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十九微微一愣,好奇地問道:“什麼物件?”

李曜認真地道:“拂塵。”

有道是“三清洞裡無端別,又拂塵衣欲臥雲”,正如佛教僧侶手中的念珠,基督教士胸前的十字架,拂塵亦是道士雲遊四方經常隨身攜帶的器物之一。

一個女道士身上帶著一把戾氣橫生的隋朝軍刀,怎麼看都很違和,而且李曜最初想到自己扮作女冠的形象,便該是後世影視中手持拂塵的翩翩女仙,是以她才會想到賣刀換拂塵這個主意。

一個不會討價還價的主兒,一把翻新便能賣到十貫以上的百鍊好刀,一支能抵消一貫錢的拂塵……若是連如此買賣都做不下來,某就是瞎驢生的!曹十九只思索了片刻,便拍著胸脯,爽聲笑道:“女道長可找對人咧!曹某做的就是雜貨買賣,只是某那裡沒有現貨,需要些時辰來製作,亦不知女道長急用否?”

李曜聞言微微有些訝然,此前曹十九對刀的鑑定點評,條理清晰,可謂是深諳刀劍鍛造之道,再加上他一身做工的派頭,因而李曜還以為他是一個手藝不錯的鍛造師傅,卻沒有想到,居然是一個賣雜貨的……

難不成這個大坪寨還是一個不可小覷的藏龍臥虎之地麼?

李曜略一沉吟,誠懇地道:“貧道明日便要離開此地,確實急用。不過……”說著突然話鋒一轉,故意用略帶懷疑的口氣說道:“曹當家,我們道家的拂塵應該不是尋常匠人能做得出來吧?”

曹十九聞言卻是身板一挺,振振有詞地說道:“那是當然了!常人用來掃塵驅蠅的拂塵,不過是一根木柄系上絲麻雜毛而成的器物,雖說皇家高門用的拂塵,材料也是挺好的,可還是遠遠沒有你們道家那般講究,須得按照周易、八卦、太極、陰陽這些規矩來做才行。曹某不才,做了二十年買賣營生,這點門道還是通曉的,雖說時間緊了些,卻也無礙。”

李曜心中已然有些信服,這姓曹的哪裡是賣雜貨的,簡直就是一個知識涉獵廣泛的技術達人啊!當即點頭道:“成交。”

交易談成,曹十九歡喜地跑出客舍大堂,不一會兒就扛著一個麻袋回來,朝李曜身邊一放,說道:“這是三貫錢,請女道長點驗。”

李曜記得很清楚,武德四年,唐高祖李淵下令廢隋五銖錢,仿秦方孔圓錢形制,開鑄“開元通寶”,定一文重一錢,十文重一兩,一貫千文重六斤四兩。這一袋三貫錢若是足重的話,便有十八斤十二兩,換算成後世國際通用的重量單位,即是約合12.85公斤。

於是,李曜放下竹筷,捋起衣袖,單手輕輕提了提麻袋,感受了一下錢的重量,便已然知曉數額不差。隨後她將桌上橫刀遞給曹十九,卻見對方正盯著她的手發呆,不由蹙了蹙眉,提醒道:“曹當家快些回去趕工吧!莫要誤了時辰才是。”

曹十九回過神來,登時老臉一紅,忙不迭地接過刀,告辭轉身而走,心中卻依舊驚疑不定,也許別人都注意不到,可他卻是瞧出來了,這位臉兒俊俏,身段苗條的年輕女冠,只用三根手指就能拈起裝有三貫銅錢的麻袋,而且動作居然可以如此隨意,完全看不出用力的樣子,輕輕鬆鬆的,彷彿跟她手拿竹筷一般無二。

走出客舍大門,曹十九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這把剛剛購得的隋刀,腦海中倏然閃過一個疑問:這女子究竟是如何得到這把傷人無數的兇器呢?

思及此,曹十九頓時心頭一震,不由得喃喃自語道:“說不定她還真的是一位得道的仙姑,看來自己來不得半點敷衍啊!”

