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在長廊上的藤蔓正悄然甦醒,張開枝葉,呼吸清晨芬芳的空氣,伸展筋骨,開始一天的生活,幽玥從未覺得這長廊如此長,可眼下多跨一步都嫌長,提著層層的裙襬,覺得繁瑣,心都在滴汗。

門庭,長廊,假山,湖泊,石橋,閣樓,後花園……

“來人,給本公主點火,燒死這兩個討人嫌的長舌婦”是天嫻氣急敗壞的聲音。

“公主,公主,奴家錯了,公主您大人大量,放奴家一馬,公主,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呼天搶地的哀求聲,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聲,眾人雜亂不一的腳步聲,融為一體。

“本公主的名聲是你們在背後亂嚼的,不燒死你們難解本公主的心頭恨“天嫻怒目圓睜,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你們愣著幹什麼?點火呀!拿來!本公主自己點“

“公主……公主…….奴家錯了,求公主大慈大悲……求公主……“

高高的草垛上是兩個手腳被束的女子,花容失色,頭髮凌亂,哪見平日裡的端莊嬌顏,淚流滿地乞求不到一絲一毫的憐憫,天嫻在一旁正準備點火,看樣子這回是氣憤到極點,吃人不吐骨頭了,旁邊站著一群圍觀的府中婢女小廝,可個個噤若寒蟬,一聲不吭。

“王爺,王爺,快來救救奴家!快來救救…..“草垛上的兩人似見到了救命稻草般,瘋狂的呼救起來,”奴家是冤枉的……“

“賤妾,還敢說自己是冤枉的,本公主親耳所聞難道還有假?“天嫻怒不可遏。

“天嫻,事關人命,不可胡來“幽玥一把握住天嫻欲點草垛的火把,”天嫻,有什麼事好說,草菅人命,不可這樣“

“幽玥,這事你別管,燒死她們,有什麼後果,我擔著“

“天嫻,天嫻,你冷靜點,好不好?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好好說“幽玥從未見過如此固執的天嫻,平日裡活潑開朗、惹人疼愛的天嫻,並非不明事理之人,很有愛心與同情心,刁蠻古怪了點可也沒到弄出人命的地步,”七哥,你說話呀!“更讓幽玥著急的是一旁一言不發的卿天羽,雙手環胸,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難道他很享受女人之間的爭與鬥?

火紅的火把被陽光鍍了層金邊,給人一種怪異的陰森感,像一條從地獄中伸出的長舌,等待著鮮血的味道。

“王妃,王妃來了,快讓開!“

茹潔、茹姒兩姐妹應聲而來,茹姒一如既往的裝扮,大紅的裙紗,正豔的牡丹,眉眼高吊,一副不可一世,盛氣凌人樣。相比之下,茹潔這個雍傾王妃就樸素許多,碧綠色的裙子配一條略黃色的絲條,簡單的髮髻被幾顆若隱若現的珍珠點綴著,全身上下給人一種通透之感,不顯眼不耀眼,讓人過目難忘,可這種水樣的平靜給人一種錯覺,風浪隱藏在這份平靜之後,幽玥也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所以一直對雍傾王妃不冷不淡,井水河水互不相犯,言語更談不上。

“王爺“很低柔的聲音,能軟化僵硬的心。

“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妃到現在才姍姍來遲,本王以為要派轎子去請“卿天羽正眼未瞧,冷言冷語諷刺道。

“王爺,您錯怪姐姐了,是奴家身子不適,姐姐來看望奴家,所以就來遲了“幽玥從未見過茹姒如此低三下四的說話,原來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只是需要特定的天時地利罷了,再高昂的頭也有低垂的一天,再和善的面容也有嚴厲的一面。

“姐妹情深,那這事就交給王妃處理吧“卿天羽似乎戲看膩了,語氣也冷了。

“公主,聽下人說,是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在背後亂嚼您與您母妃的舌根,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茹姒立馬見風點火,煽動天嫻,”公主,燒死她們是便宜了她們“

“天嫻,你不能這樣,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若因一句話而被定罪,那人人不都自危了,身子正不怕影子邪,自古流言止於智者,何須畏懼流言蜚語,她們死不足惜,可她們的死只會引來更多的流言蜚語,你堵一人之口可堵不了悠悠眾人之口,天嫻“幽玥一把搶過火把,扔在地上,”天嫻,佛祖有好生之得,寬恕之心,言語的多少無法與性命的輕重相提並論,做人的美德之一便是寬容,天嫻,不要一意孤行,會後悔的,放了她們吧!“

“王爺,王妃,公主,奴家知錯了,奴家知錯了“

“天嫻,她們知錯了,你為什麼不給她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呢?“不是幽玥想管事,只是不想見天嫻一錯再錯下去,面對流言,做不到坦然面對,也該一笑而過。

