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召寺的鐘聲敲開了一天,黎明在這裡破曉,萬物將在這裡甦醒。

有些人為了一個信念執著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一生,可這個信念被毀滅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爹就是這類人,而師兄們成了這個信念的附屬品,很多時候,幽玥都在想,自己沒死在參合陂是幸還是不幸,心中存著對師父的怨恨,有些感情不是自己說控制就控制的,比如愛與恨,自己眼下除了虔誠的為爹與師兄們的香爐上插上一束香還有一份真心的問候,真不知該做什麼來彌補參合陂這個噩夢。

“師父,這點香火錢你拿著,我想點一盞長明燈”

“當然,不知施主希望燈為誰而明?”

在白紙上輕輕寫下“佛的生靈”,幽玥的眼眶潮溼了,那些喪生在參合陂,成千上萬的戰士,不論是敵是友,曾經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戰爭無關對錯,是統治者野心無限膨脹的結果,可往往犧牲的卻是出生入死的將士,死後功名萬骨枯,什麼都是空,活著才有希望,活著就是希望,幽玥只希望為這些亡靈點一盞燈,在佛祖庇佑的另一個國度裡,永生在光明之下。

兩年過去了,時間從身邊悄悄而去,幽玥對著早晨的空山,長長的嘆了口氣,參合陂一戰在她心裡留下了深重的陰影,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愛幻想喜做夢的丫頭,一夜之間心就蒼老了十歲,到手的美好一夜之間全部破碎,友情、親情、愛情,都成了昨日的黃花,苟活於世的自己,煢煢孑立,形影相弔,這心頭的陰影幽玥也不知自己需要多長的時間才可以走出來,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份痛苦遺忘,越埋在心中似乎痛苦就越深,許多次夜深人靜時,自己獨舔傷口,聊以安慰。

群山起伏,層層疊疊,視野開闊,漫山遍野都被綠意覆蓋住,偶爾林中傳來鳥兒撲翅膀的振動聲,山林中萬物寂靜,幽玥不知不覺走到山崖邊,感到心頭的壓抑也被這片空闊沖淡了許多,東方火一樣的朝霞託著一個金黃的巨輪,正從遙遠的山脊上爬出來,似乎很用力,很吃力,但很努力,不放棄。它正努力的向淺碧的天空上散射出萬道光芒,山林裡原本厚重的晨霜被漸漸淡化了,消融了。

似乎背後有人,幽玥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燒火燎的感覺立馬傳遍整張臉,隨後臉撞在一個寬闊的胸膛裡,那被擁住的身體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而擁住的身體傳來的是緊張、不安、顫慄之感。

幽玥很想問卿天羽,為什麼打了她之後又給了自己一個如此堅定的擁抱,可一抬頭,那滿眼的痛苦不安,讓到嘴邊的話又全咽了下去。

卿天羽感到自己快要瘋了,幽玥她一個人站在山崖上,那滿身穿透時空傳來的孤寂讓他害怕,難道她要輕生?參合陂一戰之後,她整個人是脫胎換骨了,學會了思考,人也安靜了,可是卿天羽就是不安,幽玥越安靜他就越擔心,就似風暴來臨之前平靜的海面,這之後可是滔天的巨浪,難道今日就是這巨浪顯現之時,天未亮時就心神不寧,輾轉難眠,聽家僕來報,幽玥去了明召寺,自己匆忙趕來,原來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在這。

“不許死!不許死!你命是我撿回來的,聽到沒有”

“死?誰去死?”

“你怎麼可以去死?你從參合陂這個噩夢裡醒來吧!你還有我!還有我!”

幽玥懂了,原來輕生的是自己,可自己沒有輕生的念頭呀!自己只是心酸,想立在這尋求一份心的安慰,為曾經的過往低嘆,觸控歲月走過的痕跡,可那緊張的聲音,發顫的語音聽在幽玥心頭,有股暖流悄然流過,原來那冰冷的外表下也有一顆火熱的心,被溫暖的手捂住的心是幸福的。

“幽兒,你不許死,不許死”卿天羽一直執著這句話,固執的像個一定要吃到糖的小孩,幽玥不給一個確定,讓他安心的答案,他就不放手,不停問。

“七哥,我不會死的,幽兒要看到昨日的夕城重現,瀚瀾大陸一統,從此沒有戰爭,沒有分離”

“幽兒,你一定能看到我的一統霸業,亂世繁華”

經過這樣的小波瀾,回去的路就平淡了許多,卿天羽 放棄騎馬,非要與幽玥共擠一車,兩人在逼仄的馬車裡一言不發,偶爾四目相對,又很快分開,卿天羽不想開口,幽玥不想說話,誰都不想開口打破屬於兩人的平靜,在

