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老謀深算,魏明鈺自認不是沈銀渠的對手。

只是,有時候人太過聰明便顯得鋒芒畢露,魏明鈺瞧著沈銀渠自信滿滿的模樣,內心裡冒頭出幾分不舒服。沈家……自大的沈家,連父皇都不敢輕易招惹,更何況是他一個剛剛坐穩的親王?

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垂眸掩蓋內心的不平和怒火,語氣放得更溫軟了幾分:“侯爺說得很有道理。那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辦必然不可能。”沈銀渠敲著桌子,思索半響,說道:“但也不能什麼都做。我記得你手下有幾個御史是在陛下跟前說得上話的吧?”

“是有那麼幾個。”魏明鈺頷首。

沈銀渠的手慢慢回放到茶杯上:“用最快的速度讓他們進言,就說你德行不佳,沒有樹立典範,讓陛下廢了你的親王位,貶為庶人甚至是流放。”

“好。”魏明鈺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了。

他預感到了這一次的事情的嚴重性,心中隱約明白,這一次若不按照沈銀渠說的做,以後的自己將舉步維艱。沒了沈家這張最大的王牌,他拿什麼跟魏明遠抗衡?

沈銀渠站起身,深深鞠了一禮:“王爺,沈家這邊的事情容我去解決,你不必管。臣在這裡懇求殿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都一定不要牽扯進來,明哲保身為妙。殿下沒了沈家,還有別的出路。但如果一定要跟沈家同舟共濟,那便只能雙雙覆亡。如果真的走到了將來的那一步,只請殿下看在沈家為殿下多年操持的份上,為我沈家留得一絲根,並善待王妃沈夢安!”

“侯爺,言重了!”魏明鈺吃了一驚,未曾想到他竟會突然就下了這樣的決心,忙上前一步扶起他:“侯爺,夢安是我的王妃,不管怎樣,我都會保全她的。”

沈銀渠點了點頭,拜別魏明鈺而去。

不過一日,流言愈演愈烈,趙王府中未曾見過這樣的暴風驟雨,已然有些人心惶惶,連趙王妃也忍不住派丫頭去問了問魏明鈺的意思。魏明鈺焦頭爛額,沒什麼時間理會她,沈夢安只得自作主張,將府中的家丁奴婢都傳喚過來,嚴令所有人不得以訛傳訛,不得同外人衝突,不得慌亂,違者重罰,這才勉強鎮住了趙王府的騷亂。

魏明遠那邊也沒閒著,流言滿城風雨,如雪花一般的奏章也紛紛送去了壽帝的案桌前,懇求壽帝嚴查。

壽帝一直沒給任何回覆,朝中的氛圍一下子肅穆起來。

沈貴妃聽到這件事已經是一天後了,乍然從婢女口中聽說,她手中的茶杯轟然墜地,裂開一地碎片。

她臉色微微泛白,目光失神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的說出幾個字:“完了,完了……”

“娘娘,你在說什麼?”婢女奇怪。

沈貴妃默然片刻,轉頭看向她,一抹苦笑悄然爬上眉間:“妍兒,想不到我們半生逍遙,臨到老了,竟栽在了門檻上。”

“什麼意思?”婢女沒懂。

沈貴妃扶著額頭,一手撐著桌面,微微逼著的眼睛裡大滴大滴的水漬接連滾落,美麗的容顏露出疲憊之態,竟是前所未有的挫敗:“妍兒,這次是我錯了,是我大意了。那個曲瑩瑩,一開始就不應該讓鈺兒跟她沾邊的,果真沒一點好事!這下好了,鈺兒的一生竟被這麼個女人攪和了!”

“娘娘,陛下還沒下旨,說不定會有出路呢?”婢女見她難過成這樣,忙小聲的安慰。

沈貴妃悽慘的笑道:“你在我身邊多年,還不瞭解陛下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了,你看不出來嗎?你難道還真跟那些目光短淺的人一樣,認為陛下有今天全靠的是惠妃的幫扶?可笑!陛下多年為王,一步步走到今天自有城府,你們都看輕了他。別看他這麼多年來一直為幾大家族擺佈一般,實際上……”沈貴妃一聲冷笑:“且看著吧,這一次,陛下絕不會手軟的!”

“難道侯爺也沒辦法嗎?”婢女擔憂的問。

沈貴妃又是一聲冷笑:“父親他多年來驕傲慣了,旁人的話也聽不進去,這個時候大約還認為陛下是可以擺佈的吧!”

若是父親能稍稍聽得進去她的勸誡,她如何會這般灰心喪氣?

婢女聽了這些也是無奈,見她眼淚止都止不住,只能道:“娘娘,侯爺不聽勸,咱們也不能想辦法嗎?”

