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棠身軀不動如山,聽著兩位長輩的話,背脊繃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霜傲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棠,走吧!”

“這就回神農嶺了嗎?”秦文棠略微有些吃驚。

秦霜傲搖頭:“先去你梅伯伯院子裡吧。一會兒,我有些話要對容月說。”

秦文棠一愣,爹和容月之間有什麼關聯,這些朝廷的事情跟梅國公說不是一樣的嗎?等找個機會,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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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回到主院,年關的腳步也漸漸近了。梅阮儀一直等候在主院,等幾人回來,他並未看見梅闌珊,反而是秦文棠神色失落,他便明白了幾分,同幾位招呼了一聲,就快步去了梅闌珊的院子。

剛剛踏進院中,便見院子裡的丫頭們都在廊下不知所措的站著,見梅阮儀來了,忙將剛才秦文棠來過的事情說了。

梅阮儀讓她們下去,徑直走到梅闌珊的房門,一推,果然從裡面鎖了。他略一猶豫,轉而去推窗戶——梅闌珊素來大意,關了房門未必能記得關窗戶。幸好,窗戶的確沒關上,他很順利的跳了進去。

梅闌珊趴在被子上,臉朝下埋著,屋子裡靜悄悄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梅阮儀心頭一凜,多少年了,自從馮其時離去,已經很少見梅闌珊掉眼淚。憐惜疼愛油然而生,梅阮儀走過去,輕輕拍打著梅闌珊的後背:“闌珊,不要難過。他不懂珍惜你,自會有珍惜你的人出現的。”

梅闌珊沒說話,梅阮儀越發擔心,伸手去扯她的被子。

梅闌珊顯然不想見他,用手壓住被角,聲音悶悶的:“大哥,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不行,大哥陪著你。”這種情況,梅阮儀哪裡敢讓她一個人待著,用力將她的身子板了過來。

梅闌珊頭髮凌亂,但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只是眸中低落,一言不發的樣子跟平日裡大相庭徑,透著一股冷靜和悲涼,讓他心驚。他不免覺得痛心,伸手將妹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她的後背:“闌珊,你若是難受你就哭出來,不要這樣悶著,大哥看著心疼。”

“我才不哭。”梅闌珊高高的仰著頭,眼中倔強的沒有一絲水汽。

她的手攀著梅阮儀的胳膊,圓睜的雙目專注的看著頭上的屋頂,好一會兒,她才一字一句的說:“大哥,我不哭。其實,我也沒有多難過,只是覺得心裡有點空,有點瑟瑟的,像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你餵給我吃的酸枇杷那種滋味。我剛剛趴在這裡,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梅阮儀輕聲問。

梅闌珊答:“爹總說,因果總迴圈,蒼天不饒人。我有今日的果,大概也是當日的因吧!”

“闌珊,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其時的死怪不到你的頭上。”梅阮儀越發的心疼,“你不要因此苦了自己。當年其時那麼喜歡你,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樂。”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快樂的活著。可是,”梅闌珊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真的好累。”

不管每天怎樣開懷大笑,沒心沒肺的笑,午夜夢迴時,他仍舊會時不時的在夢中徘徊。每每以為忘記了,可以釋懷了,那件事又能在腦中冒出來。她甚至會一夜睜眼到天明,就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仙界,馮其時那麼單純善良,死後應該也是在仙界,而她……她死後,會到地獄去吧?真是生不能相見,死不能重逢了,不僅如此,她甚至連馮其時埋在哪裡都不知道,連個僅供憑弔的地方都沒有!

身上的傷可以縫合,可心傷呢?

這些話她從來沒說過,梅阮儀也沒聽過,乍然入耳,心口被撕裂一般疼。

這麼多年來,他和爹都疏忽大意,忽略了妹妹的感受了!

他歉疚的擁抱著梅闌珊:“闌珊,我去跟爹說,讓爹放你逍遙江湖吧。梅家的前途交給我,我能做好的。”

“你不能。”梅闌珊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大哥,你不知道爹的安排。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能麻痺所有想麻痺的人,因為在他們心裡,我梅闌珊魯莽、大意、好糊弄,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他們有些人甚至會慶幸的想,我如此平庸,也許,咱們梅國公府乃至整個梅氏一族的榮耀都會葬送在我手裡。如此一來,誰又會提防著梅家,一心要剷除梅家呢?而你就不同了,大哥。”

“大哥是京都四公子,才名遠播,器宇軒昂,若是大哥上位,誰又能保證大哥不會代表梅家與他們為敵呢?”梅闌珊的聲音靜靜的,不帶一絲感情:“若是大哥在我的位置上,他們只會想要剷除你。”

所以,不管在這個位置上她過得多麼累,她也從不敢輕易退卻一步。

這些話,梅阮儀從前從未想過,只聽得身軀一震。

今夜,他真的得知了太多真相了!

