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時分,月朗星稀,螢火蟲在田間地頭成群結隊地飛舞,李家莊園此刻已變成了歡樂的世界。打穀場中笙竽齊奏,簫笛交鳴,男女老幼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喝酒吃肉,喜悅之情揚溢在每個人的臉上。打穀場木臺前擺著十幾張案桌,李三娘、向善志和高更生等人分席而坐,笑逐顏開,相互敬酒,接受人們的祝賀。向老翁端著一碗酒走到李三娘面前,笑道:“夫人,紅嶺溝一戰 ,盡顯您女中豪傑的本色,老夫敬您一碗!”

李三娘趕忙站起身來,端起酒碗謝道:“向先生,這是莊裡眾人齊心合力的勝利,我三娘何德何能敢稱‘豪傑’?先生過譽了,來,咱們共飲。”

“三妮,打得好啊,這回咱們莊子安生了,”趙嬤嬤跟在向老翁的身後,說道:“打小起,我看著妮兒讀書騎射,就知道我的妮子長大了有出息!我今天可真是歡喜得很哩,咱們娘倆兒喝它一碗!”李三娘扶著趙嬤嬤坐在自己身邊,給嬤嬤倒上一碗酒,說道:“我是喝您的奶汁長大的,我有什麼點兒本事,嬤嬤最知道,”娘倆兒都咯咯地笑起來。

“善志,善志”向老翁走到侄兒身邊,此時向善志已喝得酩酊大醉,腳下七八個空酒壇子東倒西歪地放著,“伯…伯父,今兒高興…高興,咱們喝…喝一碗”向善志歪歪倒倒地想站起來,向老翁按著侄兒的肩膀讓他坐下,說道:“不要喝多了,防著傷身哩!”

“向先生放心,當家的好久沒有這樣開懷暢飲了,”旁邊席面的高更生耳紅脖子粗,手抓豬肘兒邊啃邊說,“今晚一醉方休,呆會兒我把當家的扛回屋裡就是。”說完,又扭過頭去,眉飛色舞地給幾個手下人講著戰場上手刃對方傷兵的事兒。

向老翁搖了搖頭,拄著拐仗回頭問李三娘:“夫人,此戰俘得敵軍數十人,不知夫人如何處置他們?”未等李三娘回答,旁邊的高更生插話道:“這還用說!明兒把他們全拖到莊子外面給活埋了。”

“不成!”李三娘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問過了,俘虜原先多是鄠縣的莊戶人,都是被逼入伍的,明天我準備全部遣散,讓他們回去和家人團聚。”高更生自覺沒趣,便繼續和手下大口喝酒。

向老翁點了點頭,拄著拐仗走回自己的席位。

向老翁席邊坐著秦蕊兒等幾個女弓手,正在吃菜呷酒,談笑風生,看著人們圍火起舞,喜笑顏開。火光映過來,秦蕊兒眼眸熠熠,紅唇笑靨,酒窩微漾。看到李三娘端著酒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幾個女弓手趕忙站起身來。

“你們幾個好姐妹,戰場上一點都不怵,真是好樣的,”李三娘端著酒碗對幾個女弓手笑道,“尤其是蕊兒,眼睛尖,手腳快,箭無虛發,送那姓辛的上了西天,來,我敬大家一碗!”

“都是夫人指揮得好,我只是碰了個狗運氣,”秦蕊兒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引來眾人一陣歡笑。

“秦家妹子可是立了頭功啊,”高更生帶著幾個手下人也湊了過來,眯著眼兒直鉤鉤地盯著秦蕊兒,說道:“妹子年青美貌,不曾想到箭法如此嫻熟,讓我這大老爺們也自嘆不如啊,讓我瞧瞧這雙玉手如何取了辛又柯的狗命,”說著,便伸手去拉秦蕊兒的手。秦蕊兒把臉一沉,橫眉成鋒,甩開高更生,說了聲“夫人,我去看篝火了,”便兀自大步離開。

李三娘看了一眼高更生,臉上現出一絲不快。旁邊的向老翁見狀,忙對高更生的手下說,“高頭領喝多了,你們扶他回去休息。”

打穀場的歡歌笑語繞著篝火旋轉飛翔,一直持續到深夜,盡興的人們才各自離去。

……

紅嶺溝殲滅鄠縣府兵的訊息象插了翅膀,很快在終南山中傳開了。這日,在司竹園的營寨裡,寨主何潘仁讓手下去客房中請先前已到營寨的馬三寶議事。馬三寶走出屋子,往南夢溪方向望了望,微微一笑,他已經料到何潘仁所請何事了。

原來,數天前馬三寶單騎進入司竹園,一路走一路高呼:“何寨主故人求見,何寨主故人求見!”不一會兒,一群黑衣人從林中衝了出來,攔住了馬三寶的去路。其中一個叫馮弇的小頭目上前盤問道:“你怎麼認識咱們何總管?你找何總管有何事兒?”馬三寶下馬來躬身一揖,說道:“何寨主,哦,不,何總管是我馬三寶的恩人,我為司竹園兄弟們的生計而來,煩請好漢通稟。”說罷,從腰間取出幾錠銀兩遞了過去。馮弇留下幾個人看著馬三寶,自己踅身返回寨中。不一會,馮弇回來說道:“何總管有請!”

