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病牛戰雄獅

任誰都不會想到,那樣一個如山峰般強壯的漢子,此刻竟會躲在牆角顫抖。

可也正是沒人想得到,他才可以肆意得發洩著心中的恐懼。

畢竟只要是人,應該都會恐懼。而每個人害怕的事物,也都各不相同。

有人怕蛇,有人怕蟲,也有人怕鬼。可這個大漢恐懼的,卻是一個人。

其實這也難怪,無論是蛇蟲,還是猛獸,大抵都不會願意主動的攻擊人類。甚至在相比較之下,反而是人類對於它們的傷害更多了些,如果不是人類侵犯了它們的領土,它們也不會隨意傷害眼前那兩腿走路的沒毛猴子;而鬼怪呢?則完全是出於人類的幻想,要不是人類做了什麼虧心的事情,也不會去相信鬼怪的存在。

那麼,我們恐懼的源頭,是否最終還是要歸結於我們自己的身上?那真正讓我們恐懼的,又是不是人類呢?

也許是的,畢竟,人是真實存在,卻又會主動害人的唯一集合體。也許野獸在狼吞虎嚥你的身體之時,還會給你留下幾根遺骨,可是人吃起人來,那便真的是屍骨無存。

而那個讓大漢汗流浹背,面無血色的人,便就真的是一個吃人的人。

可我們都清楚,惡獅在捕食野牛的時候,瞄準的往往都是那些病入膏肓,老邁年幼的牛,絕不會去隨意挑釁一頭年輕力壯的公牛。而同樣的道理,為什麼這樣強壯的一個漢子,還是會淪為他人的盤中餐呢?

看著眼前色彩豔麗,雕刻精美的摔跤面具,大漢早已是泣不成聲。這原本帶給了他榮譽和財富的面具,此刻在他的眼中,竟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一般可怕。

面具的造型是一頭公牛,一頭憤怒而強健的公牛,而大漢在擂臺上的綽號,便也叫大力神牛。

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根本不是大力神牛,而是胡鐵牛。

胡鐵牛從小便一直生長在農村,像大多數樸實勤勞的農民一樣,他打小便練就了一身強健的身體。而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他本來會種一輩子的地,娶一個鄰村的女人,再生下一幫農家的孩子。

可不幸的是,在他十八歲那年的時候,他被一幫從城裡來的摔跤手看中,便也稀裡糊塗的成為了一名摔跤手。

從此,胡鐵牛便不再是胡鐵牛,而是披上了鮮紅的長袍,戴上了猙獰的面具,成為了大力神牛。而他每日工作的場所,也再不是帶著濃重泥土氣的田地,而是滿是血汗味兒的擂臺。

但從一開始,他卻並沒有因為這份具有危險性的工作而感到些許的不適,反而開始慶幸起自己當初的好運。畢竟,他個子高,力氣大,又有著天生的侵略和野蠻。這都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摔跤手所必要的素質。

或許說,他便真的是一個天生的摔跤手。

而也因此,他娶了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生下了幾個可愛的兒女。賺到了比在過去,幾輩子也難賺到的錢,成功的躋身於上流社會。但最重要的,是他收穫了英雄的聲譽。

大力神牛,是無數孩子們夢想中的英雄,是無數故事中行俠仗義的俠客。曾幾何時,在揮灑著鮮血的擂臺上,只要有大力神牛出現,便足夠引起一陣絕不停止的賀彩。人們讚美著大力神牛,尊敬著大力神牛。而大力神牛,也始終會用自己強健的臂膀和靈巧的身法,來回敬著這些愛慕自己的觀眾們。

可那段日子,也終將在今天,迎來終結。

想到這裡,大漢又不禁無奈的嘆了口氣。看著手中面具上瞪著怒眼的公牛,他竟有些開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威武的大力神牛,還是那個會爛死在田地中的胡鐵牛。

過去的他,常常會故意隱去自己的過往,隱瞞自己曾經只是一個農民的事實。可無論他怎樣想方設法的遺忘,在那副面具之下的他,卻終究還是那個胡鐵牛。

是啊,大力神牛,不過是他的偽裝,偽裝他的懦弱,偽裝他的無能。過去的他只要帶上這副面具,便就是那個一往無前的英雄,可此時此刻,這副面具,卻已經再也無法給他力量。

因為他明白,無論是大力神牛還是胡鐵牛,都不是那頭獅子的對手。

在他剛入行的時候,便就聽師兄弟們提起過,山東玉獅子屠健的名號。據說這個人身高體壯,面相兇狠,便是不帶面具,也能夠給人嚇個半死。而最讓他驚訝的,還是屠健的那個特殊的癖好。

那就是摔跤。

屠健嗜酒成命,而酒性發作之時,最喜歡同人摔跤。而且他只挑那些已經成了名的摔跤手當對手。可無論是多麼強的摔跤手,便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在他的手下逃生。

摔跤手們之間,有著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便是在擂臺之上,能夠假打,就儘量假打。畢竟大家都是靠身體吃飯的,沒必要真的鬥個你死我活。可屠健,一不是摔跤手,二又有著不俗的武功。這些靠假摔騙飯的,又怎麼能敵得過那那頭兇狠的獅子?

