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偉一回到金都,就忙於為報社“補漏”,對金都近期發生的事一概不知。就在這次旅行期間,黃心剛案子了結了,被判了8年有期徒刑。市中級人民法院做了一審判決之後,黃心剛不服,又上訴至省高級人民法院。這些資訊都是李堂和在為林家偉接風時透露的。李堂和在講完了這些後長透一口氣說:“這次好懸呀,我差點兒也被卷到了裡面去了。檢察院讓我交待為那塊地皮是不是給黃心剛行過賄。我一口咬定沒有,一分也沒有送過。幸好黃市長也沒有徹底交待,否則,你這次就見不到我了。”林家偉一聽,不由一陣陣頭皮發麻,感到心怵後怕,暗想自己以後千萬要小心謹慎,見好就收,絕不能授人以柄,否則,將後患無窮。黃心剛這樣的大人物,該出事時照樣出事,我算什麼?

“有權的為權而累,有名的為名而累,有錢的為錢而累。”此話不無道理。權力雖說很好,它不僅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而且還能直接給你帶來切實的利益和實惠,但如何玩弄好權術,也是令人傷神的。這就好比一個劍客玩劍一樣,玩不好就有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進去。權力亦然,玩好了你可以遊刃有餘,自得其樂,玩不好,同樣會身敗名裂。

經過幾天的努力,林家偉四處奔波,終於把那篇報道所引發的負面效應降低到最小的程度。那天,老羅加了一個夜班,次日一早,就把那份上報的材料交到林家偉的手裡。林家偉開啟一看,上面寫道:

金都日報社關於刊發《百萬司機大罷工》報道的自我檢查與情況說明

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及市委宣傳部和相關單位:

11月4日,在金都日報社總編輯林家偉外出開會,由副總編輯方向明全權負責報社工作期間,由於把關不嚴,《金都日報》刊發了由本報記者向濤採寫的報道《百萬司機大罷工》。此篇報道犯了嚴重的導向錯誤,不利於我市的安定團結,直接影響了金都市的對外形象,給我市的招商引資、經濟建設帶來了不可估量的負面效應。市委市政府對此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報社在誠懇接受批評意見的同時,於11月16日召開專門會議,對作者向濤和簽發此稿的責任人方向明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

……

接下來又分析了之所以發生這樣的“宣傳事故”是因為報社加強思想政治教育不夠、記者隊伍思想覺悟不高等造成的。最後又作了三點表態,一是要吸取經驗教訓,二要堅持正面宣傳,三要加強學習等等。

林家偉看完,感覺非常滿意。尤其是點明了事發時他外出開會,這一句一下就把他的責任洗刷乾淨了,但他嘴上卻說:“老羅,這份材料寫得很好,也很客觀,就怕方向明看了有看法,好像我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了。”

老羅說:“本來就是這樣嘛,他有什麼看法?”

林家偉說:“當時簽發稿件的過程是怎樣的?”

老羅說:“向濤把稿件交給我之後,我覺得不能發,就在籤稿上批註了我的意見,向濤不服氣,又把稿子拿去給方向明看。在編籤會上,方向明提出要發。我談了我的看法,方向明說有啥責任他承擔,有了他這句話,我還有啥說的呢?只好按他的要求編髮了。”

林家偉聽完,便在材料上加註了“列印30份”的字樣,心想,既然你已表明,有啥責任你承擔,那你就承擔去吧。隨即叫來雷小剛,吩咐他讓打字員趕快列印。

老羅他們走後,林家偉的思緒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如果這份材料一送發,雖然免除了他的責任,但從此也就把方向明和向濤得罪了。儘管他已事先作了申明,這是市委宣傳部的要求,他是迫於無奈才這麼做的。可方向明能這樣理解嗎?向濤能這樣理解嗎?兩利相衡取其大,兩弊相衡取其小。在得罪市上領導和得罪這兩個下屬之間作出選擇,他自然選擇後者。權利場上就是這麼殘酷無情,為了某種需要,該作犧牲的還得讓他去犧牲,否則,就難以保全自己。

只是使他感到不解的是,方向明一貫頭腦清楚,辦事靈活,他為什麼在這件事上犯了糊塗呢?真是他說的那樣?還是有別的目的?如果是前者,倒也罷了,那僅僅是一個認識上的問題,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倘若是後者,那就有點可怕了。

林家偉正在梳理這些思路時,有人敲門,他說了一聲進來,眼前馬上亮了起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是丁雯。丁雯顯得很精神,上身穿著一件非常精緻且又得體的皮夾克,就顯得那雙美腿格外修長。

丁雯微笑著說:“你好,回來了?”