原來,他如今的平穩不但是爹和容月的嘔心瀝血在維護,連這個最不靠譜的妹妹,也在幫著他撐起這片天空。

可笑,他還以為自己是最苦的那一個!

他憑什麼?有什麼資格?

梅阮儀愕然放開攬著梅闌珊的手,這一刻,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襲來,牽扯著他的心,讓他羞愧到無地自容:“闌珊,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咱們是一家人,沒什麼對不起的。”梅闌珊回頭,眸光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露出一點笑意:“連跟咱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容月都能為了梅家做到這個地步,我跟你同氣連枝,怎麼會做不到?你若真的覺得虧欠了我什麼,覺得對不起我,那就走出這個門之後,當做一切都不知道!”

梅阮儀一愣:“我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大哥,你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才好。”梅闌珊促狹的眨了眨眼睛:“你看你,你一知道這些,就覺得虧欠了我。你又素來藏不住什麼事情,難免會在爹跟前露出了馬腳。爹一向以為他瞞我瞞得挺好的,突然知道我原來一直都明白,他不也會覺得愧疚嗎?爹將咱們養大已經很是辛苦,我不想爹還要多加一些負擔。”

“闌珊……”梅阮儀眼中微微溼潤,喉頭也哽咽起來。

梅闌珊卻見不慣他這幅感性的模樣,打起精神頭笑道:“大哥,你能做到嗎?”

梅阮儀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終於閉了閉眼睛,緩慢的點了點頭。

梅闌珊立即撒嬌的抱著他,歪著腦袋蹭蹭,像一隻乖巧的小貓:“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梅阮儀年長她許多,這個動作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做的,已經有很多年不曾這樣親密,一瞬間,梅阮儀的心彷彿被融化了一般,只得說道:“我雖答應了你,但你若是扛不住,我也不許你繼續背負著這些不該是你揹負的東西。闌珊,到那時候,不管你答不答應,我絕不會妥協了!”

“好!”梅闌珊乖巧的回答。

兄妹兩人從未像今天這樣親近過,兩人挨著說了一會兒的話,眼見著年頭漸漸近了,梅阮儀不得不起身去迎新年。

正要踏出門口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一下子抓住了方才就縈繞在心頭的一點疑惑:“闌珊,方才你說‘連跟咱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容月都能為了梅家做到這個地步’,這句話是個什麼意思?”

梅闌珊捂著嘴巴吃吃的笑:“大哥,你仔細想想,自從容月入京,從開容輝記開始的事情,樁樁件件都仔細的想一想,你就明白了。”

梅阮儀愣怔了片刻,退出房間時,被屋外的冷風一吹,腦子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只是,他終究不在朝廷,沒梅闌珊那般通透,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只得放棄。

梅阮儀走後,梅闌珊仍舊是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的呆,聽著新年的鐘聲敲響,才起身換上新衣,也前往主院去迎年頭。

身形方移動,忽覺有些不對,身側傳來一陣擊打聲。

她愕然推窗,只見夜色如洗,側方的屋頂上,容盛一襲青衣,正搭著二郎腿坐在屋頂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著她的窗戶丟小石頭。見她開窗戶,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仍舊丟了最後一塊石頭,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梅闌珊,讓你開個窗戶可真是不容易!”

“容盛太子。”梅闌珊忍住驚愕,正色道:“容盛太子深夜用這種方式造訪,不知是何用意?”

“我說我是來拜年的,你信嗎?”容盛嬉皮笑臉的。

梅闌珊一愣,隨即拱了拱手,神色仍是禮貌、客氣,透著疏離:“新年還沒到,容盛太子就登門來拜年,是不是早了一點?太子既然要拜年,那就請初三之後正式向我梅國公府投遞拜帖再行登門吧!”

“拜年拜的是心意,哪在乎早晚,用什麼方式?”容盛笑著說。

梅闌珊懶得理他,福了福身,伸手就要關窗戶。

“等等!”容盛見她動作,極快的起身,一個眨眼間,人已立在了梅闌珊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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