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曜忽然睜開雙眸,說道:“來了。”

安紅玉聽得很仔細,卻沒有聽見任何異常的響動,不禁好奇地問道:“什麼來了?”

李曜輕聲答道:“一支人馬自北而來,已在瓜州城外三里處兵分兩路,一路直奔瓜州城北門,另一路正繞向瓜州城南門。”

安紅玉心中詫然,連連問道:“明真,你竟能聽辨得如此清楚,這耳力到底是如何練出來的?如果以後有空的話,可否教教紅玉呢?”

李曜狡黠地笑了:“有空,當然會有空,紅玉可莫要忘了咱們打過的賭。”

安紅玉登時一愣:對喔,她們還有那甚麼勞什子的賭約!

安紅玉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有些期待那位楊總管趕緊離開涼州,也好儘快輸給這李明真了……

如此又過了半刻,果真如李曜所說,安紅玉忽然感覺到地面有些輕微顫動,隨即就有蹄聲由遠及近變得越來越大,漸漸轟鳴如雷。

賀若懷廓頓時如臨大敵,連聲大呼道:“列陣!快列陣防守!”

負責警戒的鮮卑士卒們一聽到這個命令,立刻奔向各自的戰馬,幾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取下掛在馬鞍上的盾牌,不多時便在主街道的兩頭聯成了兩排盾牆,而在盾牌的縫隙間,則架起了一支支丈八長矛,彷彿一根根長在鐵牆上的尖刺,聲勢浩大的來者受此阻擋,紛紛勒韁停住健馬,一時間由近及遠嘶聲不斷。

安紅玉忍不住低聲讚道:“這些軍士應變能力好強啊,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李曜頷首,她簡直不能同意再多。

兩方士卒大概都是來自久經戰陣的邊軍,也難怪西突厥一直難以染指這一片近水樓臺的大唐邊地,其本地的自保能力當真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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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街面復又安靜下來,便有一個冷傲的男子聲音從諸多鐵騎間響起:“賀若總管,清平世界,浪蕩乾坤,你怎可不分青紅皂白,當街亂捕亂殺,難道你就不怕王法嗎?”

隨即,那聲音又冰冷了幾分:“對了……趙某想起來了,賀若總管與那賀拔行一樣,皆為鮮卑胡種,如今看來,賀若總管這般殘害我中原人士,難不成也是學他造朝廷的反?哼哼,若你現在不給趙某及瓜州諸中原士族一個交代,就莫怪我等以誅殺叛臣為名,大開殺戒了。”

李曜聽得這一番話語,差點失聲笑出來,此人的開場白竟與當初賀若懷廓那老家夥的措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是“天道好輪迴,蒼天不饒人”呢?

賀若懷廓環顧四周,發現對方比已方多了數倍人馬,而且也已堵死了他的出路,氣勢不覺低了幾分,當即朝東方抱手一禮,高聲辯道:“天地可鑑,日月可昭,老夫深受皇恩,從未有過反意,趙長史莫要混淆是非,這些被老夫打殺和抓捕之人,才是真正的反叛者吶!”

這時,騎士們紛紛打馬靠向街邊,自覺讓出一條道來,隨後便有九人不疾不徐地走到了盾牆近前,八人手持齊人高的大盾分站八方,警惕地注視著屋頂的弓手,而位於正中間者,乃是一位年約二十七八,身穿淡黃袍服,面帶英氣的年輕官員。

此人有著一張與曹駿之妻趙氏五六分相像的臉孔,顯然就是本地的實權派人物瓜州長史趙孝倫。

原本被人揍得有些暈乎乎的曹通,陡然見到自家兄長的舅子來了,靈臺登時一清,不由張口罵向賀若懷廓:“呀呀個呸的!賀若老胡,你這個無恥之尤的混賬忘八,曹某本來正在酒肆裡陪朋友消遣,聽得有人相互打架,便好心出來勸阻,結果反遭人攻擊,逼不得已之下,這才動手自保,誰曾想就正中了你這陰險狠毒的老胡奴下懷!”隨後又朝年輕官員帶著哭腔高聲道:“我曹通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個老胡奴絕對是蓄謀已久!你看他……他挾私報復,都把王雲旋殺了啊!”

賀若懷廓沉著臉斥道:“曹戍主,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夫殺了王雲旋?如果沒有證據,就莫要血口噴人。”

話音剛落,賀若懷廓身後某個鮮卑士卒突然發出了一聲痛呼,像只獨腳雞似的,抱著腳跳了起來,隨後便有一個嘴裡塞著布條,雙手被縛在背後的少年擺脫他人的壓制,衝到賀若懷廓的身前,結果被那位此前面表現異常兇殘的軍官大手一撈,就夾在了腋下,一時間掙扎不得。

趙孝倫雙眼微微眯了起來,睨向賀若懷廓身後,隨即抬手指了指那少年,冷冷地道:“賀若總管,你若沒殺王雲旋,就請先放了王瑾,趙某以為,他一定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父親。”

賀若懷廓與那兇殘軍官飛快地碰了個眼神,才回道:“王雲旋早在老夫到來之時,便已死去,況且此子當下情緒激動,怕是會胡言亂語吶。”

當賀若懷廓把這話說完,少年王瑾竟已不知何時沒了動靜,隨後那夾著人的軍官胳膊一鬆,只聽撲通一聲,王瑾就像一塊沙包,直接落在了地上,所幸的是,身子還有輕微的起伏,明顯只是暈了過去。

兇殘軍官面無表情地道:“趙長史,某放人了。”

趙孝倫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對兇殘軍官呵斥道:“普乃盛,你一個區區九品校尉,竟敢在本官面前傷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想必看見行兇者,絕不止王瑾一人,莫要以為你這樣做了,就能擺脫濫殺無辜的嫌疑。”

聽到這話,賀若懷廓目光微微一閃,氣勢立刻恢復了許多,不由輕輕笑了笑,道:“如此說來,趙長史的官階比老夫低了三級,卻敢擅自調動這麼多人馬,並以下犯上,呵呵……若是嚴格依照大唐律令,你所犯數罪,已足夠處以極刑,難道你的膽子就小了嗎?”

緊接著,他的語氣又忽然緩和了下來:“不過老夫念在你我同僚一場,不希望事情鬧得太大,更何況,今天無論誰勝誰負,這瓜州城裡,亦必是血流成河,若引來今上的聖怒,誰都不會有好結果……這又何苦來哉?依老夫之見,不妨這樣好了,包括曹戍主一干人等在內,中原人全部由你帶走,而鮮卑人歸我,不知趙長史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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