“皇者,天地之尊也,郡主出身民間,大概是不懂皇室的榮辱與尊榮吧!“茹姒譏諷道,故意掩帕淺笑,媚眼如絲

直勾勾的盯著卿天羽,”公主要有威嚴,燒死這兩個賤人,看以後誰敢在背後亂嚼舌根,王爺寵愛公主,也是見不得公主受這等骯髒閒氣的“

“好厲害的嘴功“幽玥在心裡感嘆,貶一個褒一個,一席話下來,把卿天羽堵死,讓天嫻拉不下面子,笑得花枝亂顫,一臉無害樣。

“住嘴!本王還沒死,還輪不到你多嘴“卿天羽生硬的說道,一掌推開快依在身上的茹姒,”說話言行注意點“茹姒立馬臉色煞白,半天不吭一聲,挖刀子的眼睛在幽玥身上橫掃豎看,恨不得把幽玥千刀萬剮,看的幽玥覺得渾身被無數只蟲蟻在啃咬著,不自在。

茹姒心不甘、情不願的哼了聲,退到一旁的木欄上,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她能不恨幽玥嗎?以前王爺雖說對她忽冷忽熱的,可王府眾人皆知她受寵,茹家的權勢和她嬌柔的美貌,就不相信哪個男人不敗在她的石榴裙下,想當年梳妝時,提親的媒婆也是踩斷了茹府的門檻,怪就怪老天作孽,第一次見到卿天羽是在茹潔的歸寧宴上,被他的冷豔與武藝深深折服,心甘情願嫁進這牢籠裡來作妾,從未把茹潔放眼裡,雍傾王妃又怎麼樣,還不是新婚一過獨守空房,那些當禮物被送來的侍妾就更不用放在眼裡了,王爺不戀女色,沒有含情脈脈可也算照顧有加,錯就錯在,誤傳王爺身死的訊息,自己卷鋪子跑回孃家,可當時走也是含淚無奈呀!王爺怎麼就不能體會到這點呀!特別是這個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幽玥郡主,王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對自己是越來越冷淡,三言兩語打發也罷了,與幽玥意見不合時就橫加指責,幽玥郡主,一個山村裡跑出來的黃毛丫頭,難道還想讓這雍傾王妃換人改姓了不成?沒權沒勢,憑什麼跟茹家鬥?“哼,幽玥,咱倆走著瞧“茹姒恨恨的想。

“王爺,妹妹年幼不懂事,您不要與她計較,郡主,茹姒一直就是這心直口快的性子,您不要往心裡去,公主,您若信得過奴家,這事聽奴家的安排好不好?“一席話說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茹潔適時在旁轉彎道。

“說!“卿天羽語氣中含了一絲不耐煩,不知是煩人還是煩事。

“王爺,眼下快近上元節了,王府見血光不吉利,原本是闔府團圓的日子非要添點紅白之事對人對事都不好,依奴家的意思是,天嫻公主寬宏大量放含朔與憐璞一馬吧!妹妹們年輕,日子過得無趣,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打發時間,原本這也沒錯,錯就錯在不該議論公主的是與非,公主乃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被人在背後讒言可氣可恨這是可以理解的,胡亂猜疑更是死罪,依奴家的意思,她們活罪難逃,死罪可免,就依王府的規矩,每人二十大板,打完送回去“茹潔低眉斂目,徐徐道來,似乎對這件棘手之事,她早就胸有成竹,說的有理有據,剖析得面面俱到,說得在場所有人心服口服。

幽玥原本還打算拿佛祖的好生之德來勸誡天嫻,現覺得不必多此一舉,人活在紅塵中,不是活在佛的國度裡,二十大板是血的教訓,可性命無憂,送回去是萬萬不可的,那是一條殺人不見血的黑暗之路,這點事後求求七哥應該無礙,天嫻氣也消了一半,她原本就沒有殺人之心,只不過是氣頭上,舉止有點過分了,眼下雍傾王妃親自出面調停,大鬧雍親王府傳到芳芷皇后耳朵裡,還不知那個老女人想怎樣節外生枝,卿天羽就不用提了,後院裡的戰爭他一向不上心,他是導火索,可他卻把自己當成觀戲者,解與不解決他都不關心,只要他關心的人安好,其餘的就無所謂了。

一幕火燒雍親王府的戲,華麗麗的登場又華麗麗的謝幕了。

午後的陽光,不知從何時起染上了秋的韻味,雖說未到蕭瑟秋風偷換人間可也能嗅到飄零的味道了,不知此時,夕城的拂花,是否又開始一次遠行了。

“啊---幽玥呀!---你不要看了好不好?我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呀?”天嫻嘟著嘴,赤著腳從床褥上跑到書桌旁,撲哧一聲關閉幽玥手中的醫書,“不要看啦!既不能懸壺濟世又無法力挽沉痾,想救死扶傷,醫治百病,還是先醫治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天嫻在幽玥面前不是一個公主而是一個鄰家小丫頭,喜怒哀樂愁悲苦一覽無遺。

“你當時是不是非要她們的命,怎麼可以燒死她們?”

“沒有,當時氣暈了,錯了方向,到現在一句話不說,不會是在生氣吧!幽玥姐姐!幽玥姐姐!”天嫻拿出了小女孩的嬌態,她知道幽玥心軟,嘴巴甜點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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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幽玥只有投降的份了,“佛祖有好生之德,人生在世八大苦,只要你有憐憫慈悲之心,任何事都可化解”

“知道,知道,那我們今晚去吧!