“我一個婦道人家,困在這宮廷至內能有什麼辦法?”沈貴妃搖搖頭,她的命運,早在她入宮那一日就寫好了。

一時間,這宮殿裡的兩人都俱是無言。

沈貴妃哭了一會兒,慢慢止住了眼淚,扶著桌面起身,喉頭哽咽:“妍兒,你陪著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是。”婢女也不知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只能幫著她畫了素雅的妝容,更換了正式的衣衫出門。

沈貴妃一路到了中和宮門口,這宮殿裡平日裡就守衛不多,如今皇后病重後,反而侍衛多了起來。她也不以為意,請見之後,隨著柳皇后的婢女寶兒進了內殿。

柳皇后進來身體漸漸好轉了些,能在宮中走走,此時就在正殿裡坐著,歪在軟塌上病怏怏的繡著刺繡,見她來了也未曾停下,有氣無力的指了指旁邊的座椅:“貴妃來了,隨意坐吧。”

沈貴妃卻不敢像她那麼隨意,行了禮後,端端正正的坐下:“皇后娘娘在做什麼好繡品呢?”

“哪裡是什麼好繡品,不過是閒來無事,隨便繡個東西解悶兒罷了。”柳皇后有氣無力的抬眼看她:“貴妃一向忙碌,怎麼還有空閒來我這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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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貴妃笑道:“臣妾也是閒來無事,聽說皇后娘娘身子好轉,便前來問安。娘娘體恤臣妾們,晨昏定省都免了許久了,臣妾們再不懂事,那可就白瞎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了。”

“哎,貴妃當真有心。”柳皇后嘆了口氣。

沈貴妃忙道:“皇后娘娘和善,待臣妾們一貫要好,別說是臣妾們敬重娘娘,就是陛下也是對娘娘十分愛重的。娘娘,就算不為了自己,你也要為陛下保重身子啊!陛下沒了惠妃娘娘,這些年來便只對娘娘還上心些了。”

柳皇后本是垂眸,聞言抬起頭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這無緣無故的,沈貴妃提起壽帝是何用意?

她淡淡笑道:“陛下對我們上心,那是我們的福分。不過,貴妃說這話未免辜負了陛下的一番苦心啦,誰不知道,這些年來陛下可是最寵貴妃的。”

沈貴妃一愣,頓時明白從柳皇后這裡是什麼也問不出來了,這人一貫中立後宮,這一次大約也不例外。

她細細檢視柳皇后的一言一行,見柳皇后仍然如同平日裡一般安靜平淡,似乎後宮裡的流言蜚語和朝廷上的風起雲湧都不曾傳到耳朵裡。沈貴妃無奈,分不清柳皇后是真的不關心,還是不想告訴自己。

她給婢女妍兒一個眼色,妍兒會意,暗自點了點頭。

沈貴妃沒有坐太久,柳皇后不一會兒就露出疲憊之態,她便起身告辭。

只是來的時候是兩個人,走出了中和宮大門,她便揉著額頭,大聲的嘆息:“哎,妍兒,我煩悶得很,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去吧!”

妍兒福了福身,先行一步。

沈貴妃一個人慢悠悠的從中和宮晃到了御花園,寒風凜冽,今年的梅花卻開得好,她在御花園盤桓了良久,吹了吹冷風,覺得心頭稍稍疏解了一些,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宮裡。

妍兒果然已回來,見她就說:“娘娘,寶兒說皇后娘娘已有幾日不曾出過宮門,什麼也沒聽說。陛下似乎有意封鎖中和宮一般,連幾個小宮女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了。”沈貴妃點了點頭,眉頭越發緊。

陛下連皇後都不透露,真正讓她感覺絕望。

她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說:“你想個辦法傳信給趙王,讓他入宮來見我。”

妍兒應了,快步離去。傍晚時分,她卻面色頹然的回來了:“娘娘,趙王殿下讓人傳信過來,說外面事情多,等過了這幾日風頭再來看娘娘!”

“糊塗!”沈貴妃一聽,剛平復下去的心又氣急:“過幾日,過幾日,等他過幾日進來,還不知道我在哪裡呢!”

話語未落,已然淚眼婆娑。

她不甘心,平復了一會兒,又準備去請見壽帝,卻不曾想還未動身,已然聽到壽帝去了梅妃那裡。

沈貴妃身影搖搖欲墜,扶著宮門站了大半個時辰,雙腿都凍得麻木了,才無奈的閉了閉眼睛,認命一般的回到宮裡,她慢悠悠的將頭上的髮飾一一拆掉,看著鏡子裡的容顏,終於悲從中來,伏在桌上大哭起來……

而此時,陵王府中則顯得十分平靜。

魏明璽坐在桌前批閱西北的奏章,傅容月坐在旁邊讀書,一縷淡淡茶香瀰漫,琴瑟和諧好模樣。

直到一聲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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