更要命的是,如果你不願意跟他打一場,那麼你的下場,遠會比在擂臺上更慘。因為屠健的摔跤功夫,其實還不是最兇狠的。他真正的本事,是他手上的那柄九環大刀。

是選擇直接被大刀砍成八段?還是在擂臺上賭一賭運氣?我想大多數的摔跤手都會選擇後者。可即使是他們心存著些許的僥倖,走上了本是他們所熟悉的擂臺,卻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想到這裡,胡鐵牛早已是顫抖不止。因為他深深的清楚,他不是英雄,不是偶像,更不是大力神牛。他只是一個打打假拳,糊弄觀眾的懦夫!事到如今,原本憎恨自己過往的胡鐵牛,卻突然開始厭惡起眼前的這副面具。如果真的讓他再選一次,他寧肯回去當一個樸實卻安逸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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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胡鐵牛竟再也無法直視眼前的面具,於是他用力的將面具扔出,希望能夠將它扔個粉碎。

可面具不禁沒有碎,反而被一個人緊緊的握在了手中。

而那個人的話,也足夠讓胡鐵牛驚恐的魂飛天外。

“你,就是大力神牛?”

胡鐵牛一把擋住了臉,瘋狂的喊叫了起來。

“我不是,我不是,你走開!我不認識什麼大力神牛!”

可他越是這樣說,便越讓那人深信不疑。他嘆了口氣,看著眼前顫抖的大漢道:

“不,你就是,因為我曾經在擂臺上看過你。”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求求你放過我吧,饒我一命,我現在就離開這裡,再不敢在這擺臺賣弄了!”胡鐵牛見那人認出自己,便連連哀求道。

那人笑了笑,又道:

“你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今天和你比試的人,不是我,而是那頭獅子。”

那人話音剛落,門外便立刻響起了主持人的叫喊聲:

“大力神牛,大力神牛在不在?快些出來!屠大爺可等不及了!”

胡鐵牛聽見這話,幾乎快要昏厥過去,可就在他即將要癱倒下去的一瞬間,他龐大的身軀卻被那人牢牢的立直了起來。

“或許你說的沒錯,看你現在的樣子,又哪裡像一頭神牛了?”

那人的調笑,似乎觸動了胡鐵牛的心,他擦去眼角的淚花,惡狠狠的瞪向了那人道:

“好,好,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死的痛快些!把面具給我!我現在就上擂臺去和屠健拼命!”

可突然間,那人又再一次將胡鐵牛攔住,嘆了口氣道:

“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又何必騙自己呢?”

聽見這話,胡鐵牛猛地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褲襠,卻已經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尿了褲子。

但這一次,那人卻沒有笑話胡鐵牛,他看了看大力神牛的假面,又道:

“聽著,我希望,你可以讓我替你參加這場比賽。”

“什麼?”胡鐵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正,他們認準的是這張面具,而不是面具底下的人,那麼我想,我可以糊弄過去。”

說罷,那人便為自己戴上了大力神牛的假面,又輕輕笑道:

“還挺像,是吧?”

此刻的胡鐵牛,早已是呆若木雞,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他根本就想不清楚,為什麼眼前的這個陌生人,會願意為了自己送命!

那人看著胡鐵牛驚愕的樣子,又嘆了口氣道:

“放心,我知道,我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人。而這次的比賽,也只有我可以參加。”

“你,你到底是誰?”胡鐵牛再也忍耐不住,向那人問道,可突然間,他卻已經看到了那人腰間上所別掛的刀。

“莫非你是……屠健的仇家?可難道你不清楚嗎?你要是用刀,可能會死的更慘!因為……”

那人攔住了胡鐵牛道:

“我明白,我沒打算用刀,因為現在的我,根本用不了刀。”

說罷,那人便將腰上所懸掛的刀解下,交給了胡鐵牛道:

“可有些事情,不需要刀,一樣可以解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胡鐵牛一下子驚不可遏,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便又已響起了一陣如同獅吼般的喊聲:

“大力神牛!你到底在幹什麼?再不出來,老子可要親自來找你了!”

“好了,我要去了,這把刀,就請你暫時保管一下了。”那人突然笑了笑,又大步向著擂臺邁去。

而就在胡鐵牛想要攔住那人的時候,他也突然發現了一件讓他更加震驚的事情。

雖然那人,在盡力穩住自己的腳步,可他卻依舊可以看出,那人身體上的創傷!

此時的那人,雖然已經戴上了大力神牛的面具,可他的身體,卻完全是一頭得了病的瘟牛。似乎即將就要跌倒下來一般。可如果他的身體已經受傷,他又為何要去面對哪個兇狠的獅子呢?

胡鐵牛已經不敢再想,於是他飛快的跑出了房間,奔向了擂臺。可此時此刻,那頭“大力神牛”已經站立在了擂臺之上!

而雖然,他的身體千瘡百孔,他的精神飽受摧殘。但他依然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堅毅的站著。哪怕是他的面前,已經站立了一位不可戰勝的敵人,他也絕不會往後退縮一步!