馬三寶跟著馮弇進入司竹園營寨裡,大步跨入何潘仁的帳中,只見何潘仁正坐在豹皮椅子上說話,帳中的五六個人俯首聽命,唯唯諾諾。見馬三寶進來,何潘仁大笑道:“馬壯士別來無恙?沒想到會在這終南山中與你相見!”

賓主寒喧落座,馬三寶問道:“何總管怎麼也從河東來到了這終南山裡?前兩天還取了我們莊子裡兩個兄弟的性命。”何潘仁眨了眨藍眼睛,摸著紅鬍鬚說道:“那河東守將陰世師幾次三番圍剿我們,和他幹了幾仗都吃了虧,沒辦法,只好帶著兄弟們到終南山來落草了!此地人少貨寡,生計難辦,前幾日誤殺了莊裡的兄弟,著實對不住了。”馬三寶在坐上一揖,轉入正題道:“何總管,如今天下烽火四起,林中落草終非長久之計,大丈夫當出山有所作為。我家主子現已在南夢溪集結了近千人馬,不止是為了保全小小的李家莊園。李老太爺已在晉陽起兵,檄傳天下,九州共知,我特來邀請總管合兵一處,共圖大業!”

何潘仁聽罷,若有所思,沒有吭氣,旁邊一個戴著交腳幞頭的中年男子搖著扇子,接過話來說道:“馬壯士,這晉陽距終南山有千里之遙,中間隔著一條黃河,你請我們合兵一處,敢問唐公何時兵鋒回指關中?”

“這位是?”馬三寶問道。

“啊,這是我的軍師郝齊平,”何潘仁說道,“馬壯士,這個也是我想問的。”

馬三寶略一欠身,鼓突的雙眼炯炯有神,回答道:“何總管,郝軍師,我家老太爺何時能夠兵鋒回指,我的確不知道。但是,檄文一出,天下皆知,我李家起兵不為一已私利,志在清平天下以解百姓疾苦,無論相隔千里萬里,無論橫亙黃河長江,正義之師必一往無前,混一海內。”

郝齊平把玩著扇子,看了一眼馬三寶,說道:“大道理沒錯。然而,反旗一舉便成眾矢之的,朝廷必然會派重兵圍剿,晉陽自顧不暇,怎能兵鋒回指?前些年楚國公楊玄感如此勢大,最終敗落,這小小的晉陽…嗯,這晉陽如何能成氣候?”

馬三寶笑道:“楊玄感豈能與我家唐公相提並論!楊玄感乃紈絝子弟,且天下智謀之士不得其用,落敗乃是天數;而我家唐公為官隴岐,恩被塞外,官聲鵲起,百姓擁戴,且二爺李世民廣交豪傑,多納驍勇,這是遠近皆知的事兒。”

馬三寶離開坐位,走到大帳正中,指著腳下的土地,大聲說道:“晉陽固然地狹人寡,然而這關中之地是我李家故土所在。關中乃是四塞之國,金城千裡,自古起大事者必先經營關中,我李家在此擁有地利,享盡人和,現在又借李密圍攻東都的天時高舉義旗,試問各位,唐軍兵鋒不回指關中又將指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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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齊平一時語塞,何潘仁也不禁點頭,站在帳門邊的馮弇插話道:“總管,軍師,我聽晉陽的親戚說,唐公起兵後,打破開陽府的糧倉接濟饑民,一時間又募得士卒數萬人,現在士氣大振啊!”

何潘仁從豹皮椅上站了起來,扯了扯腰間的蹀躞玉帶,大聲說道:“諸位,不必多言,如若南夢溪的人馬能在這終南山周邊略得一城半池,有個落腳點,我何某自當投奔效力;否則,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數天前營賬中的這一幕浮現在馬三寶的眼前,仍歷歷在目,得知了紅嶺溝勝利的訊息後,馬三寶已經猜到,何潘仁請他去議事,十有**是態度有了轉變,聯兵抗敵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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