林家偉一邊讓座,一邊說:“回來了,你好嗎?”

丁雯落座後,說:“馬馬虎虎。只要你總編大人好,我們當下屬的就好。”

林家偉說:“你真會說話,假若我不好呢?難道你也跟著不好?”

丁雯說:“你一不好,我們下屬就得跟上遭殃。”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林家偉頓時被這青春感很強的笑聲感染了,心情一下愉悅起來,就說:“一月不見,你越漂亮了。”

丁雯高興地說:“是嘛,難得你的誇獎。”

林家偉說:“難得才珍貴。”

丁雯抿嘴想了片刻,說:“此話太富哲理。”

林家偉說:“最近心情愉快嗎?”

丁雯說:“談不上愉快,也談不上不愉快。最近,我一直跑調動,想調到市婦聯去,他們已經答應接收我。這是商調函,只要你籤個字,我很快就可以過去。”說著便把那份商調函呈到案前。

林家偉心頭不禁一顫,彷彿即將失落什麼似的,不覺有些惋惜地說:“為什麼?為什麼要走呢?”

丁雯說:“不為什麼,就是想換個環境。”

林家偉點了支菸,待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下,說:“你坐,坐下來好好談談嘛。”

丁雯又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林家偉看著性感可人的丁雯,心裡便泛起了“黃鶴一去不復還”的空落。心想她為什麼要走呢?她為什麼這麼快就走呢?其實,答案林家偉非常清楚,王一飛倒臺之後,丁雯一下失寵了,可望到手的部室主任被別人代替,再待下去也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了,她也只好背水一戰,趁著年輕,到別的單位去,或許能被提個一官半職。儘管林家偉完全摸透了她的心思,但他還是不免為她的決定感到突然,感到難以接受。人,就是這樣,當他擁有的時候不感到可貴,一旦將要失去時,才覺得其珍貴。此時此刻,林家偉就有這樣一種感受。他覺得在自己的單位裡有丁雯這樣一個既有才能又有姿色且懂風情的女人多麼幸福,儘管由於心理上的因素和自尊心作怪,他不可能同她再有肌膚之親了,但即使如此,有這樣一個女人在眼前繞來繞去供他欣賞也不失為一件樂事,甚至,有時還可以有一搭沒一搭的調調情,對於調節他的生活,改善他的心情也是大有益處的呀。為什麼要讓她走呢?她走的目的,說到底不就是想當個副科級嗎?我給她在報社解決了,她能走嗎?想到這裡,他便寬厚地笑笑,說:“我當了一把手,還不到一年,你就調走,是不是我哪些地方得罪你了?”

丁雯說:“沒有,你哪兒都沒有得罪過我。我也知道你對我挺關心的。只是覺得在一個單位待久就缺乏活力和創造力,僅僅是想換個環境。”

林家偉明白丁雯完全是言不由衷。事實上,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其中的微妙只有在心裡感悟到,卻無法從口頭上表達出來,否則,都將會陷入一種非常尷尬的境地。

林家偉說:“上次調整班子時,原以為早已把你報到了組織部,我們就沒有報,沒想他們批的時候卻以這次申報的為準,把你搞丟了。”

丁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沒有什麼。其實,我的能力我最清楚,你就是把我提上去,以我的能力也無法勝任。”

林家偉尷尬地笑著,他本想打個圓場,先為自己找個臺階下來,再說下一步的打算。沒想到這個圓場打得實在有些拙劣,欲蓋彌彰,讓丁雯一眼就看穿了,不免有些惱恨自己,男人面對心儀的女人往往就成了弱智。想想,與其同這樣聰明的女人兜圈子,還不如把話挑明了說,否則,自己倒顯得太卑微了,似乎向她乞求什麼寬恕似的,有失總編的威嚴。

林家偉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搞丟了,我就想把它糾正過來,打算春節過後再把你報上去,因為報社裡還空著兩個副科的職數,組織部沒有理由不批。我本想把事兒擺平了,再跟你暢談暢談,沒想到你這麼著急要調到別的單位去。”林家偉說到這裡,有意停頓了下來。他想,我就是給你官,也得讓你求我,我不能反求你呀。我已給了你一線希望,這就看你的態度了。

丁雯便莞爾一笑說:“其實,我也不是急著要走。”

林家偉說:“既然不著急走,就等一等,等春節過完再說,行嗎?”