好不好?”天嫻開始軟磨硬泡,死纏爛打。

“天嫻,你也知道,道理……”

“不想聽道理”

“七哥說,耶律寒是一族之長……”

“不要提七哥與這件事所說的任何話”

“哎----”幽玥感到心裡有無數聲哎要嘆出來,不然胸口好悶,她自己也不知和親這條路對不對,她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不了天嫻的命運。

“幽玥我們去看看吧!難道他是絕世美玉,看都不能看嗎?”天嫻是好奇心作祟,“瞧,這是我特意帶來送你的”

鑲邊的金匣子裡,裝著一盒胭脂色的沙粒,一粒粒很耀眼,顏色很明豔。

“這是?胭脂!”幽玥打量了半響,自己一直淡掃蛾眉,胭脂用不上,更何況是這麼精緻的胭脂。

“瞧,孤陋寡聞了吧!這是盧榮國進貢的上好薰香”天嫻沾沾自喜,其實之前她也未見過,是茹太皇太后賞賜給後宮嬪妃的,她只不過借花獻佛,拿了點送給幽玥,“撒點在蒸籠裡,香氣能瀰漫三天三夜不散,神奇吧!”

“你送別人吧,我這用不上”幽玥如實說來,推回去。

“幽玥,你想氣死我呀!”天嫻不樂意了,天底下還有送不出去的禮,“瞧你這屋,不是瓶瓶罐罐就是醫書藥理,男人以為進了藥鋪,女人以為進了禪房,你呀,再不收下這薰香,後半輩子可就毀了,今日本公主一片苦心,日月可鑑,你不收也要收,收也要收”天嫻開始胡攪蠻纏起來。

天底下還有不得不收的禮,幽玥苦笑,看天嫻一本正經樣,還是收下吧!不收還不知後面有多少口舌之爭,“好了,收下了,放右手櫃子裡吧!”

“這就對啦!收下了本公主的大禮,後面開始談事吧!”天嫻喜滋滋的腹誹著,看著一臉無害笑容的天嫻,幽玥突然發現自己上了賊船,為時已晚,除非跳水,若不溺死。

“幽玥,今夜三刻,本採花賊採擷你這朵躲在花叢深處、獨開獨敗的鮮花,記住窗子可不能關死喲!”天嫻一手抱胸,一手託下巴,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幽玥,”放心吧!本採花大盜喜歡溫柔點的,你可不能反抗喲!“

這哪跟哪的事啊!幽玥不得不扶額頭痛呀!不知者還不道天嫻公主有什麼不雅嗜好,深更半夜非要闖驛站,見見傳聞中的夫婿---耶律律。古往今來,大概天嫻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個,傳出去不是笑話嗎?真是活脫脫一個採花賊,不知哪朵花會敗在她手中,怕連葉子都會糟蹋了,拒絕與勸告的話到嘴邊幽玥又全部咽了下去,估計說了也白說,何必浪費口舌呢。

“幽玥,你也知道這次和親我是插翅難逃,古往今來,和親的公主有幾個有好結局的,我呀!也會孤獨終老,客死異鄉,他年若魂歸故里,又不知怎樣一番的禁然淚下……“

“不許胡說!”幽玥厲聲打斷,這些大家心裡都明白,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簿,記載著世態炎涼,抒寫著悲歡離合,可幽玥不想聽也不願意聽,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呀!

“好了,本採花大盜錯了,來,給爺笑一個,爺就好這口“天嫻作痞子狀,伸出食指挑逗起幽玥的下顎,”真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呀!苦著臉多可惜呀!“

“討厭,非打死你“幽玥也被逗笑了,這個”假不正經“的天嫻,就喜歡這樣,想苦著臉都苦不成。

“偷親一個,一親芳澤,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討厭,你還來,打你了“

“哎呀!幽玥饒命!饒命呀!本採花大盜今日採花不順,還是等夜色昏沉時吧”天嫻一邊笑一邊鬧一邊作被捱打狀,笑著跑了出去。

盯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幽玥陷入沉思中,天嫻不是不苦惱,不是不煩心,只是不知從何朝夕起,她學會了用微笑去掩蓋自己的那份不為人知的痛苦,人長大了的證據之一便是學會收放心情吧!學會獨自品嚐淚水,學會獨自安慰心靈,堅強的面對風風雨雨,永不言棄!永不退縮!不可如孩童一般,肆無忌憚得哭鬧不休,因為成長的代價就是越來越少的生活寬容。

人不活在自我的故事裡,也就活在生活的圓圈中,坐井觀天也好,自怨自艾也罷,都是一種不得志,得志之人怎會坐井觀天,又怎會自怨自艾,是一種“一朝看盡洛陽花”的豪情壯志。

天嫻降用什麼顏色來填充她的未來呢?幽玥又將如何編寫她的餘生往後呢?

曾誰說/等花開的瞬間/聽花敗的哭泣/原來歲月磨平了過往/身份是彼此的禁忌/往後的時間裡/沒有你的笑靨/沒有我的快樂/記憶裡全是曾經/那些花開的瞬間和花敗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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