這個狹窄的空間裡,萬丈紅塵皆遠去,愛恨情仇都離去。

說出的愛不代表真愛,說不出的愛也不代表不愛,有一種愛叫細水長流,潤物無聲。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幽玥重心不穩,手忙腳亂的從卿天羽身上爬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抬頭卻是卿天羽一臉的笑意,幽玥覺得自己太兒女心態了,曾經幻想的江湖俠女心胸丟哪兒去了?江湖兒女本不拘小節,自己不就不小心“投懷送抱”了一下嗎?有必要嬌羞扭捏不知言語,本就該相視而笑,坦然面對。

“怎麼停了?有什麼事嗎?”幽玥開口發問,不僅僅是好奇也是因為掩蓋心裡的尷尬。

“王爺,郡主,拉圖國的迎親隊伍今日進城,城裡百姓瞧熱鬧,街兩邊堵死了,馬車一時進不去”

原來是拉圖國的迎親使團到了,如此興師動眾,僅僅只為了娶一國公主嗎?政治婚姻可悲可泣的成分居多,不知幾人歡喜幾人愁,不知天嫻將怎樣面對這樣被安排好的命運,這條路她一個人走下去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難過?

風到這裡就停/吹不開緊鎖的眉彎/雨到這裡就落/洗不掉過往的哀愁/無法把握的命運/不得不走下去的人生/多少個春秋之後/誰會記住這份無奈/誰能抒唱這種心情

“離王府也不遠,我們走回去吧!”幽玥提議,於其在馬車裡靜等還不如自己走走,權當疏通筋骨,自己除了平時去明召寺上香,看望爹與師兄們,很少出王府大門,王府後門通一條長長的里巷,走回去,應該沒有人注意,不會有人想到堂堂雍傾王與幽玥郡主會在某個不經傳的早晨獨自走回王府,市井裡對禮儀一詞,在心中是根深蒂固的,王族出門不是旌旗十里也該前呼後擁,成群結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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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想走走”卿天羽很爽快的答應了。

跳下馬車,幽玥故意忽略掉卿天羽伸出的手,她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也不是名媛閨秀,更多的原因是幽玥不知該拿一種怎樣的心情把手搭在卿天羽手上,以前,腦海裡一直以為今生不見的人,卻相見一生,今生永不分離的人,一轉身卻各自安好,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長長的里巷,一眼望不到盡頭,兩旁高牆,給人一種高聳入天的錯覺,一塊接連一塊的青石板,曾有多少足跡踏過,而它又記住了幾個匆匆而來又去的腳步,抬頭觀天,天在這條里巷裡,是與里巷一樣的逼仄、狹長,一步又一步的噠噠聲,傳入誰的耳廓?扣在誰的心扉上?

“幽兒,我希望這次和親之事,你不要任天嫻胡作非為”

在幽玥以為卿天羽不會說話時,他們會這樣安靜一路時,乍聽到這句話,多少顯得有點突兀,難道他知道上次的事?他怎麼會知道?上次假扮女鬼之後,第二日,卿徹就以自己舊疾復發為由臥床不起,十日後安南王以命相不合為由,提出退婚,皇室公主被退婚,丟盡皇家臉面,舉朝皆議,關於天嫻公主的傳言以訛傳訛,滿城風雨,女人背後議論皇家公主的德行,男人私下議論皇家公主的容貌,,陽隨帝抱恙已久,臥病在床,不想再管此事,芳芷皇后丟不起這皇家的顏面,只好把另外幾個待字閨中的庶出公主生辰八字送過去,揀適合的公主送過去,算草草了結此事,她本就想撿一個籠絡的棋子,並不關心棋子的黑與白,今日沒有天嫻公主出嫁,明日也會有地嫻公主出閣,無關痛癢。

“難道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可這件是密謀的只有自己與天嫻呀?”幽玥在心裡腹誹著,用一種好奇加懷疑的眼神打量卿天羽,他什麼意思?是明指這次和親之事還是暗指上次退婚之事,若是上次退婚之事,又知道多少呢?

“還用這種無辜的眼神打量我,冤枉了?”卿天羽嬉笑,這只小野貓,一臉的無辜,不知所措樣,不知情者,還以為他堂堂七尺男兒在欺負一個弱女子呢?卿天羽覺得只要幽玥眨巴眨巴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自己立馬繳械投降,心會變得特別特別的暖。

清澈透明的一雙眼,一眼能看見盛裝其中的自己,沒有精打細算,沒有犀利冰涼,很柔和,很溫暖。

“我---”幽玥想解釋什麼,可又覺得沒必要,眼下任何華麗的詞藻與哲理的警句用來解釋她在退婚一事中的所作所為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自己也不知做的對與否,婚是退了,可天嫻背後的閒言碎語可以把她

淹死,真正感受到了“人言可畏”,沒有人能活在自己編織的世界裡自娛自樂,所以註定了終會受流言蜚語的傷害,躲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女子結親生子是無可厚非之事,天經地義之事,難道天嫻可以一輩子這樣躲避下去嗎?自己幫了一次還能幫第二次嗎?

