢多逗留,趕緊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待得屋門一關,屋內的光線變得黯淡了許多,何潘仁從懷中拿出一顆足有鵝蛋般大小,泛著淡淡瑩白光芒的圓形珠子,輕輕地放在了案几上。

何潘義臉色微微一變,失聲道:“這麼大個明珠,怕是產自林邑!”

何潘仁不說話,又拿出一個首飾盒,然後開啟盒蓋,推到了何潘義的近前。

何潘義瞪大著眼,看著盒中的事物,眼皮眨都不眨,片刻之後,抬頭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李曜,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驚疑道:“這種品相的南海珍珠,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兄,這些是從何而來?”

何潘仁低聲道:“二弟莫問來源,為兄只想知道,這樣的寶貝交給了你,大概需得多久,才能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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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潘義誠懇地道:“長兄你也曉得,最近朝廷跟吐谷渾人和突厥人在海東和河西打得愈發激烈,要不了多久,恐怕南北兩道都不通暢了。”

何潘仁眉頭一皺,說道:“如此說來,你只能想辦法走吐谷渾道了。”

何潘義搖頭道:“長兄這兩年沒怎麼做生意,倒是把吐谷渾人的一個不良習慣給忘了。”

何潘仁愣了愣,略一思索,忽地拍了下腦門,一臉恍然地道:“想起來了,這吐谷渾蠻子會強行吃貨!”

李曜插口問道:“他們如何強行吃貨?”

何潘仁解釋道:“吐谷渾土地貧瘠,物產匱乏,一直靠著吐谷渾道發財,跟朝廷一樣,他們也會檢查貨物,懂得列制清單,可他們會把清單交給上頭,若有他們上頭感興趣的稀奇玩意兒,就會直接買下……不過這個價格嘛,也就只比明搶好一些而已,你若是不賣,惹得吐谷渾人不快,搞不好就會……”說著用手比了個割脖子的動作,繼續道:“看來只能等到戰事停歇的時候,再做處理了,只是何時結束,誰又能知曉啊。”

何潘義嘆了口氣,道:“指不定我這一年都沒機會再返回沙州了。”說著把面前裝著珍珠的盒子和夜明珠全都給何潘仁推了回去。

李曜自然明白何氏兄弟的意思,這些專屬貢品涉及到皇家尊嚴的問題,是不能在民間售賣的,一旦被官府查到,買賣雙方的人都會以僭越之罪論處。

因此,唯一的脫手途徑,便是賣到本土以外。

而現在大唐最西端的商貿重鎮,正是時下名為沙州的敦煌,再往西就是伊吾國和西突厥的地盤。

她記得,吐谷渾人最多撐到八月底就會向唐朝臣服,而突厥人在這一年內都會把主攻的方向放在朔州和幽州一帶,並不會怎麼騷擾河西走廊。

只是到了六月的時候,敦煌會發生張護、李通的叛亂事件,至少要等到九月下旬才會結束,可那時已臨近冬季,顯然不適合西行了。

如此一來,商隊西行的安全通道就只有走長安、蘭州、涼州、甘州、敦煌這一條絲路,即是何潘義所說的北道,而且時間亦是有限得很。

有鑑於此,李曜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貧道以為,突厥人不會進犯河西走廊,因此西行可以走北道,而後趕在六月下旬以前,離開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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