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要讓她知道:他尊重她
他火氣那麼大,周曼文是困惑,溫月華是好笑,多大的人了,怎發起火來,倒像是在鬧情緒?
臨近晚餐時間,溫月華留傅寒聲和蕭瀟吃完飯再回去,傅寒聲不忍母親白忙活一場,只能應了。
再說蕭瀟黃昏喝了一碗解酒湯,等上了飯桌,卻是真的沒了胃口,強撐著用餐,就怕失了禮數。
溫月華笑道:“難得瀟瀟胃口好,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平時要多注意飲食。”
蕭瀟點頭。
用餐尚未結束,傅寒聲起身離席,溫月華見蕭瀟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示意周曼文收拾餐桌,隨後帶著蕭瀟去了客廳。
兩人淺聊幾句,就見傅寒聲走了進來,說時間太晚,該回山水居了。
溫月華看了一眼壁鐘時間,確實是太晚了,雖不舍,卻是不便再繼續留人了,送兩人出門,這位優雅恬淡的女人終於有了身為母親的認知,說起兩人婚事,詢問他們打算怎麼操辦?
蕭瀟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比較好,對於傅寒聲是怎麼跟溫月華講述兩人結婚前因,她一無所知,實在不宜開這個口。
說多錯多。
“商量好了,通知您。”傅寒聲一句話,談話到此終止。
從傅宅出來,夜色已深。
蕭瀟今日思緒有些遲緩,以至於車行兩分鍾,一直沒有覺察到異常,車內很靜,傅寒聲不說話,而她轉臉望著窗外,同樣保持緘默。
這人有情緒,用餐至今,沒有同蕭瀟說過一句話。
他不說,蕭瀟反倒是松了一口氣,應對傅寒聲講話,太傷神。
蕭瀟這邊剛合上眼睛閉目養神,就覺得發頂忽然一股呼哧哧的熱氣莫名傳來,待她轉眸望向聲息來源處,只見一條極大的獒犬正抖動著毛須,呲牙咧嘴的盯著她,近在咫尺,蕭瀟受了驚,血液在剎那間涼透了。
人在受驚之下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尖叫?撲到男人懷裡,或是躲在男人身後?
蕭瀟倉促間緊貼車門,不去看那條獒犬,容顏映在車窗上,她雖迅速恢復了平靜,但顫抖的身體卻出賣了她。
是她大意了,上車後竟一直沒注意到後座蜷伏著一位“不速之客”。
傅寒聲開車,分心喝斥獒犬,獒犬搖搖耳朵,瞬間乖馴的蜷伏在了後座,看不出前一秒究竟有多凶神惡煞。
“抱歉,應該提前告訴你一聲。”傅寒聲說這條雪獒他餵養不過數月,前不久國外出差把它交給了莊伯……
他說著話,蕭瀟卻是半天沒反應,也不看他,只出神望著窗外。
傅寒聲看著她的側臉,幾縷髮絲打散在她白皙的頸部,是真的被那條獒犬驚著了。
“怕了?”傅寒聲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這一碰,蕭瀟終於回了神,推開他的手。
假柔情。
一條藏犬,激起蕭瀟萬千火氣,埋藏經年的負面情緒瞬間傾瀉而出。
那聲“怕了”無關安撫,所以蕭瀟推開傅寒聲的手,也在某人意料之中。
傅寒聲不露情緒,打著方向盤,目光專注的看著前方路況,像是一個最溫善的人,問蕭瀟:“是不是很像MOMO?”
蕭瀟從頭到腳,彷彿被冰渣子過濾了一遍,他對她瞭解那麼深,深的讓人心中發寒。四個月來,他除了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想必早已把有關於她的過往查了個底朝天。一條家犬都能被他挖出來,試問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這一秒,蕭瀟無比恐懼,這份害怕和不安不是來自於傅寒聲的無所不知,而是身後那條跟記憶中十分相似的藏犬。
傅寒聲側眸看她,見她縮在車門那裡微微發抖,挑眉道:“怎麼越長大,反而越膽小?聽說瀟瀟少時曾親手打死過一條藏犬,難道是誤傳?”
