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聲說:“嗯,我來了,你慢慢看。”

江安琪沒想到傅寒聲會對她這麼溫柔,彷彿溺死之人剛剛看到希望,卻在下一秒因為他的一句話溺斃深海。

傅寒聲笑容撩人:“再自殺不用通知我,欠缺勇氣,我都替你感到羞恥。”

江安琪的眼淚卻道是越落越兇了,“啪嗒”一聲砸落在傅寒聲的手背上。

“哭什麼呢?”傅寒聲抽回手,示意華臻遞幾張面紙過來,他先自己擦了擦手,然後把剩下幾張紙巾放在江安琪的枕頭邊:“你現在失血過多,不宜情緒化。”

正是中午送餐時間,醫院走廊亂哄哄的,但江安琪的病房卻很靜,除了啜泣聲。

江安琪哭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傅寒聲:“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奢望能夠嫁給你,但你不願再見我,至少也要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

他又開始不說話了,平靜無波的看著江安琪,那目光別說是江安琪本人了,就連站在一旁的華臻也有些扛不住。

可他偏偏笑了,那笑是嘲笑。

他說:“我傅寒聲要不要一個女人,還用理由?”

若不是有著足夠的底氣,沒人敢把話說得這麼霸氣,但傅寒聲說了,江安琪不能接話,也不敢接話。

華臻知道,江安琪這次是真的惹惱了傅寒聲。他像一個最正派的老學者,痛心疾首的感慨著,感慨江安琪變了,當年那朵清新乾淨的小花朵在進入社會後一去不復返;那番唏噓感嘆,好像江安琪弄丟了他視之如命的珍寶。

他還說了什麼,江安琪都忘了,她在他聽似溫情,實則冷酷的話語裡悲聲慟哭,只記得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褻瀆了我對摺飛機小女孩的所有想象,你真是一個罪人。”

江安琪渾身發冷,這才是真正的傅寒聲吧?他若壞起來,完全可以把傷害一個人做到柔情之至。江安琪的哭聲有些壓抑了,連傅寒聲什麼時候離開都不知道,病房裡一時間只有她和女秘書華臻。

華臻似是習慣了這一幕,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麻木,她說:“江小姐,在我看來做人若是沒有自知之明,至少也該懂得知恩圖報。傅先生當年資助你完成學業,後來你實習進入電視臺,畢業後逐漸成為電臺主播,是誰在背後幫扶你,你比誰都清楚。三年相交,傅先生一沒碰你,二沒承諾過你什麼,所以我認為,你自詡是他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確實是不夠格。”

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有什麼樣的下屬,這位叫華臻的女秘書,嘴巴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她說的這麼直白,江安琪聽了,怎不難堪?

江安琪情緒崩潰,不顧輸液針管,拿起床頭櫃上的鮮花,狠狠的摔在地上,聲淚俱下道:“我以為,跟那些女人相比,我是特別的。”

華臻面無表情的站著,江安琪當然特別,她只是傅寒聲偶爾想起,可以聊天的人罷了。但她比那些女人都笨,她們懂得見好就收,但江安琪不懂。

華臻道:“奉勸江小姐一句:別再試圖挑戰他的耐性,你承受不起。”不理會江安琪的哭聲,華臻拿了一份報紙,坐在對面沙發上打發時間。

女人為情自殺倒也沒什麼,若是壞了老闆聲譽就不好了,江安琪沒出院之前,她怕是不能離開醫院了。

江安琪哭得很絕望,華臻搖搖頭,哭吧,誰還沒有為情落淚的年紀,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三年前,某一天盛夏午後,江安琪問傅寒聲:“您這樣幫我,我能為您做些什麼?”

傅寒聲的答案,江安琪設想過,有錢人花錢找樂子,無非是……

江安琪錯了。

傅寒聲說:“偶爾陪我聊聊天。”

她聽了,竟隱隱失落。

同樣是那天午後,江安琪坐公交車回去,像是一個被傅寒聲催眠的傻孩子,靠著玻璃閉上了眼睛,她想:“或許,他是喜歡我的。”

女孩嘴角笑容明媚,她做了一場有關於愛情的幸福美夢,一夢三年,到頭來終於願意承認,這場夢的名字叫:一廂情願。

傅宅。

午餐菜色精美,蕭瀟坐在傅家古色古香的餐廳裡,分切著傅傢俬廚烹飪的香煎鵝肝,開始相信溫月華是一個很講究生活品質的人。

西餐配紅酒,溫月華動作輕巧,為蕭瀟斟了半杯紅酒,示意她嚐嚐。

不知是受家庭氣氛影響,還是因為紅酒醇香,那天中午的紅酒很好喝,溫月華跟蕭瀟聊了很多。聊生活,聊人生,也聊婚姻。

她說,婚姻會讓人覺得很安穩,一個眉目靜好的女子,能夠守著一棟房子,等待一個人回家,這也是一種幸福。

蕭瀟銘記了她的微笑,隱帶的皺紋裡彷彿夾雜著太多的煙火滄桑。原來,溫月華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只不過她很聰明,懂得把故事一點點的稀釋在歲月裡,於是就演變成了現如今這副摸樣:平和靜婉。

溫月華問話含蓄,淺聊蕭瀟這幾年的南京生活,不依靠唐家,生活是否艱辛。

“父親去世後,我和……暮雨課餘時間會外出打工,不艱辛。”說話間,蕭瀟低頭用餐,不讓眉梢流露出半分情緒。

溫月華溫和的看著她,不說了。她只知道蕭暮雨是蕭瀟的養兄,病了很久,不久前去世了,這孩子安靜說話時,會讓人覺得很心酸。

倒也可憐。

午餐結束,蕭瀟有些醉了。

溫月華在講話,具體講了些什麼,蕭瀟雖然努力去聽,但意識明顯跟不上她的談話節奏,就連思考能力也變得遲鈍起來。

傅寒聲下午驅車回來,只見溫月華坐在沙發上看書,問起蕭瀟,溫月華道:“瀟瀟酒量淺,在你房間裡睡著有一會兒了。”

醉了?

