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陽照在渭河兩岸,千里平原頓披金裝。晨風拂過,霧靄散盡,顯出遠方終南山蒼遒的身影。山腳下的鄠縣城外,歷經了前日的激戰後,此時顯得如此的寧靜和安詳。而城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百姓們笑逐顏開,張燈結綵,老老少少忙忙碌碌,包餃子,剪紙花,做炮竹,全城上下如同過年一般地熱鬧。北門城樓上,率軍馳援的馬三寶與堅守城池的馮弇、錢大柱等人,早早地便登上了城頭,翹首而望,期待著李三娘一行的到來。

前一日,家僕張福貴從臨川崗的軍營中先行返回鄠縣,帶回了義軍大獲全勝的捷報,也帶回了李三娘即將親臨鄠縣慰勞父老鄉親的訊息。城裡的百姓聞訊後,無不歡欣鼓舞,早早地掃灑街衢,準備佳餚。

辰時剛過,望見北門外塵土高揚,一支車隊迤邐而來,馬三寶等人立即奔下樓去,飛身上馬,帶著數十名親隨策馬揚鞭,出城迎接去了。

一柱香兒的功夫,車隊便來到了北門前面。只見車隊前頭,大大的“李”字旗幡下,李三娘執乘棗紅坐騎,徐徐而行,後面跟著馬三寶等數百將士,車隊所載之物琳琅滿目,盡是米粟布帛、鮮肉活禽等慰勞品。李三娘一改戎服,身著民裝,頭戴黑色紗羅羃蘺,身穿褐色翻領小袖裙襖,腰束雕花青紋玉帶,腳登半靿鹿皮軟靴,踏著城外硬實的黃土,帶領大隊人馬篤篤而來。

“恭迎柴夫人!”還未到城門下,李三娘便看到鄠縣的老百姓黑壓壓地一片,站在城門兩邊,全都弓腰揖拜下去,口中朗朗有聲。

李三娘連忙揭去羃蘺,翻身下馬,快步向前走去。只見鬚髮皆白的向老翁拄著柺杖,笑容滿面地領著眾人迎了上來 ,開口說道:“柴夫人臨川崗前大破官軍,威震關中,敵人為之喪膽,百姓為之歡呼,夫人真乃當世之巾幗英雄啊!”

李三娘對著向老翁和成百上千的百姓深深地一揖,起身笑道:“臨川崗大捷,是眾將士奮不顧身,努力殺敵的戰果;更是鄠縣鄉親臨危不懼,捍衛家園的戰果,我李三娘豈敢獨攬此功?個人之力微不足道啊!”

“三妮呀,官軍攻城攻得緊時,大夥兒還尋思著你怎麼不來解救我們呢,”乳母趙嬤嬤從向老翁的身後走上來,喁喁地說道,“我對大夥說,妮子是吃我的奶汁長大的,她怎麼捨得讓咱兒投到財狼窩裡去呢!這不,說著說著,三寶就帶著後生們趕到了!”

李三娘連忙上前攙扶住趙嬤嬤,笑道:“嬤嬤,還好三寶他們及時趕到了,要不,您老是不是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眾人聽罷,都哈哈大笑起來。

馬三寶從隊伍中走了上來,說道:“主子,您一路車馬勞頓,請到城中歇息吧!百姓們也盼望著見您一面呢。”

“是啊,是啊,主子,家人們早就備好了豐盛的筵席,就等著您回去開席了!”張福貴也在一旁點頭哈腰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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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柱瞪了張福貴一眼,說道:“你這廝,真是屬豬的,成天就知道吃!”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

鄠縣的老百姓鑼鼓喧天,夾道相迎,李三娘引著眾人下馬步行,揮手致意,如沐春風,軍民和洽,情意款款。

這一日,李三娘在興奮與忙碌中度過,又是撫卹傷亡士卒的家屬,又是慰問助軍守城的父老鄉親,直到酉末入戌,夜星初現時,才回到李氏族人居住的城南四合大院中。

這個大院有五十步見方,寬綽疏朗,四面屋宅各立,遊廊連線彼此,院落中青石鋪地,周圍是植樹藤花,魚池疊石。大院早已裝飾一新,彩練橫掛飛簷,大燭明光四射。十幾桌宴席已經準備妥當,孩童們早早地來到遊廊下,看著桌面上熱氣騰騰的魚肉,一個勁兒地吞口水。在眾人的簇擁下,李三娘款款來到大院堂屋前,南面而坐,鳳鳶和巧珠侍立兩旁,來自南夢溪的家人們依長幼之序,分坐各席。管家錢大柱清了清嗓子,在首席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今日宴會,是咱們自河東府回到關中以來的頭一次,也是我李唐義軍大敗勁敵後的頭一次,實屬不易!下面,請主子訓話,各房各屋可要認真聽哩!”

李三娘綻放笑靨,輕捋鬢髮,舉著酒樽站起身來,緩緩說道:“今日與眾位家人相會,三娘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是什麼訓話,只當是拉拉家常,說說貼心話兒吧,”李三娘笑著對錢大柱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咱們李家自祖父開始,為官隴岐,恪盡職守,勤政愛民,有口皆碑,本當世代相守此道,以書劍教習自娛,怎奈暴君無道,致天下分崩,百姓塗炭。值此亂世,父親與二郞在晉陽首倡大義,天下歸心。我等家眷不為拖累,故而百里遷徙,由河東府而終南山,由終南山而鄠縣城,老老少少路途顛沛,歷經艱險,三娘我感激各位同甘共苦,和衷共濟,在此,我先敬大家一杯!”說罷,舉樽仰面,一飲而盡。

“幹!”眾人舉杯同飲,歡聲一片。

李三娘讓錢大柱將酒樽注滿,然後面對眾人,接著說道:“諸位長輩及兄弟姊妹們,我李家正在大河兩岸征戰,軍中有咱們不少的親人,父親,兄弟,夫君,兒郎…他們枕戈待旦,戎馬倥傯,不能與咱們歡顏共聚,讓我們同飲此杯,願他們努力殺敵,身避矢石,功成身就與咱們早日相見!”

“好!”席間爆發出一片歡呼,酒碗的碰擊聲響徹院落。

李三娘舉起第三樽酒,說道:“父親和二郞在河東霍邑之地殲滅陏軍宋老生部,咱們李唐義軍在臨川崗大破陰世師的精銳之師,京畿之敵已成甕中之鱉了,東西兩支大軍很快將會師於關中平原,隨即劍指長安,傾覆亂政的巢穴,解救天下苦難的蒼生!來,讓咱們共飲這第三杯酒,希望父兄早日挺進長安,清寧天下!”

“好”、“幹”、“打進長安去”、“願李家興旺昌盛”…大院中老少鹹喜,男女同樂,歡呼聲此起彼伏,伴隨著杯碟碗筷的交錯聲,直衝雲霄,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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