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可為太子?

自從李建成死後,李淵、李曜父女就達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便是誰也不談及這個問題。

立儲關乎江山社稷的穩定,決定了一個封建王朝未來的命運走向,幾乎是每個皇帝心中最敏感的事情。

進言冊立太子或舉薦太子人選,無異於主動要求皇帝移交部分權利,一言不慎就會觸犯皇家大忌,輕則失寵丟官,重則身死門滅,自商周以來,為此引禍上身的名臣將相不在少數,只要老皇帝不提立儲之事,稍微有點政治覺悟的人都是對立儲之事諱莫如深。

只不過,李淵畢竟老了,同時還患有後世都屬於疑難病症的“風疾”,儘管李曜和御醫們為此想盡了辦法,儘管李淵本人也積極配合治療,一改不良的生活習慣,但頭痛、暈眩、痙攣等症狀依然頻頻發作,令其常苦不堪言。

而且,縈繞在李淵心頭的煩惱,除了身體健康狀況不佳,還有來自宮闈的無形壓力。

當初李淵登基稱帝之時,為了一次性湊出宮廷編制所需的妃嬪規模,派萬貴妃為他物色人選,萬貴妃生性謙恭且跟隨李淵多年,自是順應夫君的審美喜好,無論是尹德妃、劉婕妤這種來自民間市井小戶的女子,還是類似前朝罪臣楊玄感的妹妹、薛道衡的女兒這種掖庭宮婢,只要生得漂亮,就往老皇帝的後宮裡塞,以致到後來連李淵也覺得自己妃嬪的家世背景大多上不了檯面,但傳承數百年的門閥望族向來自視奇高,哪怕與皇室聯姻,他們都未必看得起,更何況當時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齊王元吉這三位嫡皇子個個權勢如日中天,因此出身五姓七望的朝臣們俱都認為庶皇子沒有多少政治方面的利用價值,自然也不願意做那自家嫡女被老皇帝“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賠本買賣。

於是李淵只好退而求其次,從沒落世家和大族的偏門旁支裡面再挑選一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庶女入宮,諸如中都孫氏女孫嬪、太原郭氏女郭婕妤、清河張氏女張婕妤、宇文述女宇文昭儀,乃至出身博陵崔氏庶族的崔商,其實都屬於此類。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李唐皇室會爆發一場兄弟鬩牆的慘烈大戲。李建成、李元吉命殞“玄武門之變”,殺兄弒弟的李世民淪為宏義宮中的囚徒,其黨羽中的核心骨幹大多也被貶的貶、殺的殺,餘者如房玄齡、杜如晦、程知節等仍未放棄李世民的前秦王府文武也選擇了蟄伏,此後隨著東宮虛位已久,朝堂公卿們的心思就越發活絡起來,使得原本存在感很低的庶皇子們也隨之變得“奇貨可居”。

在這些權貴眼中,護國公主固然才華超群絕倫、聲名遠揚四海,卻也難掩她身為女子的先天缺陷。畢竟皇權傳承非同小可,牽一髮而動全身,有史以來寵幸公主遠勝過所有皇子的帝王大有人在,但也沒見哪個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異想天開地冊立一名“皇太女”來繼承大統。

所以,他們仍舊把寶壓在沿用千年的世襲制度上,而最保險的辦法,便是採取一個自古至今屢試屢應的曲線策略讓妃嬪們給老皇帝吹枕邊風。

當然,李曜自知踏上權力之路再也無法回頭,心中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在暗歎了一聲“該來的終於來了”之後,向李淵欠身施禮作答道:“冊立太子乃國之根本,只能由父親決定,請恕明真不敢妄斷。”

“蓮華,你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吶。”

李淵聽見女兒這不卑不亢的回答,絲毫沒覺意外,意味深長地感慨了一句,便單刀直入地道:“自從你將哲威、令武接回顯德殿,不讓他們再入宮做伴讀,為父便知道你不看好那些幼弟,心思依然放在世民身上。”

李曜眸光微微一閃,擔心暴露自己試圖在將來操控大唐朝局的本意,忙解釋道:“父親誤會女兒了,世民對女兒積怨已深,女兒豈會……”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淵出言打斷:“為父可沒有誤會你,我們父女心有靈犀,沒有人比為父更能明白你的想法。”

李淵又輕嘆一聲,繼續道:“世民淡漠親情,不講孝道……與你表叔楊廣當年並無二致,若他沒有大徹大悟,不能領會你我的用心重新為人,為父絕不可能起用他為太子!誠然,你的那些庶弟年紀尚幼,可是你也曉得,為父今年六十有二,已是半截入土之人,這身子骨越來越差,為父實不知自己還能活幾年呀!”

李曜聞言,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父親至少還能再活十載。”

李淵聽她語氣非常篤定,話裡明顯帶有“未卜先知”的意味,不由雙眉一揚,神情古怪地問道:“此話當真?”

李曜亦發覺自己剛才所言受到記憶裡的原史影響,有些先入為主了,心中急轉幾圈,趕緊補救道:“無上太乙度厄天尊,明真豈敢妄言父親陽壽,父親所患之病乃是慢症,雖然極難根治,但若理療得當,並不會致命,故而明真才有此一說。”

李淵流露出受用之色,搖頭苦笑道:“也罷,但願你不是在恭維老父。”

他說著,稍微頓了一頓,跟著又道:“既然你不好表態,為父也不勉強,那請你點評一番諸弟,以便老父好給旁人一個交代,總該可以吧?”

給旁人一個交代?

李曜一聽這話,就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看來這位老爹心中還是有主見的,而且對立儲之事也不沒有她預計得那麼急切,否則不會找女兒幫他攢託詞,沉吟片刻過後,便娓娓道出自己的見解:

“諸弟之中,六弟元景在父親面前表現最是乖巧,但他自幼喪母,向來缺乏教養,可沒少在宮中惹是生非;

七弟元昌八歲便拜在學士史陵門下學習書法,如今筆意已精,又善作畫,其所繪鷹鶻雉兔,令閻奉御也曾讚不絕口,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七弟雖有異才,但恃才傲物,放浪不羈,常有違背禮制之舉,宮人見之唯恐避之不及;

八弟元亨、九弟元方身體孱弱,常年養病,女兒至今還未見過他們的面,難以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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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弟元禮之母郭充容來自將門世家,常伴父親御駕遊獵,其武藝自不必說,受其影響,元禮年僅九歲就能親自射獵鳥獸,頗有鄴下黃須兒之風,只是元禮性情率真,純若赤子,與七弟、八弟常有衝突……”

李曜說到這兒,抬眸看見李淵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心說自己是不是把幾個庶弟貶低得過頭了,於是又故作勸慰道:“其實父親也無需因此而擔憂,只要管教合理,庶弟們未嘗沒有改造之機。”

誰知話音剛落,李淵忽然擺了擺手,喟然道:“明真不必再說下去,為父心頭已經清楚了……你的那些庶弟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與建成、世民、元吉相比,實在差之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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