“她還小,這酒不該喝。”傅寒聲蹙了眉。

溫月華抬眼嗔他,“小嗎?你都要和她結婚了,這時候才意識到她年齡小?”

傅寒聲尷尬了:“我上樓看看她。”

傅寒聲上樓,到了他的臥室。

看到蕭瀟躺在他的床上,傅寒聲嘴角原本帶著笑意,步子放輕,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身體蜷縮著,像是一隻找不到出路的小動物。

她呼吸均勻,是真的睡著了,但她在流淚,這也是事實。

傅寒聲嘴角僵化了,就連還算柔和的眼睛也結成了冰。

她夢見了什麼?

俯身幫她擦掉眼淚,呼吸纏繞,近在咫尺,他問:“為誰哭?”

指腹滑過蕭瀟眼畔,帶來記憶中的似曾相識。

酒精麻痺了蕭瀟的中樞神經,她在傅寒聲詫異的表情裡緊緊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脖子裡,孩子似的哭泣。

――暮雨,你好麼?我有些難過,你對我笑,我是不是也應該回以微笑呢?八月盛夏,讓我覺得很崩潰,不會再有人對我說:“瀟瀟,你還有我。”

原來,縱使經年陪伴,也有許不成的花開並蒂。

黃昏,蕭瀟醒了,陌生的房間,醉酒後遺症讓她有些頭重腳輕。

擁被坐起,卻是心一緊,床對面是一大幅照片,男主角是傅寒聲:初春早晨,空氣裡還帶著涼意,異國街頭,傅寒聲像是一個避世者,步伐閒適隨性。

應是年輕時,那時的他臉部線條消瘦,穿著米駝色上衣,淺色亞麻褲,棕色皮鞋,肩上搭著一件針織衫用來防寒,左手臂彎裡抱著滿滿一紙袋法式長棍麵包,右手拿著一杯熱咖啡,蕭瀟看到的傅寒聲,他有一張英俊帥氣的面孔,嘴角帶著最和暖的微笑,彷彿一袋麵包和一杯咖啡,便是他的全世界。

蕭瀟竟不知,那個目之所及,城府深沉的男人,原來也可以這般無害微笑。

這裡是傅寒聲的房間,蕭瀟有些後知後覺。

去盥洗室洗了把臉,蕭瀟對著鏡子看,眼睛紅腫,她把毛巾浸溼覆在臉上,希望可以消腫。

顯然,她在睡夢中哭了。

十分鐘之後,蕭瀟無比清醒的站在傅家陽臺上,夕陽尚未完全沉沒,天際晚霞暈染,空氣略顯悶熱,但已經吹起了風。

此時是C市的五點四十八分,臨近六點。

傅家大院裡,有男人身形挺拔,他在靜寂無聲的鵝卵石小路上散著步,嘴裡叼著一根煙,正在講電話。

傅寒聲接完電話,一支煙也吸得差不多了,抬腳捻滅,再抬頭,不經意間看見了她。

樓上樓下,隔著不遠的距離,她雙手環胸,站在陽臺上,靜靜的望著天空一角,思緒漫漫。

傅寒聲斂了眸,這一幕跟初夏南京何其相似,那一****站在南京會所樓上,而她站在樓下,如今無非是換了位置。

不,不……這一幕應該跟過往記憶最為相似。

那年盛夏,傅寒聲16歲,跟隨大伯一家一起前往唐家做客,二樓窗戶飄出一隻紙飛機,盤旋飛落,被他接在了手掌心,抬眸望去,有孩童從窗戶裡探出小腦袋,尋找紙飛機飄落何處。

四目相對,小女孩因為羞澀,稚嫩的臉頰似被紅霞暈染。

那年,她6歲,單純美好,眼眸如水,笑容如花。

看到這樣一個小女孩,他是怎麼想的呢?

傅寒聲16歲,初遇6歲的蕭瀟,當時想的是:“小孩兒把戲,又是一朵經不起風雨的溫室小花。”

飛機雙翼上有字,分別是兩個名字,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傅寒聲早已忘記她當時都寫了什麼,但在某一天,他從夢中醒來,忽然無比肯定,那兩個名字分別是:蕭瀟,暮雨。

這麼想著,煙癮又犯了。

開啟煙盒,傅寒聲抽出一支煙,攏手打火時,不期然想起下午母親說的話:“你最近抽菸是越來越厲害了。”

傅寒聲點菸動作僵了。

溫月華很早之前就準備好瞭解酒湯,見蕭瀟下樓,親切招呼她到客廳坐下,讓周曼文把解酒湯端過來。

見蕭瀟喝湯動作秀氣,溫月華眉眼彎了:“瀟瀟酒量淺,以後可不敢找你喝酒了。”

蕭瀟只當溫月華在打趣她,端著湯碗,笑了笑,不作聲。

溫月華說這話是有緣由的。

下午的時候,傅寒聲從臥室出來,不能跟她發火,反倒是遷怒起了周曼文,說蕭瀟喝酒的時候,怎不攔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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