“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卿天羽雙手搭放在幽玥肩頭,用一個年長的哥哥教訓不懂事妹妹的口吻說:“可是,幽兒你想過 嗎?這樣一味的躲避,何日又是頭呢?它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本嗎?“

“是啊!”在幽玥心裡,也明白懂得這個道理,可眼下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在這件問題上,幽玥感到很無助,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可她卻在無意之中傷害了他人,“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一種無言的愧疚吧!

“如果她所嫁之人有絕對的權勢讓芳芷皇后忌憚並護她一生周全,那是不是天嫻最好的歸宿?”

“是呀,可是茫茫人海中,何地才是心安放的地方呢?何人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呢?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女子不多情,誰不渴求良緣,可是……”

“此次和親的耶律寒是拉圖國佑王的堂弟,雖說做不到伸手遮天,可也獨霸一方,他想休戰,和親是首選,天嫻是我最小的妹妹,相信我!“卿天羽句句都很堅定。

幽玥不知為什麼,只一句“天嫻是我最小的妹妹“心就安穩了,像漂泊在海面上被風吹雨打的船隻突然就找到了避風的港灣,然後就得到了安眠的舒心了,相信卿天羽,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語裡是對親人沉重的承諾,堅如磐石,永不更改。

“七哥,我替天嫻謝謝你“

“那就笑一個,苦瓜了一個早上的臉,累不累?“

幽玥不好意思的別過了臉,被初升的旭日映紅了半邊臉頰,在卿天羽眼中是一副不勝嬌羞,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的畫卷。

“王爺,郡主,你們可回來了,大事不好了!“

看著管家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上填滿汗珠,幽玥吃了一驚,這大清早,一天的帷幕才拉開,出了什麼大事,讓老管家如此棘手,焦頭爛額,一愁莫展。

“出了什麼事?“卿天羽伸手虛扶了幽玥跨過門檻,漫不經心的問道,府中的事他從不放在心上,女人之間的爭鬥他一向置若罔聞,難道是有人來拆雍傾王府的門匾不成,借他個膽子也不敢。

“王爺,是天嫻公主一早就來找郡主,見郡主不在,以為郡主在後花園,結果不知為何,出手把含朔和憐璞兩人打得鼻青臉腫,眼下要……眼下要……”

“哈哈哈----”卿天羽放聲大笑起來,似乎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這個天嫻,說曹操曹操到,這大清早練拳腳也要找合適的物件,讓郝峰去陪練練”卿天羽說的很無奈,這個淘氣頑皮的天嫻,哪次來雍傾王府,不鬧個雞犬不寧是不捨得回宮的,他的那些侍妾面對這個刁鑽古怪的皇家公主,只有吃苦的份了,還是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太縱容了,不然她天嫻公主怎敢大鬧雍傾王府,這個瘋丫頭就不是省油的燈。

“眼下怎麼了?”幽玥一臉著急,天嫻這丫頭,一早就在胡鬧什麼,平日裡也沒見她與卿天羽的眾多侍妾有什麼往來,今日怎麼了?幽玥不滿的捅了捅卿天羽,瞧他那一臉幸災樂禍樣。

“眼下要燒死她們,柴堆都架好了,就等著點火了”管家急的汗如雨下,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天嫻公主平日裡是刁蠻了點,可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王爺寵這個小妹妹,全府皆知,眼下這事誰都不敢說個不字,平日裡,這個刁蠻的公主與幽玥郡主親近,含朔與憐璞兩個今日撞了什麼邪,就得罪了這尊大佛,以前也沒見她們與天嫻公主有什麼過節,今怎知事鬧到了性命的地步,還好王爺與郡主趕回來了,謝天謝地,不然這雍傾王府要出人命了。

“什麼?”幽玥一聽心都快跳出來了,天嫻這是怎麼了?怎麼鬧到這地步?

“幽兒,你慢點!跑那麼急幹什麼?這火不是還沒點呀!”卿天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好戲模樣,這天嫻今天跑來唱的是哪出戏?不錯,拭目以待。

女人與女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爭正徐徐上演著。

疑似帳中紅嬌娥,轉身也做巾幗女,歲月催成長舌婦,禍事自此憑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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