傅寒聲話語裡帶著笑音,聽來無害,但若細看,便會發現,未曾有任何笑意抵達他的眼底。那笑,似乎只是為了應景。
蕭瀟不看他,極力隱忍著,心臟“砰砰”亂跳,好像隨時都能跳出嗓子眼,車內明明開著冷氣,但她後背卻出了一層熱汗。
這般乍寒乍熱,有一種痛苦彷彿隨時都能把蕭瀟給撕裂。
多年前,唐家老爺子病重去世。
同年冬末,蕭瀟在唐家經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劫。
傅寒聲口中的MOMO,是一條正宗雪獒。MOMO體型大,在唐家餵養的所有家犬中最為兇惡,除了主人,不管是誰靠近,都想掙脫鐵鏈,恨不得撲上去咬上幾口。
MOMO主人是唐二爺。
唐二爺,唐家老爺子的親弟弟,身為唐門元老,不管是在私宅,還是在唐氏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那條雪獒深得唐二爺喜愛,平時也看管的很嚴,但那日……
那日天氣不太好,蕭瀟送家教老師離開,原路返回外公庭院,走到岔路口,蕭瀟只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颯颯的呼嘯聲,還沒來得及轉頭望去,一股強猛的力道就從後面把蕭瀟給撲倒了。
是MOMO。
沒給蕭瀟任何思考的時間,MOMO露出白森森的獠牙,那模樣跟發狂差不多,好像不把蕭瀟咬得支離破碎,誓不罷休。
那天也跟今天一樣,蕭瀟很想尖叫,但嗓子裡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MOMO咬著蕭瀟的右臂,把她拖了好幾米,花圃有磚頭閒置著,蕭瀟尋到機會,左手掄起磚頭狠狠朝惡犬頭上砸去……
似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到了懸崖邊,在強大的求生慾望驅使下,蕭瀟初開殺戒,便是把一條雪獒活生生砸死,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她能死裡逃生。
事發後,唐門家眷聚齊探望:“真是奇蹟,就連老天爺也在保護瀟瀟。”
他們錯了,危難關頭,沒人幫她,她能仰仗的人只有她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右臂縫了六針,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蕭瀟右手無法使力,再後習慣左手寫字做事,蕭瀟成了名副其實的左撇子。
隔天凌晨,黎世榮對聞訊趕來的蕭靖軒說:“查過了,狗鏈子被人動了手腳,老爺子去世之後,已有人按捺不住,想讓大小姐死於非命。”
車,停了下來。
這輛邁巴赫被傅寒聲開得極穩,但在一分鐘之前,卻被蕭瀟叫停了。
蕭瀟帶著情緒下車,車門被她狠狠甩在身後。
她低估了C市盛夏熱情,縱使到了夜間,依然熱氣撲面。畏冷之人,突然間被熱浪厚待,蕭瀟只覺得天旋地轉。
沿途街燈淺照,但那樣的光束之於蕭瀟,卻是混沌不明的。
這座喜悲城,她看似擁有一切,但回頭望去,身後卻早已無人。高樓大廈盡是萬家燈火,而她又該何去何從?
車來車往,蕭瀟註定走不快,任她性子再如何冷漠,此刻也禁不住悲從中來,生命裡最愛的兩個男人,先後離她而去,靈魂深處埋藏的痛,終於在C市街頭傾巢爆發。
蕭瀟哭了。
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滲出,無聲無息。一個女人,一個只有1歲的小女人,終於被傅寒聲逼出了所有的壞情緒。
傅寒聲坐在車裡,點燃了一支煙,看著蕭瀟漸行漸遠,皺了眉。
他給周毅打電話,說不多,只告訴周毅停車大概地點,周毅已然明白,想必座駕被老闆棄在了半路上。
傅寒聲吸完一支煙才下車,那煙吸得慢,他強迫自己慢慢吸,至少也要給蕭瀟擦眼淚的時間,他知道藏犬曾經帶給她怎樣的經歷,猜到她會恐懼憤怒,預想過她會對他更加反感,但……還是這麼做了。
深夜街頭,傅寒聲站在不遠處靜靜佇立,藏犬圍著他打轉,目睹蕭瀟蹲在路旁,結冰的眸開始有了回暖的跡象。這就對了,她的表情開始有變化,不再是斬斷七情六慾的蕭瀟了。
這淚他許她流,誘發她落淚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但他絕對是其中之一,他覺得這樣挺好,至少彼此情緒開始有交集了。
夜間悶熱,時有小風,吹在身上不痛不癢,卻像密織的大網,纏繞了天地,也包裹著他和她。
“這樣蹲著好嗎?她膝蓋還受著傷……”傅寒聲心裡想著,走近了。
此時,蕭瀟早已止了眼淚,除了痛,再也找不出其他的意識。有人走近,她不知,有人手掌落在她的發頂,她知。
蕭瀟眼中倏地竄出一股血氣,只因她忽然反應過來,來人是傅寒聲。
“別碰我。”蕭瀟語氣裡,鼻音未散。
是真的惱了。
“小孩兒脾氣。”這層認知觸動了傅寒聲。
已經有很多年了,傅寒聲不曾蹲下身體跟人對過話,他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掌控一切,但這次,他放低姿態,蹲下身體,只為平等。
在蕭瀟看來,傅寒聲這樣的舉動跟善意無關,只因他蹲下身體的同時,藏犬也跑了過來,撒嬌一般的往兩人中間擠。
蕭瀟腦子空白了好幾秒,然後瞳孔急劇收縮,想起身,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怕什麼?”傅寒聲眸子深了:“有時候,人比惡犬還要壞。”
這年夏末,傅寒聲1歲,紆尊降貴半蹲街頭,惹得行人注目,本人彷彿不知。
他給蕭瀟講故事,嗓音清冷,緩緩傳進蕭瀟耳中:“有個小孩,他出身豪門,父親去世後,公司被大伯接收。起初還好,但隨著小男孩一****長大,大伯開始覺得:留侄子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於是,深宅大院裡,開始有種種意外光臨小男孩。他走路會從樓梯上滾下來;吃東西會食物中毒,寒冬天醒來會高燒重感冒……一年春節,他跟隨幾位公司長輩前去視察工地。午後一點左右,他再一次‘黴運’附身,由他單獨搭乘的電梯發生了故障,忽然停止執行,他在裡面被困三小時,由於大廈剛竣工,甲醛有毒氣體濃度很大,他在高度密封的電梯裡,除了要面臨甲醛中毒,還會隨時缺氧窒息……大伯料定,這一次他肯定活不成了,但黃昏的時候,他卻出現在餐桌上,雖然他被人救出來的時候脫水昏厥,但他畢竟還好好的活著。大伯睡不著覺,徹夜失眠:他怎麼還不死?他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傅寒聲對上蕭瀟視線,淡淡的笑,語氣老成:“瀟瀟說,他為什麼不死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