丁雯點了點頭,那樣子顯得很乖。

林家偉心裡不覺好笑。人啊,為什麼都要帶上一副虛假的面紗呢?丁雯如此,他也如此,而他們倆誰都知道對方在虛偽,可誰都表現出來不知道對方在虛偽。倘若揭開罩在他們頭上虛偽的面紗,呈現在眼前恐怕就是*裸的慾望。她要滿足的是權力欲,她要在女人中出人頭地,不僅要以她的才貌贏得社會的尊重,而且還要擁有一定的權力,即使是一些很小的很有限的權力,總比沒有強。有了它,就有一個完全的被支配者成了一個小範圍的支配者,這無疑會使她活得更為舒暢。況且,權力也不僅僅是男人們的專利,女人也不是生來就是供男人們來支配,男人能支配她,她為什麼就不能支配男人呢?所以,慾望不僅僅是貪婪,在某種條件下,慾望是人生的一個強大的動力,她就是要在這個動力的驅使下,一步一步地實現她的人生價值。而他呢?他要滿足的是一種佔有慾,一種對女人的,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佔有慾。佔有,不僅僅是肉體上的佔有,而且,有時在心靈上佔有,在視野中佔有,在支配權利範圍內佔有更有意思。自從兩年前在邊陽縣賓館裡發生了那一幕之後,就註定這個女人在他的生命中無法再消逝了。多少次,他想重溫舊夢,然而,她卻把他當作剛剛過了河的橋,永遠拋在腦後,他只好看著她的背影,一邊想著她的肉體曾帶給他的驚喜,一邊在惡狠狠地詛咒著她。他知道,那次出乎意料的驚喜完全是一種交換,憑他當時所擁有的權力,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能值那麼一次。所以,她也只能很吝嗇地給了他一次。完事了,交易也就成功了。在事後的多年裡,他每每想起那件事,就聯想起當年知識青年招工進城的時候,有個女知青為了及早進入城市,就與大隊支書做過那樣的交易。那女知青做那種交易的時候很是痛苦,在內心裡一定非常痛恨那個大隊支書。於是他就想,她與我做交易的時候,是不是也跟那個女知青一樣在內心深處痛恨過我?所以,一旦他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在後來的許多機會裡,她有意還想跟他做交易,他卻有意地迴避了。他等待著有那麼一天到來,讓她主動投懷送抱,他再表現出無動於衷來。只有那樣,他才覺得他從心底裡真正戰勝了她,讓她為她曾經的勢利、曾經的愚蠢而羞慚得無地自容。

這一天他終於等來了。不,應該說是透過他的努力迎來了。自從王一飛倒臺之後,她多次主動約他,他微笑著拒絕了她,就已經在精神上徹底擊敗了她。在悅賓樓那天,他看出了她的失意與落魄,他就在她的這種失意與落魄中找回了他多年失去的自尊。現在,她要逃避,他怎麼能輕意地答應了呢?答應了,就意味著讓她擺脫了他。所以,他不會答應她,並且還要想辦法留住,讓她一輩子對他感恩戴德又要備受煎熬,讓她一輩子供他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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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除了對她因恨而產生報復外,還有沒有愛呢?他想,也是有的。那愛應該只是純粹的*。他拒絕她並不是不想她,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拒絕她是因為他曾經傷痛過他,他要挽回男人的自尊。想她是因為她的確有一種很足的女人味,性感而又懂風情。他不止一次的咬牙切齒的意淫過她,甚至於當面用目光扒光過她的衣衫,並且,讓她在他的辦公室走來走去過,但是,又恨她。

人,就是這麼一個複雜的動物。他說不清楚。

丁雯臨出門的時候,燦爛地笑了一下,像是對他要說什麼,但又沒有說出來,那樣子很有點耐人尋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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