……

……

當曹十九回到自家作坊準備通宵苦幹的時候,客舍大堂內,一位正胡吹海侃的食客漸漸引起了李曜和袁二一家的共同關注。

就見一個身穿缺胯袍衫,頭裹小包巾的年輕漢子向幾位比鄰而坐的食客,故作神秘地說道:“某跟你們說一件發生在南邊霧谷的怪事,不過嘛,你們先猜猜看,會是何事?”

話音剛剛落下,便聽有人笑罵道:“你這花腿閒漢,休賣關子,還不快些給某道來。”

“好好好,在座的各位可要聽清楚了。”花腿閒漢朝笑罵自己的人翻了個白眼,拿起一根筷子,一邊敲擊餐桌上的陶盤,一邊用極具時代特色的戲腔調兒,郎朗唱道:“山妖襲村~先奸後殺~生吞活吃~誒呀呀呀~怎地一個慘字了得呀!”

“奸”字一出口,袁二當場噴了坐在對面的兒子一臉的酒水和肉渣,而李曜則猛地嗆了一口酒,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不過,馬上就有人提出了異議:“可是某怎地聽人說,那山妖是個雌兒模樣呀。”

花腿閒漢正色道:“雌兒又如何!沒聽說過牝雞司晨嗎?雌的一樣能幹那事兒,而且這只女妖,可是大有來頭的!”

李曜很想誠懇地對他說:來頭什麼的,先暫且打住!女的怎麼幹那事兒啊!還請高人指點迷津,我急!

花腿閒漢用筷子有節奏地敲擊著桌碗盤碟,抑揚頓挫地唱道:“她就是生於上古開天闢地時,千年之前威震八百裡秦川的~斑~子~大~仙吶!”

花腿閒漢唱腔似乎不錯,聲音一落,便是滿堂喝彩。期間默不作聲的人,除了李曜這位故事的真實原型,就只有埋頭默默吃飯的袁二一家,氣氛好不熱鬧啊。

李曜心中不好氣地嘀咕:“不錯,不錯,斑子大仙,這名字取得比‘白額大娘’好,很有《西遊記》裡妖怪的範兒,我就特想知道你這廝到底能編出個什麼花兒來!”

花腿閒漢再接再厲,眉飛色舞道:“所謂斑子大仙者,實為大妖也。話說當初,斑子大仙被三天扶教大法師張道陵鎮壓於秦嶺大山之下,迄今已有五百餘年,法器符受水土侵蝕,殘破缺損,終失效力,讓那大仙掙脫禁錮,重現天日!且那霧谷本不叫霧谷,而是叫……咳咳……那啥谷,大仙歡天喜地回到霧谷,卻見自家洞府,竟成人畜居所!大仙一怒,村毀人亡啊!”說到這裡,他又很可惡地賣了個關子:“你們可知,那些山民是個甚麼死法咧?”

“先奸後殺,定然死得慘唄!”有人介面笑罵道:“你這潑才,若是敢在某吃酒食的時候,口中吐些噁心事物出來,某也會讓你得個‘慘’字。”

“噁心?君不見某也在吃酒食麼?”花腿閒漢不以為意,往嘴裡塞了口菜,繼續繪聲繪色地道:“那大仙本為母大蟲化形而成。眾所周知,大蟲好淫,妖亦如此。於是村中老的幼的醜的脾性不好的,被她一口一個裹入腹中,剩下來的小嬌娘和俊郎兒,大仙便跟他們磨鏡擦槍,水路旱道,並駕齊驅,日日宣淫,夜夜春宵啊!誒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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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聽得啼笑皆非:“這廝還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居然能把一個可以寫進《西遊記》裡的妖怪故事講出《金瓶梅》的味兒,只可惜早生了數百年,若是再啃些宋元話本和明清小說,恐怕吳承恩和蘭陵笑笑生加起來都沒這廝會編故事,我就默默給你加個油吧靠!”

講到末尾,花腿閒漢故作一副沉痛的模樣兒,捶胸頓足地道:“誰知大仙玩得倦了,就把那些精神耗散的小嬌娘,骨髓焦枯的俊郎兒,全都吃了啊!誒呀呀,當真是慘絕人寰,駭……”

就在李曜已經無力吐槽的時候,花腿閒漢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一位高如鐵塔,壯如熊羆的魁梧大漢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而搭在這個大漢肩頭的東西,竟赫然就是一張血跡斑斑的虎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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