“哈哈哈,你就是大力神牛?要我看,你就是頭死牛!”

擂臺上的屠健,看著眼前的“大力神牛”,只能感受到一陣可笑。他將碗中的美酒一口喝乾,大笑著一腳將椅子踢下擂臺,又向大力神牛道:

“準備好,受死了嗎!”

可“大力神牛”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輕輕的向著屠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向自己進攻。

屠健天生便是個脾氣暴躁之人,此時又正在酒勁上頭之時,哪裡受得了這種挑釁?於是他怒吼一聲,繃緊了大腿上的肌肉,用力向後一蹬。如同餓獅撲食一般,直直得向大力神牛質衝了過去。

臺下的胡鐵牛,早已是驚恐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清楚,這便是屠健最厲害的摔跤功夫,雄獅一撲!曾經,無數的摔跤好手,都是敗倒在了屠健的這一手之下,如今屠健上來便使用殺招,正是要將那人秒殺於擂臺之上!

可就在胡鐵牛不忍再看,微微閉上雙眼之時,周圍的觀眾們竟突然喝彩起來。

因為,那人並沒有被雄獅一撲擊中,而是靈巧的繞到了一邊。完美的躲過了屠健的進攻!

可究竟是為什麼?那樣一個滿身傷痛的人,還可以躲得過如此兇狠的襲擊?難道他的傷勢,都是裝出來的嗎?

實際上,那人的的確確受了傷,也根本無法使出全力。可此時此刻,在摔跤的擂臺之上,則根本不需要武功,則是完全靠摔跤的技法。這就給了那人一個絕妙的機會!

如果現在,讓兩人真刀真槍的比試一場,那麼他將完全不是屠健的對手。可要是在擂臺之上,那人便可以完全佔據主動。原來在少年時,那人不光學了一身好刀法,還練就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短打擒拿功夫,而這些功夫都是不需要內力,便可以使用的。

而更為關鍵的,是屠健早就被酒色削弱了身子,再加上他本就看不起大力神牛,實力也難以發揮,可那人卻是帶著血海的深仇和滿腹的戰意,故而能夠用出遠超過本身實力的功夫!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是屠健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依舊無法傷及到那人的分毫,那人則依舊是精神滿滿,氣勢勃發!

而突然間,擂臺下又響起了一陣猶如雷鳴般的吶喊聲,因為就在屠健向著“大力神牛”再一次發起猛攻之時,那人卻早就縱身一躍,跳到了屠健的脖子上!

屠健見到此景,不禁大驚失色起來,可他就算用盡全力,也無法將“大力神牛”搖晃下來。而大力神牛更是緊緊抓著他濃密如同獅子鬃毛般的鬍鬚,讓屠健的每一次掙扎,都痛苦難忍。

一拳,兩拳……“大力神牛”的拳頭,如同雨點一般,狠狠落在在了屠健的臉上,打得屠健七竅流血,滿面淤青。他每打一拳,臺下的觀眾也叫喊的更加熱烈。

此時此刻,胡鐵牛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因為他不能相信,一頭病牛在面對一頭雄獅的時候,依然可以佔據主動。而他也更不相信,那頭病牛,竟然已經將屠健打倒在了地上!

“好漢,好漢,饒過我吧,我不敢了!”

屠健的酒勁,早就那人的鐵拳打的所剩無幾,而清醒過來的他,面對騎在他脖子上的“大力神牛”,竟也只有討饒。

“讓我放過你?也好,那你告訴我,嶽沛萍現在究竟在哪裡!”

屠健聽見這話,頓時大驚失色道:

“你,你究竟是誰!”

那人緩緩將面具抬起,露出一個縫隙,可這,就足夠讓屠健毛骨悚然。

“徐雲野!你是徐雲野!”

徐雲野輕輕一笑,又將面具戴好,狠狠得向著屠健的鼻子上打了一拳。

“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我全說,我已經將那個小婊子……不不不,將嶽小姐送到了金門老道的那裡,她現在,真的不在我手上啊!”

“哦,是這樣啊!”

“那我回答了問題,你可以放過……”

可屠健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再也無法說出一句話,因為徐雲野的手腕已經折斷了他的喉嚨!

“大力神牛!大力神牛贏啦!”

臺下的觀眾們,早已是欣喜的歡呼了出來,看著已經死去的屠健,他們全都為這位除掉了惡獅的英雄,發出了由心的吶喊。

可面具之下的徐雲野,卻沒有任何表情,他嘆了口氣,從擂臺上一躍而下,又緩緩走到了胡鐵牛的身邊。

“我的刀呢?”

胡鐵牛哪裡還敢說話,只能畢恭畢敬的將徐雲野的刀雙手奉上,而徐雲野在接過了刀後,卻也同樣是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向著遠方走去。

“哦,對了,你的面具還你!”

此時的胡鐵牛,還沒有反應過來,可就在當他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面具,已經被徐雲野扔在了腳下。

而當他再抬起頭時,徐雲野早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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